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找樂子(下)

岳爭坐得筆直,比上學的時候,在課堂上表現得都要板正。

不是他願意這樣做坐,而是卡在他脖子上的金屬環,一直釋放麻痹中樞神經的微弱電流,讓他全身上下提不起半點力氣,別人擺什麼姿勢,就是什麼姿勢。

他感覺自己更像一個高位截癱的病人,被放置在輪椅上,和C組其他兩個難兄難弟一起,由身後和身側那些黑西裝控制著,穿過長廊,進入到這個陌生的房間裡。

然後他看到了A、B組的那些人,看到他們同樣好似癱瘓的狀態,更看到他們身上延伸出去的導管,以及在導管中流淌的血液。

耳畔響起嗚嗚的聲音,來自兩個難兄難弟,也許還包括他自己。

事態不以岳爭的意志為轉移。

前面A、B組的傢伙,待遇甚至比他們還要好一點,至少有沙發和鋪著地毯的地面可以躺。他們後來的這一波,就只能坐在輪椅上,靠著牆邊,肩並著肩,手腳發抖,等待厄運降臨

岳爭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開始他不知道,這些面無表情的黑西裝是由誰指使,為什麼突然襲擊他們,擊倒了老劉,扒掉了他們的通訊設備,又單獨把他領到這裡來。

現在,進入到這個套間裡,看到了那團懸空的、似乎微微蠕動的肉瘤;又看到有關導管、供血者和儀器設備;以及床上半躺著的、正接受輸血的中年白人……

上一系列的問題有了答案。

可是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來路,他依舊一無所知。

糟糕至極的境地,嚴重的信息不對等,讓岳的思維只能趨向於無限腦補。在過去的幾分鐘里,他至少考慮了十多種可以作為懸疑或恐怖小說的可能。

但最終,所有的一切又都化為了毫無意義的情緒濁流,肆意的擠壓他的心臟,攪拌他的腦漿,讓他全身上下都變成了持續加熱的高壓鍋,幾乎要把他的眼珠子給擠爆出來。

岳爭拼了命的想掙扎,脖子上的電環卻恰到好處地控制住他,一次次消減他的努力,加劇他的絕望。

終於,在一波強勁的情緒洪流漫過去之後,岳爭的狀態不可避免的進入低谷。

他精神恍惚,表情木然,看著那些黑西裝還有一些醫護人員,在房間裡往來忙碌,調整導管,調試儀器,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末了,他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是怎麼落到這個局面的?

恍惚還有印象,短短十幾分鐘前,作為隨

時可能躺上手術台的人體實驗材料,他固然有些面對未知的惶惑,卻並不像他父親那樣嚴重焦慮,甚至有點躍躍欲試。

再想得遠一點,說是躊躇滿志也不為過。

在他看來,當小白鼠也沒什麼,只要最後獲得「咬開籠子」的本事就可以。

他是這麼說的,也真的是這麼想的

可現在這種情況,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他的人生劇本不應該是這樣啊!

什麼時候走偏的呢?

岳爭的精神狀態已經不足以支撐連續的思維,很快就是一個跳蕩,腦子裡閃過的,竟然是幾個和他有親密關係、共同參加過多人運動的異性漂亮面孔。

就是在在那場活動中,他成為了畸變感染者……

不,不對!

岳爭的思維再一個閃爍,又有一張漂亮女人面孔若隱若現。

好像叫……叫什麼來著?

他真的記不得了,但是隨後浮現的另一個男性的少年人模樣,則變得分外深刻而清晰。

羅南!

對了,就是因為那個漂亮女人,他和羅南交惡,從那時候起,事情就彆扭起來了。就算是後面被感染,也相當程度上是因為進入了與那傢伙「不友好」的圈子……

期間、之後,家裡面有關羅南的信息也多了起來,雖然岳琴和老爹有意瞞著,可真當他傻嗎?

便是真傻,後來接觸到克萊實驗室,一些事情也都串起來了。

岳爭承認,他聽到「羅南」這個名字就很煩躁,討厭是真討厭,但還有一些其他的成分,大約更近似於「羨慕嫉妒恨」的範疇。

岳琴經常在背後,向老爹吹噓那個小鬼有多麼多麼厲害,具備怎樣怎樣的能力,後來和克萊實驗室接觸,他也聽說了相對應的群體,可基本上,還是道聽途說居多。

至少岳爭沒太感覺到。

畢竟他只是在虛擬遊戲中和羅南做過一場,後面所見到的、聽說的,都是羅南那強大的人脈關係,莫名其妙又非常高端的社會地位。

有關概念在刻意了解和部分臆想之下,只以他能夠理解的方式體現出來:

看,那個胎毛未褪的小鬼,有了所謂的超自然能力,立刻美人傾心、呼風喚雨、肆意妄為,要是我能這樣……

這是推動岳爭參與這次試驗的最大驅動力所在。

可如今,怎麼會是這樣子呢?

羅南能夠做到的,我為什麼做不到?

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該怎麼做?

混亂的思緒,又一次掀起了情緒上的亂流,在人體大量分泌的激素作用下,岳爭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快,他不自覺開始大口呼吸,眼前也變得模糊起來。

在他前方,仿佛就站著那個瘦小稚嫩的少年,只是站在那裡,沒有什麼表情,可那個位置,分明閃耀著光芒;自己這邊,卻是一片黑暗。

光與暗的交界並不清晰,好像是伸一伸手,探一探脖子,就能夠觸碰到。

岳爭下意識就想這麼做,他以為他做了,因為他的身體有了變化……

事實上,是有人捏住了他的下巴,來回擺弄兩下。

岳爭努力睜大眼睛,然而嚴重受限的身體控制力,讓他只能看到身前好像沒什麼區別的黑西裝,連那人的面孔都看不清楚。

「汪教官?」

「C2的狀態不穩定。」

「是嗎?那……先放一放?」

汪教官還沒有回答,敲門聲響起。

房間裡靜了靜,岳爭的思維也開始恢復正常,可能是被那句「放一放」刺激的。

他下意識接收分析外界的信息,便聽身前汪教官說了一聲:

「請進。」

聲音不大,感覺都出不了臥室,但下一刻,外間的房門就打開了。在凌亂的腳步聲過後,有人走進來。那位汪教官招呼了聲:

「屠先生。」

又有一個聲音在汪教官背後響起,大約是床上的「正主兒」,語調倒很客氣:

「屠先生還過來一趟,辛苦了。」

「嗯,我看這位同事狀態不太好,把他送回來。」

這件事,顯然並不重要,屠先生兩句話帶過,話鋒一轉:「倒是這位,要覺醒了?」

另有一人回答:「C2是在去年跨年夜的時候感染的,體液感染,感染時間最長。實驗室一直控制的不錯,不過既然是C組,可能確實不如A、B組的穩定性高……嗯,覺醒?」

汪教官的聲音再度響起:「轉三期,還是覺醒?」

他們在說我?

覺醒?

岳爭半懂不懂地聽著,倒是先前那種心跳過速,全身發燙的感覺慢慢消褪了,眼前也沒有了「羅南」的幻影。

接下來,他又經歷了一輪亂七八糟的檢測和判斷,好不容易緩一緩,就聽到那位屠先生微揚的語調:

「中止了?」

話音方落,敲門聲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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