羅南並沒有及時回復莫雅,他需要好好地斟酌一番。莫雅也不在乎,至少表面上如此,她先去病房裡看外祖父,順便將裡面的修神禹接替出來。

接受了「嘉獎」的修神禹,緩步走出房門。羅南對這位老師真的心懷感激,暫時把莫雅的事情擱在一邊,迎上去招呼:「館主,真是麻煩您了。」

「我沒覺得麻煩。」修神禹近乎脫形的瘦臉上,沒什麼表情,可是語調很輕鬆,「和遠道先生聊聊天,比一個人在家好得多。」

羅南苦笑:「也就是您……」

「那也不盡然。我不能說遠道先生的精神狀態有多麼良好,可只要把握住他一以貫之的內核,便能發現很多有趣的東西。裡面有很多都是我一直在思考,卻又無法驗證的。即便遠道先生也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能多角度參考一下也很好。」

修神禹深凹進去的眼眶裡,眼珠微動,定在羅南臉上:「這一點,你們祖孫很像。」

羅南姑且將其視為讚美:「謝謝館主。」

後面趕上來的章魚心中哀鳴:別再像了,再像他真要去撞牆贖罪了!

生怕修神禹再「鼓勵」羅南往岔路上狂奔,章魚硬著頭皮插話進來:「修館主早上就過來陪著羅老先生了吧,您大病初癒,可不能太消耗……

羅南醒悟過來:「沒錯,館主需要靜養。」

「我這就回去,反正也就是幾步路的事兒。」修神禹從善如流,羅南和章魚則跟隨在側,準備送他到電梯口處。

這幾步路,修神禹仍在聊羅遠道的一些話題。或許是今天交流得多了,罕見地下了一些判斷:「可惜,你和遠道先生在某種邏輯層面上,似乎有衝突,遠道先生對此非常敏感和抗拒,也拒絕交流。否則你應該是最能理解他的那個人。」

羅南是相信的:「我也有點兒這種感覺。」

「多觀察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個好的切入點。」

「嗯,我回頭給爺爺畫個像試試。」

「畫像?是你們精神側的說法嗎?」

「嗯,差不多。」

章魚在旁腹誹:我沒聽過。

修神禹心情真的不錯,多說了很多話:「只要能有影響到現實的可能,就可以去嘗試。在這點上,你們精神側天生比肉身側有優勢――你們設想,我們驗證。你們的設想可以隨時推翻,我們驗證要付出的代價就慘烈多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出更準確的判斷和設計,以後薛雷那邊,還指望你多多幫忙。」

羅南本能就覺得,這些話後面應該隱藏著館主的人生經歷,更別說還涉及到薛雷,他當然不會慢待,很嚴肅地回應:

「館主您放心。」

修神禹微微頷首,登上電梯。合攏的金屬門隔開了彼此的視線,羅南卻忽然想到,其實也可以給館主畫像來著。

他一直都很好奇,以館主的武學修養,何至於落得今天這種百病纏身的地步。直至跨年夜那晚上,才知道是基因層面的問題,待醫院基本排除掉先天遺傳、強輻射等常見因素,情況便顯得撲朔迷離。

有些事情不好問,可是憑藉自己的「觀察」總沒有問題。

呃,通靈圖能不能做到這一步,還不好說。可這種方式,給了他清晰的思路,給了他對關鍵要素的把握能力,同時也是對自身蕪雜意識的檢視,以後要多多運用才好。

從構形學習等一系列經驗上看,任何一種能力,都需要大量的、專注的、持續的練習,還需要有精準的反思反饋。

構形那邊,有虛腦系統托底,所以進步神速。通靈圖這邊也可以啊,看現實反饋,准就是准,不准就是不准,事實驗證的話,那個什麼「請客計劃」,後續的環節步驟恐怕還等個好幾天。但如果只是用身邊日常小事來練習,應該很快就能收到反饋,然後層層疊加,效果肯定不錯。

唔,以前白先生他們也說過一些平常練習的技巧,卻與羅南的實際有所偏差,還要琢磨一個更適合自己的練習計劃……

羅南面前雖是電梯金屬門擋著,卻不妨礙他思路延伸放飛,轉彎流變。

旁邊,章魚視線在羅南面頰以及電梯門上的模糊鏡像之間往來,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羅南終於感覺到章魚過分的關注,扭頭看他:「怎麼了?」

「啊,啊……」章魚「啊」了半天,終於還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是試探性地觸及一下關鍵問題,「南子,今天的事兒多,你也要早點兒休息,讓腦子放空一下。」

羅南就笑:「哦,章魚哥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實錢財身外物,我蠻想得開的。大不了多開個幾個講座……其實我現在腦子很清楚,嗯,應該說是前所未有地清楚,眼前的麻煩肯定有辦法解決的。」

章魚張了張嘴,終究沒法再說話。

得,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萬一再給刺激到了,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話說何閱音不是去諮詢白先生了嗎,專業人士趕緊來啊!

