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徐舒漫捲,如煙氣碎絮,飄蕩來回;

螢光若斷若連,似林間蛛絲,隱然成網。

羅南並不想給這些現象,做所謂的「形象比喻」,因為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如果換上他原本的視角,不管怎麼切分下去,肯定血肉還是血肉、器官還是器官,只是多幾個切入視角、多一些肉眼難見的聯繫、可以用構形理論去解釋而已。

絕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幾乎徹底脫去了一切熟悉的概念形跡,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維度的世界。

但這並不意外,畢竟「雲母」的存在結構,與人類先驗的感知結構本就是天差地別。人類對外部信息慣常的解碼方式,與「雲母」更是完全不搭。

所以,羅南意識聚焦到「雲母」這邊,決不是簡單傾斜注意力而已,而是兩種認識體系的互轉互譯,更是兩種系統的深度耦合。

幸好二者之間仍具備一定的共性:比如構形,目前也只有構形。

構形可以充當二者之間的翻譯器,通過這個中間環節,羅南大概能猜到一些:

他所見的「陰影」,應該是大量海洋生物乃至遊艇、海洋以及大氣等……以及各自輻射出來的氣息能量、乃至靈魂力量。

普通人乃至能力者可以看到的所有一切物質與精神層面的東西,也不過就是這些恍如背景的陰影煙雲。裡面當然還有一些細節區分,但已不是重點。

至於隱然成網的「螢光」,羅南猜測,這些應該算是某種「系統」所呈現的核心聯繫架構。用「構形」或「超構形」理論可以解釋這個,只不過從「雲母」的視角中,可以看到聯繫存在、作用的更直觀結果。

羅南還能隱約感覺到,他目前觀察到的,應該還只是這些「螢光線條」的冰山一角。

在更可見「螢光」的更深層,應該還存在有更多的細節。只是目前的觀察和切分層次還不太夠,對於「雲母」視角的理解以及應用的熟練度上也有欠缺,他需要更多時間去適應。

說到適應,沒有什麼比實戰更有效的了。

此時的「雲母」,已經基本將對面「慫貨」派到周邊海域的所有「血肉機芯」的宿主,完全圈在了億萬根「操縱線」所架設的無形天羅地網之中。

不計算那些普通的海洋生物,只論畸變種,其總數大概在六七千左右,其中具備C級和B級生命強度的,分別占了將近5%和0.5%。按照羅南所學的畸變種基本知識,這樣數量的畸變種,差不多已經是半徑兩三千公里的海洋生態圈,所能夠承載的極限了。

羅南就想,如果不是事先「慫貨」針對牛鬼追逐了一波,周邊海域還真未必能集合出這麼多的宿主。

今天的麻煩,牛鬼肯定要背鍋的。

不過這也就是說,就算是那位「慫貨」有天大的能耐,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調動更多的高質量宿主,進入這個「深海邪眼」領域陣列。

羅南算是看到了「慫貨」一段時期內的峰值。

這勉強算是個利好

既然盤點完畢,數字清晰,羅南再沒有耽擱的理由。

此時,他的意識層面中,再次閃過了早前在沸石海灘實驗期間,「蠢沙」與「雲母」之間,那種微妙而緊密的互動。

這裡面的絕大部分成果,都已經變成了「操縱線」的投射技巧,但還有一部分,也就是「操縱線」對「蠢沙」的實體沙粒進行干涉作用的那部分,出於一些考慮,一直沒有重新驗證。

其實這不應該。

畢竟「雲母」的參照對象,那個「磁光雲母」,絕不只是用靈魂磁化來控制「傀儡」而已,它的恐怖能力,還包括扭曲時空位面,跨界召喚強強大的「域外種」;更包括粘合拼接千萬種生命基質,形成不可思議的扭曲造物。

對於物質和生命層面的強大的扭曲重構力量,或許更接近於它的能力內核。

在這個方面,出於包括隱蔽性和倫理性的考慮,羅南的實驗是相對保守的。但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至少有一處:

即羅南未崩解之前的水氣假身。

羅南一直在參照「蠢沙」與「雲母」的互動形式,讓水氣假身與「雲母」也形成緊密聯繫。這方面的用心,讓那具水汽假身,比較順利地與「雲母」相融合,至少「蓄電池」的工作做得還不錯。

而現在,羅南不僅需要讓這種干涉方式用於「融合」,還要向「毀滅」的方向走一走。

對面的「慫貨」,之所以能夠隔著遙遠的距離,形成海嘯天災般的衝擊,絕對有相當一部分,是靠周邊這些「血肉機芯」的宿主搭起的架子。

羅南何必要直接對抗呢?把這個搭起來的架子直接掃平不就完了?

