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火獄圖(中)

高壓與熱能猛然又攀上了一個層級。

蛇語的衣角、髮絲已經在捲曲了。

第三輪炮擊,「炮位」比第二波增加得不多,但明顯更有目的性。大概前兩輪炮擊,使得時空泡結構的強點弱項,一一暴露出來,被對方察知。

這一輪攻擊,明顯更注重有限幾個點位。施加在雜貨輪上的高壓,顯得強弱不均,形成了絞殺式的漩渦,更難消解轉化。

蛇語似乎聽到了時空泡結構崩滅時,變了調的顫音,嗯,也可能是承重的雜貨輪再也禁受不起?

而這還沒有完,岸旁如逆潮般撲擊上來的畸變種,不管是不是精通水面、水下捕獵,衝擊江面貨輪的氣勢並無絲毫催折。

先期殺來的,是那些禽鳥之屬。

有凶隼、魚鷹,就趁著三輪炮擊導致時空泡擠壓、移位、崩滅所暴露的間隙,盯住甲板上那些經過幾輪高壓,仍未崩滅粉碎的殘餘縫合怪個體當然也包括羅南、蛇語,自殺式俯衝下來。

尖喙如刺,揮翼如刀,其短期時速大都已破音障,再加上血肉重量以及承載的超凡能量,與一輪制導炸彈,也沒什麼差別。

蛇語的呼吸深重了些許。

她沒有時間再去看羅南的臉色,也沒有去理會可能將她腦殼甚至軀體都給轟碎的衝擊,只是凝注心神,將那如災殃般注入她形神框架中的妖異瞳術,全力展開,鎖定北岸之上,羅南指定的目標。

音爆在耳畔炸響,這時候再反應,必然是遲了。

蛇語的腦殼卻保持了完整,細節她不清楚,只依稀感覺到身外空氣中,游離電子似乎瞬間飽合,電火就在眼角處激閃,在視界中烙下傷痕,她也無瑕顧及。

羅南說「五秒」,那就是五秒,戰機一閃而逝,沒有她猶豫的機會。

戰場時空,她入夢投影過去,粉身碎骨也無所謂,而如今在真實物質世界,一個時機錯過去,恐怕再也沒有後悔的餘地。

蛇語知道自己的作用,羅南讓她出手,不是真讓她與這個明顯具有超凡種水準乃至更難窺測的強大魔物對抗。

說到底,只是用她在個層面僅有的、有實用價值的技能而已。

過去這段時間,她在戰場時空,無數次的試驗和應用,已經基本明確了這門技能的最佳激發時機和作用範圍。

所以,當心中讀數剛進入第二秒的範疇。她毫不猶豫,身上發力,朝著潮水般涌過來的畸變種,發起了反衝鋒。

在她躍出船舷之時,身形便在隱默紗的作用下,虛化於無形。與之同步,熾白的電光,就在她身畔抽拉出去,「喀喇喇」的空氣炸裂聲里,將她與前方涌過來的畸變種一起淹沒。

數十米的江面,蛇語一躍而過。

受隱默紗對形神框架的及時調整加持,她的速度也已經突破了音速,只是在這種高速之下,視角自然變得極度狹窄,對外部世界的感應也嚴重受限。

她只能鎖定對面的強大魔物,感知對方呈現出來的關鍵細節。

在其周邊,空氣中血污顏色,如塗染、如潑墨,又有高溫熱浪,狂暴奔涌,遮蔽了生靈大半視界,但目標並非依靠這些模糊自己的存在。

它的真實所在遠離了生靈目視可及的層面,也超離了能力者所能觸及、分辨的精神海洋區域,似乎高蹈淵區,但隱約又刻意拉開了距離,若即若離,保持讓蛇語非常困惑的「獨立感」。

那種「幽暗線條」,似乎就是對方的力量,穿越那種「獨立距離」,在物質與精神世界同時映射作用的痕跡。

如果不是詭異「瞳術」作用,蛇語大概也無法窺見這些細節。可就是見到了,也很難理解。

不管怎樣,蛇語的「觀察」是卓有成效的:感知即侵犯――羅南授課時的經典表達,在這種時候,也是分外恰當。

瞳術所指的強大魔物,終有所感,難得往她這個逆向衝鋒的小棋子處,分來了一瞥。

這一瞥,便是連接!

中了!

蛇語一切不自量力的行為,其實都是為這「視線交織」的剎那。既曰「瞳術」,當然是此等時刻,效果最佳。

她念頭收束,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個難以理角的目標區域,眼中的世界,以恐怖的幅度「衰敗」下去。

暴躁高溫的血色,漸次成形的白骨架構,還有最初呈現的疑似內核的青灰焰光,都變得虛淡不實――它們不是蛇語針對的目標。

「孽毒魔眼」展現出了驚人的「穿透力」,直接牽拉到「幽暗線條」的結構。

然而蛇語一時體會不到那是怎樣的「觸感」,好似觸碰到了空無,又好像撞到了鐵牆。可很快就發現,那其實是比對方顯化的威能更深邃厚重乃至根本見不到底的龐然之物!

蛇語覺得,突出一個「亂離無序」的瞳術,只是滲進入表層之下微不足道的「厚度」。

只是這瞳術內蘊的「毒素」確實驚人,一旦滲入,就有高速擴散之勢。

大約是傷到了?

