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羅南只是呵呵兩聲。

血妖給他解釋幾句:「深藍世界有一種地球上不存在的特殊礦藏,天啟實驗室稱其為『元母』。具體性質不太清楚,據說是半能量化的奇物,採集極其困難,也有情報說,以現有技術水平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當然,李維能不能成,就不好說了。」

「元母?是深藍行者的備用能源系統用來充當燃料的那種?」羅南怎麼說也是深入研究過深藍平台的,腦海中立刻就翻出了相關資料。

「那是低純度元母,確切地說只算是受到『元母』能量輻射的礦石雜質,經過特殊技術提純而成,勉強算是伴生礦吧……不,它還真算不上。真正的伴生礦,正是形成超強磁場,將元母礦藏包裹在其間的超導礦『幽靈石』,也就是三戰後『超導革命』最根本的由來。」

承載著血妖表述的電訊號,轉化為音波,進入羅南耳朵,鼓動著,讓他發出一聲極微的嘆息:

「超導革命……嘖!」

當代大都市的又一根支柱,有如人體血管的交通和供能網絡,以及數之不盡的基礎材料和技術領域,竟然從根子上都刻上了李維的烙印。

李維真是一個大Boss類型的傢伙。

而且這還只是他展示給人們看的那一部分,雖然包括血妖在內的很多人應該都能夠猜到,支撐這種強大力量的內核,已經遠遠超出地球現階段文明所應該呈現的層次。

但到目前為止,無論是從血妖口中,還是從羅南自己所了解的情報里,都未看到特別明顯的、決定性的證據。

如果有機會,世界上恐怕有不少人會揪著羅南的領子逼問:你那種構形和超構形理論,究竟是從哪兒抄來的?

但對於李維,貌似就是逼問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

在這一點上,他好像比羅南還要更「低調」一些――其實說白了,只因為李維目前在地球的深厚根基,無以倫比。

這個「天外惡魔」,絕不能把他簡單視為孤立個體。就像RPG遊戲裡面,在見到終極Boss之前,總要在層出不窮的關卡中折騰好一陣子的。

幾秒鐘的時間,羅南想到李維,又想到其他很多熟悉、半熟悉又或全然陌生的人影,甚至還想到更加遙遠的、只有片段認知的深邃星空。

如是思量,幾經反覆,最終歸於呵呵一聲笑:「行,我知道了,謝謝告知,回頭咱們見面細聊。」

血妖也回以一笑:「行啊,見面聊。」

通訊掛斷,羅南忍不住又多想了一些:李維與世界上的超凡種有這麼普遍且密切的聯繫,血妖呢?

說起來,這應該也是大機率事件。

羅南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異樣。

他微微搖頭,在地下實驗室里漫步穿行。

這個位置,距離為整個北岸齒輪供能的獨立電站,不過是數牆之隔,以羅南的感應敏銳度,甚至都能夠聽清楚能源爐運轉時嗡嗡的轟鳴聲。

聽這聲音,羅南的思緒又有些飄忽。

他還記得,當初他在這裡,還曾借用

電站的儲備能源,發現了外接神經元的部分隱秘。而現在想想,那裡面的細節也大有可探究之處。

當今世界,一切科技設備,至少是智能化電氣設備,對外接神經元竟都沒有抵抗之力……嗯,應該說是對羅南所見的相當一部分機芯產品,都是近乎不設防的狀態。

羅南一開始只把它當作是地外高等文明對低級文明的碾壓。

可隨著持續不斷的學習研究,特別是經過中繼站那一場歷練,他對於機芯技術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因未知而腦補的種種功能,就都回歸到了現實層面。

實際的機芯技術,有些功能領域要比羅南想像的更為神奇;但有一些,還是有它固有的限制,且無論如何也是要符合基本法的。

就比如對電氣設備的控制,如果雙方架構驢頭不對馬嘴,甚至連最底層的信息編碼基礎都不相同,還談什麼控制?

機芯產品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一點,只會是因為最底層並無差異,而是高度趨同――來自於遙遠星空深處的機芯技術,與地球當代信息技術完全配套?

宇宙中的巧合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與其這樣設想,羅南更相信,這裡面經過了漫長而深透的融合。而且是弱勢一方向強勢一方的全面傾斜。

真是……無微不至啊!

