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生日宴(下)

「輻射源」究竟是什麼,羅南心中,已經有了確鑿的答案。

在那支離破碎、連時空秩序都不存在的混沌之後,一個理應有過的「秩序」,那個造成此結果的「源頭」。按照羅南現在的理解,具象的目標,必然就是:

日輪絕獄。

確認了目標,但困擾羅南的,還有一個關鍵細節:在本輪「趨近」之前,日輪絕獄又是如何與爺爺形成聯動關係的?

根據老爹留下來的資料,也就是針對霧氣迷宮的觀測數據,是從75年開始,到90年為止。而以爺爺的精神狀態還有父親獨走的現實,後面十年,老人肯定是沒有再參與的。

那麼問題來了,在此之前,羅遠道也好,羅中衡也罷,道理上是遠遠達不到日輪絕獄核心區的,隔著漫漫霧氣迷宮,又怎麼能夠引動那樣巨量的無序數據洪流?

好像那時也沒有「魔符」這種特殊投影。

羅南想過別的因素,比如外接神經元,可裡面還有一些說不通的地方。

不管怎麼樣,也不論是什麼原因,在羅南看來,爺爺所面臨的糟糕境況,究其根源,必然是跨越過了時空阻隔,與日輪絕獄實現了聯繫——羅南曾經的經歷擺在那裡,一個並不具備什麼超凡力量的老人,怎麼可能承受住恐怖數據洪流的衝擊?

還有:

二者之間現在還保持聯繫麼?

爺爺是否還在遭受衝擊和侵蝕?

更進一步說,連續的極域光、白日夢魘,甚至還有磁光雲母……這些意外因素的出現,又會對爺爺造成怎樣的影響,乃至損傷?

羅南曾試圖避免深思這方面的問題,可又怎麼可能迴避?

每當思慮到這個層面,羅南自我的意識空間中,模仿日輪絕獄,由鎖鏈和魔符形成的彼此制衡的結構,就在混沌的信息暗雲中低鳴顫動,而在暗雲深處,憑空架構的殿堂,也在無聲響應。

無他,只是試圖在這一系列主要由日輪絕獄映射而成的結構中,尋找到一個可以解釋解析的秩序規則,最好還能為爺爺所用,緩解那份壓力,僅此而已。

可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羅南的表情漸顯陰鬱,章魚感覺這個話題沒法繼續下去了。恰好這段時間,朋友群里連續閃過幾條消息,只看那些花里胡哨的畫面連結,就知道是竹竿那個「流言製造機」又開始工作了。

這位老兄每天至少要轉發三十條以上的熱點消息和花邊新聞,除了一半以上的養眼、聚能的精神食糧外,剩下一半基本上也能囊括當地、區域乃至全球的關鍵信息了。

所謂「宅男不出群,能知天下事」是也。

章魚就借這個由頭,強轉了話題:「現在『輻射源』啥的還是隱憂,可哈城、錫城的聲明一出,畸變問題直接爆了啊……你看群里竹竿發的統計,八十八個城,萬人規模以上的遊行,過去二十四小時共192起,而且是雨露均沾,誰都跑不掉,支持的、抗議的,好多地方把腦花都打出來,簡直了!」

「是挺亂套的。」羅南信手把筆記本再翻了幾頁,擰了下手腕,魔術般將其收入虛空,又轉過身,背靠欄杆,嘆了口氣。

「咱們這邊也在迸火星,你看竹竿轉的這些,網上吵得也是沸反盈天……還好東亞文化圈相對保守,焦點不在於什麼『群體進化』,主

要是翻舊帳。」

「這也很敏感,前天阪城平貿區有大規模的罷工活動。」眼下羅南的信息渠道,已經遠超章魚了。

「是『遊民法案』的後遺症吧。」

「嗯,尤其是畸變感染者的所謂『人道援助協議』,『限制戶籍』和『自願活體』兩項政策,造成妻離子散的悲劇很多,還有很多遊民部落的『消失性搬遷』,壓力主要在福利機構以及SCA那邊……為了這個,姑父已經連續加班快一周了,好不容易借著爺爺生日的因由請了假,結果睡到現在沒醒。」

這個話題就有點兒過於複雜深入了,章魚搖搖頭:「就是因為這事兒尖銳,相較於『群體進化』又不是那麼敏感,很多人都願意湊個熱度,表現一下公眾立場什麼的,現在網上輿論基本上是一邊倒。其實我也支持查一查,可上升到『畸變隔離』這個問題上,好像又是個矛盾,明顯的反隔離立場嘛,日後怕是有的熱鬧了。」

說著,章魚眉頭皺緊:「你那個基金會,還沒正式開始運作吧,萬萬小心低調,現在好多人巴不得你出頭,給他們吸引火力呢。」

羅南勾勾嘴角,點頭不語。

章魚也不知道羅南聽沒聽進去,他也就是閒聊,話題有點兒小跳躍:「話說,竹竿給你打工去了?」

「是啊,竹竿哥的數據分析能力,正好是我需要的,更難得是對里世界知根知底,自帶信息渠道,不抓著他,我就虧了。」

「喂喂,能不能照顧一下底層人士的心理啊?」

「章魚哥你想來,也可以啊。基金會的設計就是普查與研究並行,神經系統研究也是很重要的領域……」

「算了,我有自知之明。竹竿的專業技術在里世界排前十沒問題,我排到一千名都吃力,過去當研究生都嫌老,還是守好這攤兒吧……當然,有啥新進展,請務必發揚風格,及時共享!」

