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靈武城那邊發生的事情,消息似乎還沒有傳到昌南城。
雪白大地上,殘破古城若隱若現,此城依舊按照原本的慣性運轉。
不過即使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奴隸們還是要頂著刺骨寒冷出門工作。
「啪啦」
「呃~!」
長鞭鞭撻血肉的聲音,不時在寂靜雪地間響起,伴隨著奴隸們或響亮、或微弱的慘叫。
即使已經力竭,即使要面對嚴寒,他們也必需完成手頭工作。
否則周圍的血盆大口,隨時可能吞噬而來。
這一場大雪,不知多少奴隸熬不過去,會悄無聲息死在嚴冬之中,死得毫無意義。
那一抹鮮艷的綠色,可能永遠只能停留在他們的回憶中
神識悄無聲息蔓延而過,映入劉玉眼中的,便是這樣一幕景象。
看著處於水深火熱中的奴隸們,他面上沒有絲毫波動,心中卻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消息還沒有傳過來。」
「否則此城一旦戒嚴,說不定會有化形妖修坐鎮,屆時想潛入進去,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默默注視這一幕,劉玉頓時心頭一松。
一回生、二回熟。
他如法炮製,再次瞞過監工與妖獸的探查,悄無聲息取代一名築基修士的身份,然後潛入昌南城中。
「噗呲」
「艱難」拉著滿滿一車礦石,劉玉一步一個腳印走在雪地上,輕易混入城中。
冰天雪地中,幾處浩大的工程旁,依舊圍著密密麻麻的凡人或者修士。
不分晝夜,為火雀族打造各種器具,增加其種族的整體實力。
天空中,一隻只低階火雀盤旋,紅色羽毛上散發著溫和的氣息,絲毫不受極端嚴寒的影響。
望著城中數以萬計的人類,它們妖瞳中充斥著食慾,只是限於高階妖修制定的規則,不能好好飽餐一頓。
但只要有凡人或者修士,被認為是「沒有價值」,便會立馬俯衝而下將之吞噬。
步入城池,劉玉再次望見熟悉的一幕,面上沒有露出絲毫異樣,繼續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一直到一天的任務都完成後,趁回到築基修士住所休息的短暫時間,他才開始行動。
「吱呀」
木門開啟又關閉,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卻沒有任何人影出現。
聲音僅僅傳出一丈左右,就詭異消失不見,沒有被任何妖獸或者監工察覺。
「不錯。」
見遍布天上地下,幾乎可以說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火雀族耳目沒有察覺,劉玉輕輕頷首,心中頗為滿意。
將「神識之牆」、「隱靈術」、「隱身術」等法術技巧結合起來,雖然還是很難瞞過四階存在,但騙過三階及三階以下的生靈,卻非常容易。
除非,倒楣地遇到特殊情況。
「生活在妖族統治區域的人類修士中,並非沒有陣法師存在。」
「如果昌南城有布置陣法,自己想要混進來,絕非輕易之事。」
「不過說到底,即使有著種種手段限制,妖修還是很難徹底相信修士,仍舊保持著足夠的戒備。」
「怕陣法不能為己所用,反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而妖族中,不可能沒有精通陣法的妖修,只是種族的限制使然,精通陣法的妖修定然十分稀少。」
「那種妖修,只怕都被派到邊境靈州,負責更重要的仙城。」
目光掃過一個個監工與妖獸,劉玉心中念頭閃動,瞬間有了一些猜測。
不過目前這些都不重要,他微微搖頭放到一邊,無聲無息按照熟悉的路線,向濟仁書齋那邊趕去。
所過之處,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就連氣息都被封閉。
……
「濟仁書齋」
時間來到子時,書齋已經打烊,但其內還是有微弱的燈光閃爍,顯然其主人還沒有休息。
「唉~」
書齋內,張濤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摸著銀白的鬍鬚凝望桌上唯一還亮著的日光石,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將近二十天過去,可劉玉還傳回來絲毫消息,接應修士同樣如此。
只要一刻未有消息傳來,張濤懸著的心便一刻也不能放下。