這時候,章魚完全忘了他自個兒也是屬於專業人士、一類,面對羅南的時候,心裡滿盈的都是無力感。

面前的羅南猶帶稚氣,卻努力用大人,或者說是他以為的「大人思維」去思考,希望得出一個解決方案。

可世事哪有這麼容易呢?

炮製了這一切的角魔,以及近段時間以來,一直在各種層面和角度給予羅南壓力的那些勢力和強敵,不會放過羅南的。

羅南未必不知道,可是他或許必須去遺忘一些問題和壓力,在更加自由的幻想層面,去尋找療心的聖藥。

真特麼的……

章魚扭過頭,深深吸了兩口氣,知道不能讓羅南繼續在幻想中、也是在人格分裂邊緣遊走,便強行挑起了另一個話題:「剛才聽你和莫雅聊阪城啊、休假啊什麼的,準備出去旅遊咩?」

羅南肯定是沒這個心思了,但若真有個散心的渠道,陪著家人出去一趟,或許也不錯?

「哦,那個啊……」羅南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這個時間,這個情境之下,不在自己控制下的「巧合」,無疑是種讓人厭惡的成分。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查一查。

正好,他「重新發現」了一種最適合他的「調查方法」。要說對爺爺和修館主的畫像涉及到對精神和物質層面的深入探索,目前可能太高端了些,但莫雅這件事,應該比較簡單,而且能作為之前那幅通靈圖的補充……

羅南手指抽動,幾乎要現在就畫一幅通靈圖,總算知道現在不合適,按下了這份衝動。

嗯,話說考慮到當下情況的複雜性,藉助一下協會資源也是好的選擇。眼下何閱音不在身邊,羅南便向章魚諮詢:

「章魚哥,我覺得莫雅這事兒不太靠譜。」

「咦?怎麼說?」

羅南沒有提與「請客計劃」相關的信息,以防後面難以解釋。只是將當前各大都市文化產業的孤立性現狀解釋了一下,然後說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姐的那個樂隊,鼓手已經離隊了,遞補的人到現在都不太適應,賣點什麼的掉了好大一塊。又是搖滾這樣的小眾,所謂的歌友會太不靠譜了,包括什麼阪城再出道……那個經紀公司是覺得往大海里扔錢很有趣嗎?」

「所以你懷疑……」章魚再吸了口氣,揚起眉毛,又將金絲邊眼鏡摘下,眼神變得兇狠凌厲:

「有人搞鬼!」

羅南沒想到章魚這麼大反應,還下意識往回找了找:「只是懷疑。畢竟搞文娛這塊兒,砸錢聽響兒的事情也有很多。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如果排除掉公司這塊兒的正常經營活動,有沒有可能,後面有人墊個資什麼的,有別的什麼算計……咱們協會在娛樂圈有人脈嗎?能打聽一下最好。」

說到這裡,羅南猛地想起,莫雅所在的明堂文化,其背後資方是古堡財團,而這個財團,其實就是血焰教團在世俗社會的產業基石。

去年底,以哈爾德夫人為首的血焰教團與當初分離出去的控縛派分支衝突,因為控縛派在軍方潛心經營多年,又出了田邦這個大殺器,哈爾德夫人這一支不敵,被迫退出夏城,產業極大受損。有段時間,一度想要出售明堂文化這些地域限制較強的子公司、孫公司,以避免更大的損失。

可後來,為了保持與羅南聯繫渠道的多樣性,出售公司的計劃作廢――這是哈爾德夫人親口對羅南講的。

哈爾德夫人如何控制旗下的產業,羅南不懂也不關心,他只知道,血焰教團仍然對明堂文化有相當的控制力,這也是個很好的切入點。

當然,羅南更想知道通靈圖會顯示怎樣的結果。

另一邊,章魚用最大的力量,控制住手指,將眼鏡塞進白大褂外兜,防止把眼鏡捏碎,給羅南造成別的負擔,他用力保持微笑:「南子,你放心。夏城外面咱們使不上勁兒,可在自家地盤上,要是哪個王八蛋想搞陰招,咱們就讓他們明白,什麼才叫『後悔莫及』!」

「啊,好的。」

羅南感覺章魚哥挺亢奮,一說完就去邊上打電話,呼朋喚友,左右調度,比他這個親表弟都要上心。

難道是莫雅的歌迷?還是對莫雅有意思?那姐們兒的魅力已經能夠入侵里世界了咩?

想到莫雅,羅南意識轉移,不用眼睛,也能看到莫雅更有與爺爺有一搭沒一搭的交流。她精通話術,口舌便捷,偶爾還會把老人給逗笑,這是出現「邏輯衝突」的羅南,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羅南難免羨慕,又嘆了口氣。

旁邊正打電話的章魚,眼角抽了抽,牙齒都挫出了聲音:「對,要深挖,挖斷地基,刨開祖墳,也要把這事兒給整個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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