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正相對(中)

拉尼爾也如羅南那般,眯著眼睛,頂著太陽,注目天空,也將精神感應同步放出更遠,追蹤著「流星」的軌跡,

只是,他很快就感覺吃力。

刺眼的陽光倒在其次,真正的問題是:短短一兩個呼吸的功夫,那顆「流星」就穿入了可感知的時空結構「內層」,便如同雜貨輪層疊的「葡萄」結構,進行他理解範圍之外的「交互」。

拉尼爾以為感應要脫鉤了。

可就是這個時候,被鎮壓在五指山或者是五行山下的耿懷,展現出了超凡種的倔強。

也許他在變動的時空結構關係中,尋覓到了某種機會,又或只是單純搏命一擊,做最後的掙扎。

總之,在「流星」穿入虛空壁障的剎那,拉尼爾感覺到了遠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更暴烈的震盪。

耿懷那獨特的暴躁又奔放的氣息,形成了橫掃天際的颶風,瞬間撕碎了天空雲層。

附近某個厚重的雲團,轉眼蒸發大半,剩下的亦如殘鱗碎絮,在天空圈起了斷續的環形雲圖,怕是幾十上百公里都能看到,絕非自然所能成就。

天空震盪的餘波,在短暫間隙之後,回傳到雜貨輪這邊,如同野獸吼嘯時撲鼻的血氣腥風,格外慘烈。

氣流吹打在臉上,似乎還有些微幅的電流穿過,以至皮膚微微發麻,汗毛都為之倒豎。

電?

拉尼爾查覺到了異樣。

雲層破碎後,太陽光更加刺眼,時空泡與天空交融之地,依稀有處黑斑,那正是耿懷在時空結構變亂處奮力掙扎,透出的一點兒影子。

可為什麼會有電流?

下一刻,拉尼爾確實看到了晴空電火,就在那片耿懷裂空爆雲的區域

甚至不是常態下崢嶸一現,而是扭曲盤結,更莫名塗染了深沉色澤,顏色詭譎,似紫如黑,幾如同平滑虛空「表皮」突起的粗.黑筋絡,在奪目的陽光下,也是分外清晰。

因為這一聯想,拉尼爾恍惚中便覺得,那片區域的天空,驟然間有了具體的形態:

真如同自天外垂落的魔爪,先向外打開,後又收卷、合攏。便在這個過程中,耿懷的暴烈燃燒的氣息,也以同步的節奏,被強行收攏壓制。

耿懷還在掙扎,但留在這處時空的影子,卻越來越淡。那隻天外垂落的魔爪,就這樣將他強攫進未知的所在,絲毫不在意那瘋狂的動盪會對複雜的時空結構關係造成何等影響。

會有影響嗎?

拉尼爾本能還要追索,他的精神感應確實是投射過去。很快,便觸碰到了天空盤結的紫黑電光邊緣。

那片區域,強大能量電離了空氣,當真是如光似火,大有彌散失控之態。再算上仍然不穩定的時空結構,遠觀不顯,環境實則複雜到極點。

以至在有形的電火之外,還形成了無形的、極不穩定的場域,漲縮不定,隱然有一種磁吸之力作用,還有電光餘瀝崩濺,很難把握。

拉尼爾已經非常小心,但在這種環境下,總有意外,防不勝防。大約是探出的感應觸手,觸碰到了電光餘瀝,冷不丁就「過了電」。

拉尼爾皺眉,對這種詭異電火在精神層面的干涉力度,有了新判斷。

他正考慮是否要做進一步的評估,整個人忽地一飄。

是真的飄。

與祭騎士高度協同的靈魂力量,分明受到了強勁磁吸作用的攝引干擾,瞬間失諧。

對於公正教團內部人士來說,主祭與祭騎士之間的這種異常狀態,處理方案至少有幾十種,本不值得驚慌。

可問題是,下一步變故來得實在太快。

那份磁吸攝引的力量,來得猛烈又詭異,拉尼爾本是回頭關注與權敏赫形神框架失諧的情況,可剛一分心,前探的感應觸手竟是被強扯進那個混亂的場域中

然後就是意識。

一瞬間,拉尼爾的意識被那邊場域中混亂又強勢的力量「鎖」住了,恍惚間被那磁光電火包圍,又強力拉扯,勢頭是如此猛烈,以至於竟然有了荒唐的瀕死感――是那種被大卸八塊兒、拋屍到無窮遠處的劇痛,以及更無邏輯的錯亂綜合在一起。

