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羅南沒錯。

陳中校的視線好不容易從資料上拔出來,就算是因為權限問題,他所見的內容不夠完整,面前這位爺,也毫無疑問是「人形大殺器」級別的大麻煩。

去年在夏城、上個月在阪城,都鬧得人心惶惶,眼下又跑到春城這邊來……

要說羅南上車,陳中校樂不樂意,他當然是不樂意的!可這位爺連搭車的手勢都做出來了,他再敢拒絕,天知道會不會緊跟著就是次聲波洗地!

當然,看他對吳尊亮教授的態度,那時候多半次聲波會有個定向,目標就只有陳中校自己。

陳中校腦子裡百般念頭起伏,給自己瘋狂加戲,終究只是消減壓力的手段。作為一個合格的軍事人員,他還是及時將羅南出現在春城這個消息,傳到了上級指揮節點,讓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們頭疼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當下的車廂里,單從表面上看,羅南反倒是最省心的那個,在吳尊亮這位長輩面前,完美表現出了他這個年齡應有的乖巧。

「哎呀呀,叫了你那麼多回,怎麼就不到家裡來呢?到最後還是我們家老潘主動去找的你!」

吳尊亮本來就是中氣充沛、嗓門洪亮的老爺子,情緒一上頭就沒有別人開口的餘地了,而且他也擅長給別人做主,拉著羅南坐在身邊,連迭說話:

「你這是去祭拜吧?跟誰一起來的?自己?這太危險了,一起去,一起去……」

羅南除了點頭,還能說什麼?

就算是在知行學院,吳尊亮教授的脾氣和嘮叨勁兒,也是出了名的。對他討厭的人如此,對喜歡的人也一樣。

十幾秒鐘後,羅南就有些吃不住勁,視線轉到唐儀,也就是牡丹那邊。

後者故意用帽檐擋他視線,只當看不到。

羅南無奈,只好自救,主動扯著吳尊亮主動開啟新話題:「您的課題不是已經告一段落了,這次到春城來,是要更進一步嗎?」

「哎,你也關注這個領域?在學院的報告會你聽了?」

「當時人在外地,不過一直關注是真的,唐學姐給我提供了不少消息呢。」羅南迅速拉唐儀下水,「學姐沒向您提起過?托她關照,我在她治下的神秘學研究社,就是北岸齒輪那裡,有一間實驗室來著。」

吳尊亮可不是只有一根筋的老學究,先前只是情緒上頭,如今念頭多轉幾回,就想起老伴兒說起的相關消息,還有圈子裡面的一些「流言」,拿他並不昏花的老眼,重新打量羅南幾回:

「你這年紀輕輕的……也就十六歲吧,就接老羅的班兒了?」

「十七了。」羅南認真糾正。

「看你這臉面,聽你這公鴨嗓子,再砍掉三五歲我也信。個頭嘛,也有進步空間,當初中衡、清文可都不矮……」

眼瞅著要離題萬里,吳尊亮以他豐富的經驗,把話題拽回來:「我聽老潘說,你對清文當初的路數更感興趣,好像還頗有成就,是個憑本事吃飯的,年紀輕輕,了不得。」

羅南笑笑:「您過獎。」

「過獎什麼,我這還有下文呢!咱們爺們兒不是外人,有些話我也不怕說給你聽。目前來看,這個項目啊,腦洞很好,可煽動性更強,相比之下,證據就要弱一些。年輕人感興趣可以,投入精力也不怕,但要有周全準備,不要有畢其功於一役的心思。」

唐儀低頭,帽檐壓得更低。

羅南眨眨眼:「那這次您過來,是為了豐富證據?」

「是幫金主煽風,看能不能煽點兒火星出來。」吳尊亮真的一點不避諱,「花人家的錢,總要做一點事兒……嗯,你學這些還有點兒早。」

羅南又笑。

吳尊亮也不能真的帶壞小孩子,便又轉移話題:「對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王修王博士,曾經在實驗室和清文共事過,這次就是請他帶我們去實驗室遺址。」

他指的是那個車廂里最緊拘的一位。

羅南轉過視線,對那個微有些謝頂的中年人略一欠身:「王博士你好。」

「啊,你好。」

王修看上去是個比較純粹的研究人員,不怎麼擅於交際,還要吳尊亮給帶活氣氛:

「王修你應該見過羅南吧,小時候他在荒野上也呆了快三年了。」

「呃,是見過,在營養艙里的時候……」說到這兒,王修本能覺得有些不妥,忙住了嘴,又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卡在了那裡。