對方或是吃痛,蛇語耳畔,又一次響起了那多次重複的嘶吼嚎叫。

蛇語大概能猜到,這是一種語言,卻實在無法解析其中的含義。她也實在沒有餘力去思考,瞳術遇阻,未能如此前那般摧枯拉朽,反噬力量就轟然倒回。

隱默紗激顫,特殊的干涉轉換狀態難以維持,蛇語身形從虛空中彈出來,卻仍與對面保持著某種精神連結對她來說,這就是致命的。

「眼看」對方吃痛之下,氣機勃然而發,虛空震動,又有光焰強行燒穿,撲面而來。

蛇語只有等死的份兒。

可就在這時,羅南的意念在她腦中迴響:「哎呀,還差一點兒。」

不是一點兒的問題!

蛇語一念未絕,整個人便給帶飛了――形骸和靈魂有些錯位,一時神思渺渺,好像被甩向了高空,又俯視下去。

蛇語就看到,江岸兩畔,尤其是北岸區域,「血肉炸彈」就在蜂擁而上的畸變種群體中炸開。

衝擊波乍一外擴,又在刺眼的電光中收束,一切血肉,如同被拋進了電爐之中,滋啦啦粉碎如糜,又團揉成形,變形為無以言表的猙獰魔影,卻已經不再依從於強大妖魔的領域之力,反而捲起江水,倒轉矛頭,反衝上岸。

大量水汽在北岸幾乎燒透虛空的熾熱環境中蒸騰,稍稍散去,卻可見對岸白骨林立,什麼生靈盡都骨肉化銷,成就堡壘建構。

其間有高熱血光,在大地之上、虛空之中,建立起奔走流轉的循環網絡。下一秒,數十百個白骨丘堆,轟聲燃燒,立成火獄。

蛇語隱約就明白,對面的強大妖魔,大概並不需要畸變種決死衝鋒,只是初期使喚一二,真正的領域建構,其實是在這些血焰白骨之中,一切生靈進入,盡都會被血焰侵蝕,歸於其間。

這時候,蛇語也感覺到一些熟悉了。

很快,她就明白了這份熟悉感,由何而來。

她的精神感應隨著羅南的帶飛,一路趨向淵區。奔涌的湍流風暴,狂躁又敏感,往昔便是偶爾將靈魂力量探進來,也會很快迷失於其中。

但這次,由於羅南的帶契,感應所及,竟然是出奇地清明。她就「看」到:

無所謂色彩、無所謂方位的淵區,似乎被物質世界的血焰強行染了色、定了向。

感應所及,一片血污。同時淵區「底部」也像是開了個洞,湍流風暴,無盡能量,通過這個巨大「漏斗」,一起往真實世界涌過去,作為血焰白骨架構的後繼支撐。

淵區這片所在,一時間為之一清,作為天然遮蔽的湍流風暴,竟然產生了斷層。

以至於蛇語又見到,似乎有幾處長期、短期架構,都受到這個「漏斗」影響,差點也給強吸過來,唯有匆忙遠離。

好像還有比較倒霉的,直接在漏斗漩渦中崩解,也不知其架設者,會是怎樣的結果。

除了這些,蛇語終於窺見了心中那份「熟悉感」的來源:

就在這片血污漏斗「邊緣」,在已經大幅退潮的淵區風暴中,一團包裹在類似血紅光芒中的架構呈現出來。具體形態仍然模糊,卻比較被動的樣子。

感覺它正在奮力掙扎,偏偏內部有某種力量,與外部這「血污漏斗」呼應;但又有部分,與之抗衡。

那種矛盾掙扎,形成了獨特的鳴嘯,在難得清凈的淵區,顯得分外清晰明確:

「血!血!血!」

「火!火!火!」

蛇語並未親眼看到過,但有這樣的提示,又是「同事」關係,還是一瞬間明白其來路:

血魂寺!

血焰教團的血魂寺架構、該教團賴以成就的淵區固化構形。

原來,與此妖魔之間,竟還有所淵源?

就算蛇語並未真正通曉對面妖魔的「底數」,也能夠判斷出,當下的血焰教團,與那邊天差地別的差距。

正常狀態下是如此。可是,如今的血焰教團

「嘩啦啦」的異響,流淌過她的感知層面,血魂寺構形的搖擺顫動,驟然定格,分明有根根鎖鏈,烏沉霜冷,從虛無中呈現,將持續「下陷」的血魂寺扯住。

轉瞬,又有某個猙獰輪廓,從血魂寺外圍血光中化形,對著造成這一切的「血污漏斗」,以及駐身於物質世界的那位,無聲咆哮。

「血污漏斗」,乃至淵區的運轉似乎在這一刻停滯了下,然後,衝突雙方各自分離。

烏沉鎖鏈牽引著血魂寺構形,重又隱入外圍無盡的風暴中;血污漏斗也在持續吞噬淵區能量,卻又總比撤退的血魂寺,慢了半步,形成某種詭譎的默契。

「嘖!」

蛇語似乎聽到了羅南的感嘆,下一秒,她的心神又被扯離了淵區,來到了一片極度靜寂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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