心緒飄飛的時候,羅南已經走出北岸叢林,來到略顯空曠的校園中。

因為正是上課時間,偌大的知行學院校園內,人流稀少,偶見的幾個人也都行色匆匆。絕大部分學生和教師,都按照排定的課程,分門別類,排入大大小小的教室之中,自有校規制度約束。

已經進入休學狀態的羅南,在這時候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異類。

當然,學校里成千上萬名學生乃至老師,裡面也有很多早就不耐煩既往規矩的約束,逃課請假曠工不一而足,即便某些人身在教室,也是心游物外,有些人甚至還能透過窗戶,看到正在校園裡悠哉游哉踱步的羅南,心裏面不知多麼羨慕。

當然,他們僅僅是羨慕羅南的自由。

如果讓這些人知道,要想有羅南現在的待遇,需要獲得怎樣的代價,承受怎樣的壓力,又或者受限於一個目前還未知的全新的規矩,絕大多數人恐怕要立刻把心中的念頭掐滅乾淨。

畢竟,如果要你的徹底改變當前的生活習慣,甚至還要以賭上未來為代價,大多數人便會覺得「現在」也沒有什麼不好。

這就是習慣和秩序。

羅南絕不討厭秩序,他甚至還有比較強烈的秩序傾向,可一旦他辨認清楚了,支撐表面這層秩序的骨架之上,蒙著一層怎樣的陰翳;裡面悄然生長的內髓,又根植於怎樣的基因和細胞之上,心底就有沉沉壓力油然而生。

依稀間,這壓力又仿佛化為森森魔影,無聲無息的按在他的腦後,隨時可能破肉剔骨,施以致命一擊。

這種時候,所謂的「秩序」就很可恨了。

羅南摸了摸後腦,喃喃自語:

「要保持一個系統內的熵減,總要有渠道去處理熵增…

…那個渠道,那個符合有關量級的排污管道在哪呢?」

如果,如果他要顛覆這個秩序,又要從哪裡做起?

2097年6月16日,六月份的第三個星期日,受三戰前某強勢文明影響,也稱為父親節的,基本上也是世界性的消費主義紀念日之一。

今天早上,羅南一家人終於擺脫了羅淑晴女士和家居智能老莫共同編織的魔爪。連續多日加班之後,姑父莫海航終於有了休息的空檔,親自下廚給大家做了一頓豐盛可口的早餐。

而且,今天全家人聚齊,連莫鵬那貨竟然也罕見地在周末午餐前爬起來,六個人圍在桌前,不受上班上學的時間催促,你一句我一句,邊吃邊聊,頗得其樂。

目前餐桌上的主題,是在瑞雯身上。

莫鵬三下五除二就把早餐灌進肚裡去,專心聊天八卦:「昨晚上又有人發練習視頻,裡面瑞雯倒是沒參與,可頻頻入鏡是怎麼個意思?」

說的是瑞雯,莫鵬的眼睛卻瞥向莫雅:「明堂文化現在簡直八面漏風,就是我當家也不至於到這程度啊,這炒作還有完沒完了?」

瑞雯完全沒有反應,只小口小口吃飯,看上去文靜秀氣,又好像在品鑑每口粥湯的鮮香氣味――就是不知道在她的感知層次里,這些尋常食物究竟是何等模樣。

羅南看久了瑞雯,下意識就想伸手摸她的腦袋。

這時候,旁邊莫雅慢悠悠拿起一塊芝麻薄餅撕開:「既然知道是炒作,你還浪費時間幹什麼?」

「我關注美女不行啊!」莫鵬說得理直氣壯,結果遭到羅淑晴女士冷冷一剜,氣勢當即墜地,打了個哈哈,「我是覺得你們搞得太過火,我們班裡已經有人開盤賭瑞雯究竟會不會出道……據說網上開始有人在建後援會了,這麼下去,實在不好收場的說!」

莫雅也像瑞雯一樣,小口小口吃餅,只是由她做來,就顯得自在隨性,把主食吃出了零食的感覺來:「不好收場,方便你收入啊!你讓瑞雯簽名,拿到外面發賣……」

「沒有,絕對沒有!」莫鵬同時接收到老爹老媽的莫測眼神,差點兒嚇尿,當即舉手叫起了撞天屈,「是我自己用了,我就是蹭個熱度,在網上引引流,多漲幾個粉兒,真的!」

羅淑晴女士仍然面色不善。

莫海航卻是一笑置之,目光轉向莫雅:「這兩天你們公司做得有些過了。先前還能說是掩護保護,現在已經見了效果,還占著熱度不捨得下來,指不定後面會惹出什麼亂子……你要不方便說,我去和他們談。」

莫雅聳肩:「有什麼不方便說的,這兩天他們明顯讓熱度沖昏頭了。」

說到這兒,莫雅卻又反問:「遊行到現在都不消停,政府到底有沒有誠意啊?別到最後,畸變感染沒亂,讓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給折騰出毛病來!」

莫海航搖頭:「翻檔案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故技重施,輕描淡寫轉移話題,看向羅南:「你今天要出去?」

羅南咧嘴笑:「嗯,晚飯前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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