羅南也是略有怔忡,但很快就在嘴角勾勒笑容:「這個我聽姑媽說起過,就是傳了好幾手,細節什麼的都沒有了,只能自己瞎想……那個營養艙還在嗎?」

「走的時候還在的。」王修被羅南的視線罩住,莫名就有些喘不過氣,語言組織也亂了,「後來地震,就不知道什麼情況。」

「地震……」羅南的意識有些飄忽。

這時候,陳中校倒是調整好了心態,主動搭話:「94年的時候,西南火山群突然噴發,導致春城周邊地震,那處實驗室廢棄多年,沒有維護,不幸毀掉了。但後續也沒什麼發掘之類,基本上還是一個自然狀態。」

羅南便對陳中校點點頭。

其實他在來之前,已經得知了相關消息,而消息源也正是來自車廂內的王修博士。

剛剛走神,只是因為聯想到,造成實驗室舊址毀掉的源頭,與里世界一樁無頭公案,即超凡種金不換的失蹤事件重合。

在相對受限的時空環境下,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甚至多件事,確實大機率會產生聯繫。而一個人掌握的信息越多、站位越高、視野越寬,在他的眼中,這種「重合」或「互動」就會越頻繁。

當下的羅南,大約是地球上最有資格講這種話的人之一。

他也不至於要在這種環境下分享感受,只是又對王修笑了笑:「找王博士來,真找對了……早上我還聽殷樂說,您和她聯繫過,問大家是不是同一撥,當時我想著還有別的安排,沒有一起過來,卻不料這麼巧,高低還是合流了。」

「啊啊,沒什

麼,沒什麼。」

王修博士也不是笨蛋,都這麼說了,哪還不知道羅南的身份?只是讓他把此前財大氣粗的金主、那位談吐不凡的女士的老闆,與眼前這位十六七歲的少年人聯繫起來,也著實有些心理上的障礙,一時又有些發怔。

吳尊亮又給他介紹陳中校,說是去年就在陳中校主管的補給基地落腳,大家合作愉快之類。

對這位,羅南也沒說什麼,客客氣氣的就是了。

不過,接下來對仇偉這位負責吳尊亮一行的安全主管,態度就有些不一樣了。

「這位是仇隊長吧,久仰了!去年年底的時候,唐學姐正好在春城,還專門介紹過您的事跡;閱音姐也提起過你,說你堅定又強硬……不如此,也不會有那樣的事跡。好像你們還有田邦是同一屆的?」

「過獎了。」

仇偉這段時間歷經磨難,已經練就了寵辱不驚的本事,對羅南的稱讚,回應也是淡淡的。

當然,這裡有一部分也是因為他和陳中校一樣,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與這位高度危險人物相處,才會比較得體。

這時候,陳中校及時插言:「羅南先生到春城來,是專程來掃墓嗎?」

在護送隊伍裡面,陳中校其實算是禮節性陪同,主要是因為所去的荒野實驗室遺址,是他的補給基地覆蓋範圍,仇偉才是頂替了去年孟荼大校的崗位。這也就造成,有些話仇偉說起來會比較生硬,陳中校相對自然一些。

可惜,陳中校的圓滑心思,不在羅南的考慮範圍內,他搖頭:

「說不上,只是存一個念想。」

羅南的回答,多多少少有些出乎意料,陳中校就給噎了一下。

這時候,唐儀的視線轉向王博士,後者微怔,還好反應過來,主動解釋道:

「卜博士並沒有葬在這裡。當年荒野的環境比現在要糟糕得多,像我們到荒野實驗室工作,入職之前都要干兩件事,一個是要簽風險告知書,另一個就是要立遺囑了。卜博士身故之後,就是按照她遺囑上的要求,把骨灰撒在了荒野上……」

「這也是無奈。」

吳尊亮是有豐富荒野工作經驗的,拍著羅南的手嘆息:「荒野上哪有從容下葬、入土為安的空間?不幸亡故於此,最好的結局也不過就是留一捧骨灰罷了。清文……卻要比別人更洒脫些。」

王修連連點頭:「其實我們當時也勸,還是把骨灰帶回城裡,但羅博士還是按照遺囑辦了。當時他一個人驅車往高原上去,聽說是拋灑在哪個前線實驗室附近……」

羅南的視線切過,王博士下意識閉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吳尊亮沒注意這些細節,自顧自感喟:「這麼些年,我家老潘一直耿耿於懷,都不知道清文葬在哪裡。這回好不容易從洛元那兒得到了消息,可也就是像小南你說的,存個念想吧。」

羅南這回誰也沒看,眼帘下垂,重複了吳尊亮話里的關鍵字眼:

「洛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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