羅南也沒有再勸,而且私心上說,他現在真的希望有章魚這麼個信得過又懂行的朋友,在這邊照看著,而章魚多半也明白這一點。

羅南想了想,又道:「其實我這幾天也在琢磨一篇論文,準備公開發表的那種,回頭一起琢磨。」

「啊?」

「目前擬的題目是《格式論『熔爐』在人體巨系統中的映射實例及拓展研究》……是不是有點兒不夠專業?」

章魚「呃呃」兩聲,還沒來得及回應,羅南那邊有電話打進來,是姑媽羅淑晴女士。

羅南聽了兩句,立刻展現出他的乖巧面目:「回去嗎?好滴,馬上到了……跟誰的車?誰的車不是回去!啊啊,這樣,我當然回家,我和姑媽您一塊兒!」

章魚在旁邊看得眼皮直蹦,好吧,這是個少年人沒錯,實實在在的。可剛才討論的話題,還有不久前的種種傳說,又都是什麼啊!

一時間,章魚心中便有強烈的荒謬感和錯位感,簡直要代替羅南人格分裂了……

一個恍神的功夫,羅南已經掛了電話,回頭向他吐槽:「莫雅要帶瑞雯去錄音棚,說是可能幹個通宵,姑媽竟然還答應了……可我記得去年莫雅參加音節樂的時候,家裡簡直要就地爆破!一人玩音樂和兩個人玩音樂,性質差別這麼大嗎?」

「或許,伯母只是對『地下』音樂有意見?」

「呵呵。」

羅南也

不再多說,雖然他基本上已經進入了不需要交通工具的層次,但為了保住在家人面前已經搖搖欲墜的乖孩子人設,還是要跟隨集體行動。他擺了擺手,往平台出口過去:

「章魚哥,回頭再細聊吧,其實大綱我差不多擬好了,過兩天就發到群里……」

「哦,好的。我就不過去了,免得再讓伯母說那些客套話。」

羅南也不回頭,打了個「OK」的手勢,小步快跑,很快穿過平台,消失在門戶後面。就像一個輕盈活力的少年……本來就該是吧!

單從私人相處的觀感而言,這樣倒也不錯。

至少現在的羅南,和最早認識的時候,那個還有些陰鬱的少年人,已經不是一個路子,僅從這一點上看,就已經很好了。

在療養院這種地方,又是比較高端的專業人士,能用得上章魚的事情較少,他大部分時間都用在科研上。剛剛聊天,被小小刺激了一下,章魚回去便泡到自家試驗室里,一入狀態,便不知時光流逝。

直到六耳震動,朋友群里有人@他,是謝俊平。

「@章魚,哥,我這邊臨時開個董事會,委託剪紙哥幫忙接人,剪紙哥的車子剛送去保養,可能要晚到一會兒。」

「@二平,收到。」

翟維武平常住在蘭鎮福利院,周末的時候會到療養院這邊做功課,同時接受修館主和萬院長的薰陶。河源治也被他母親送來之後,也是同樣的待遇——也許那邊是有「質子」的考慮,這邊卻是一視同仁,當成「弟子」來培養的。

好處是大把大把的,就是交通不太方便。

平常是由翟工過來接人,萬一那邊加班脫不開身,就輪到謝俊平這位「造物教團」的忠實信徒出馬,剪紙算是機動人員,備胎的備胎。

要說以謝俊平現在的資源,安排個司機過來接人也不算什麼。但大家都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既便是在夏城大本營,羅南身邊這些人,都要有最起碼的安全意識,彼此聯絡互助,不給暗處的陰謀家以可趁之機。

這時剪紙也跳出來:「@章魚、@二平,不會晚,我們已經進正門了,我搭了竹竿的車。」

章魚奇怪:「你們倆湊一塊兒……@竹竿你別帶壞老實人啊!」

竹竿:「呵呵!」

聊天的功夫,章魚抬頭往窗外看,發現外面已經隱現霞光,對了下表,時已將近六點。周末也是晚高峰的多發時段,從這兒回到林牆區,怎麼也要一個半小時,便又發信息:

「@剪紙@竹竿,你們在這兒吃好了,職工餐廳,放開肚子,我請客。」

「(¬_¬)」

「呵,要不是怕孩子們餓過了,你以為我願意招待你們?」

「算了吧,福利院那邊孩子們9點睡覺,這邊耽擱久了,回去免不了又打亂作息,萬院長好講話,王嬤嬤不好打發。」

隔了幾分鐘,那邊又發信息:「接到人了。」

章魚就看專門與六耳接駁的監控視頻。

果然,竹竿正帶著兩個孩子,對走廊天花板上的攝像頭比出V字手勢,剪紙在旁邊呵呵地笑。更遠一些,近些時間愈發消瘦脫形的修神禹,負手看著這一幕,面上雖無笑容,卻也鬆弛隨意。

章魚翻個白眼:「得了,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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