感覺也只是感覺。

拉尼爾不過是寄魂至此,便是感應前端被攻擊,也不至於就這樣「填進去」。

可是這份「瀕死感」又是確鑿無疑地傳導過來,不只是他,便是處在靜默狀態的權敏赫,也受到影響。

作為優秀的祭騎士,權敏赫懂得配合主祭的行動,但在主祭遭遇危險時,他也有責任去調整、挽回局面。

短暫失諧也還罷了,當直擊人心大恐怖的「瀕死感」傳回,權敏赫身體本能作出反應――他要躲開,暫避鋒芒。

可這時候,拉尼爾卻是在全力收攏感應。

兩邊的反應南轅北轍,以至於形神的不諧瞬間放大、撕裂,當場僵在那裡。遠方天空磁光電火場域導過來的影響,趁機席捲全身。

這一刻,他們肉身與精神上的痛苦眩暈反倒達成了同步,荒唐得很。

還好,拉尼爾也好,權敏赫也罷,都是有決斷、有判斷的人物。同步的暈眩中,反而在意識層面達成了共識,強按住嚴重不適,在微幅又高頻的錯位震顫中,重新鎖定彼此,重歸常態。

權敏赫重歸於靜默,拉尼爾要更多一項任務。他保持住鎮定,全力記憶之前、現在遭遇的一切。

這樣新奇又恐怖的體驗,自有它的價值。

拉尼爾是如此專注,以至於手上捏扁了鏽蝕欄杆都不自知。

嗯,也要斷了。

羅南的視線在身邊這組「特殊形神結構」上掃過,但也只是掃過。另外,也好心扶了一把欄杆,讓它不至於立刻斷掉。

磁光雲母發力時,意到帶到了拉尼爾,只是小小插曲,不足掛齒。

現階段,羅南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那高飛遠去的「時空泡」上。

耿懷這個莽漢在瘋狂掙扎,調動淵區力量,完全不管不顧,導致框住他的「時空泡」嚴重不穩,瀕臨崩潰

這很好。

就該這樣。

便如同在大氣層中熾烈燃燒的流星,因其燃燒,才更加醒目絢爛。

力量總是相互的。

時空自有法度,遠距離挪移最忌干擾不諧,主導這一切的磁光雲母,便是如今已吞沒地月系,環攏各內行星軌道,對太陽形成半包圍狀――面對這種層級的干擾,也需要調動更多的力量。

這個龐然大物在「抽搐」。

局部微小的不適,有時也會激起全身反應。

它遵循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本能,龐大又虛無的身軀,與本地時空摩挲作用,又攪動淵區湍流,以至磁光瀰漫,試圖控制住那枚不太聽話的「時空泡」。

兩邊在推拉角力,雖然遠不對等。

關鍵在於,在時空挪移這件事上,當力量運化超過了一定閾值,磁光雲母這邊自然會有更高效的手段。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發生。

就如同要在越發寬廣的身軀內部,完成高效的信息流轉。需求推動本能,統合了淵區奔涌的能量,在極域之上,架構起特殊的規則,後又「垂降」到物質層面。

這大概也可以叫「星門」吧。

仍只算是雛形的「星門」顯化,給不聽話的耿懷,以及圈禁他的時空泡,安裝了一道無形導軌。

並無定向,只是遵照羅南的意志,推動這顆劇烈燃燒的「流星」,擊穿了虛空壁障,在在地球本地時空最晦暗、最微妙的組構邊緣處划過。

這一刻,不知道是「流星」燃燒的「火光」,還是幻想種扭曲時空的「磁光」,又或者是二者的融合,使得周邊一些渾沌不明的細節,依稀顯現。

羅南與磁光雲母共享感知,貪婪捕捉其中脈絡走向,努力與此前的靈感相印證。在時空構形領域,這些脈絡細節,具備了無以倫比的價值

唔?

羅南心神忽然一緊,與磁光雲母緊密貼合的感知,似乎被什麼東西划過――來自於他如今聚焦的位置,但又像是隔了無數層幕布,不見全貌,只溢出冰冷寒意。

磁光雲母又一個「抽搐」,這個龐大的幻想種似乎也感覺到不適,以至於軀殼內流轉的磁光電火,驟然密集,又以更強勢的姿態輻射開來。

層層磁光鋪卷,穿透未知的結構與幕障,使得地球本地時空原本緊密的結構,都似變得鬆動了。

這一刻,時空泡「流星」的閃光,都黯淡下去。

隨著磁光雲母罕見的激烈反應,羅南的感應也在調整聚合,趁著層疊的磁光沖刷,要趁機穿透層層幕布,窺見後面的真實。

他確實看到了似曾相識。

同樣的,他也被另一邊看到。

那本就是一次對視,慘白冰冷的妖眼,與當日在哈城外海呈現的時候,幾無差別。

它以深藍世界為基,深沉運化,又能刺破迷障,直指真實。這一刻,羅南就覺得,他與磁光雲母的依存關係,在這妖眼的照射下,不知泄露出去多少。

但反過來,刷落的磁光,也讓這冰冷妖眼出現了絕不自然的波動,那是內蘊信息被攪動、震盪的表現。

所以,妖眼張開,旋又閉合。

呦,這就比較小氣了。

不過話又回來,原來李維也對磁光雲母充滿了好奇和忌憚。

羅南用心琢磨,手上卻也失了控制,暗啞聲響中,扶著的鏽蝕欄杆,終於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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