可以嗎?當然可以!

此時,幾乎每一束「操縱線」,都在其對應的海洋生物形神框架中,進行無休止的深度切分。每組框架的強弱、優劣,當然也包括寄生在這組框架中的「血肉機芯」的狀態,都從「雲母」的感知系統中流過

即便在「雲母」的觀察視角下,並不具備心臟、大腦、血管等常規意義上的生理要害定位,可它也不需要――直接讓系統框架崩掉,不就可以了嗎?

羅南是這麼設計的,也是這麼做的。

他像是一個謹慎的研究員,本著先易後難、分組對照、分類施策的原則,首先在一條尋常的海魚身上實驗。

嗯,毫無難度可言。

至少從「雲母」的視角去看,是這樣沒錯。

代表海魚的那簇陰影,其內部微弱得可憐的螢光暗線結構,直接被「扯」斷了,然後……

然後是怎樣,羅南還真不知道。

他的實驗做得太徹底,說是專注於「雲母」,就真的再不分心於其他,以至受限於「雲母」的特殊視角,又沒有具體的參照,還真的搞不清楚,原本的結構被破壞掉之後,那條海魚的命運如何。

應該是死了吧……

「操縱線」仍然可以發揮作用,但在進行後續切分的時候,卻有一種奇妙的滯澀感,讓

原本順暢的切分,變得「手感」全無。直觀的陰影部分則變得更為「蓬鬆」,本就微弱至無的「螢光線條」,幾乎徹底抹消。

這種狀態,也許可以將其定義為操縱目標的「死亡」?

此時的羅南,不能說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卻也像是抱著詞典就一頭闖進語言不通新世界的外國人……其實更像是保留前世記憶投胎到其他物種身上的可憐蟲,必須要一點一滴地將自身的新體驗,與「前世的概念」逐一對應起來。

有的可以做到,有的就怎麼也找不著、也不可能找到準確的對接點。

羅南當然不適應,但經過知識學習後的理智告訴他:

這就對了!

當年幻想學派復原「磁光雲母」的嘗試,進展到這個階段是如何向下推進的,單憑勾業尉官傳授給他的「幻想擬態」技術版本,羅南無法做出準確判斷。

但在這個已經隱隱約呈現出「生命基質」萌芽,又不太清晰的階段,幻想學派在其他幻想物種的培育上,仍具有相當豐富的經驗。

其基本原則,羅南也拿出來,給蒙沖洗過腦,給全球能力者上過課。

他逼著蒙衝去體驗,體驗「火獄暴君」那種極端的狀態,那種由生命基質決定,完全發自生命存續本能的慾望驅動。

現在,羅南也碰到了這樣的情況:

在這種迥異於尋常感知模式的「先天格式」下,「雲母」究竟是如何存在、如何感知,又會如何從生命基質層面躍升,產生怎樣的慾望驅動?

目前來說,還不算太清晰。

「雲母」向海洋生命投放的以億萬計的「操縱線」,固然有些獨特構形賦予的天然模式存在,但施放本身,仍然有羅南的意志作用在其中,不算是自發的、求存續的驅動力量,倒更像是一種設計了程序之後,機械式的推進機制。

所以,還差得遠呢……越是這樣,就越要下死勁兒折騰。

羅南並不焦慮,相反,他樂在其中。現在的實驗,不正是幫助他快速理解雲母視角下,「生」與「死」之間的尺度劃定嗎?

普通海魚試驗完了,還有遭寄生的普通海魚;後面是普通畸變種、遭寄生的普通寄變種;還有C級、B級……逐層對比對照。

呃,差點兒忘了,還個「慫貨」在一側虎視眈眈呢。

羅南的「實驗」做得很快,也是難度不高的緣故,幾個對照組下來,手底下已經解決了幾十上百個C級以下的目標。

完全沒有任何波折,甚至不用考慮什麼構形、系統,就是通過操縱線,「扯斷」那些「螢光線條」就可以了……

簡單到讓羅南本人也心中生寒。

某種意義上,這甚至體現了「雲母」與羅南既往熟悉的生命的差異――層次上的差異。

這樣的發現,坦白講,感覺不太舒適。

然後羅南就覺得,與其做這些簡單工作,不如瞄準「血肉機芯」,直接與那邊碰觸,還更有挑戰性,當然也更有實驗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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