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他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在朦朧間夢見,妖修破門而入的場景,將自己押下去嚴刑拷打。
活了六百餘歲,張濤許多事情已經看開,可有一件事情唯獨放不下。
自小便在家族的關照下成長,聽著長輩的哼哼教誨,訴說家族往昔的榮光,他和許多同族一樣,做夢都想恢復家族曾經的榮光。
讓安南六洲重新回歸大乾,讓家族的榮耀得以延續,讓治下的百姓安居樂業。
至於曾經的使命,早已遙遠,張家只想守護好安南六洲,護佑一方百姓無恙。
「唉~」
張濤再次一嘆。
他和許多潛伏在暗中還沒有失去鬥志的修士一樣,這個時候都無比懷念「大唐」,想像曾經的大唐盛世。
可惜時至境遷,一切都回不去了。
「黑夜,漫漫無邊。」
張濤紗窗,似乎望見了外面無邊的黑暗,由衷發出感嘆。
自從行動開始,他每一日都等待至深夜,盼望傳回來好消息。
張家雖然還有其它安排,並沒有將所有賭注都押在一次行動上,但多一路行動成功,最終成事可能也更高。
「幸好,家族為此做了充分準備。」
「即使任務失敗,只要下定決心,也可以輕易毀滅儲物戒。」
「使得其中的資源,迷失在空間亂流中,不至於讓圖謀被妖族察覺。」
想到最壞的可能,此人默默想道。
等候良久,沒有見到半點動靜,正當張濤想要休息的時候,卻有一道隱秘的神識波動,突然在書齋內出現。
「我在找一本容齋六筆的書。」
待聽清楚神識傳音的內容,張濤神色一振豁然起身,眼眸中出現幾分激動。
「容齋隨筆,只有五筆。」
因為激動,堂堂金丹修士,語氣中竟然帶著一絲顫抖,他立刻回道。
順著那一縷神識的方向,將信息傳達出去。
書齋幾十丈外,劉玉立身於雪地之上,觀察許久確定沒有問題,這才發出神識傳音對上密語。
「此地,暫時應該還是安全的。」
對上密語,確定是張濤本人,劉玉心中一松,這才身形一動。
下一刻,「神識之牆」瞬間籠罩書齋,不留下一絲縫隙。
他從原地消失不見,運用「木遁術」,直接出現在室內。
對於這種高來高去的出場方式,張濤絲毫不覺得驚訝,但神色還是有些激動。
他眼底,微微閃過一絲緊張,立即開口道:
「古城道友.」
對劉玉而言,這可能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任務,但對此人而言,卻是奮鬥了半生的事業。
是家族的榮耀,也是他自己的責任。
「.」
劉玉沒有說話,只是神色認真地輕輕點頭。
心念一動,解除神識屏蔽與幻術遮掩,那枚特殊的儲物戒,便從無名指浮現而出。
他輕輕將之摘下,用法力控制朝對方飛去,動作乾淨利落。
「沒錯,就是這枚儲物戒。」
張濤將古銅色儲物戒抓在手中,略微打量了幾眼,就迅速得出結論,喃喃自語道。
直到這時,他那顆懸著的心,才終於真正放下。
這些年,有太多的「同道」因為任務,從而一去不復返。
更讓張濤痛心的是,一些修士受不了折磨,意志不夠堅定,甚至會成為「叛徒」,走上一條不歸路。
這其中,有他的同族,也有心繫人族大義,曾今滿腔熱血的同道。
意識到書齋不夠安全,張濤壓抑心中激動,神色鄭重道:
「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古城道友請隨老朽來。」
話落,他開啟機關,引著劉玉進入有屏蔽神識陣法的暗室。
「咔嚓」
機關轉動,發出空靈的聲響,兩人先後進入暗室。
這個時候,也不拘一些小節了,張濤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自顧自坐在一個蒲團上。
他沒有立即查看儲物戒中的資源,而是關心問道:
「古城道友,此次行動情況如何?」
「彩蝶道友、郭道友呢?」
「為何只有你一人孤身返回,莫非行動中另有變故?!」
雖然面上沒有異色,但見只有劉玉一人返回,張濤心中已然升起些許懷疑。
妖族也懂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從前就有不少鮮血淋漓的例子。
一些修士被妖修抓住後,受不了折磨叛變,然後按照原來的軌跡歸來,繼續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這種「叛變者」,嚴重一些甚至會使得,張家在某一座仙城的力量,直接被連根拔起!
聞言,劉玉立刻聽出對方言下之意。
不過潛伏在妖族的地盤小心謹慎是必須的,他沒有因此動怒。
「此行,確實出現了一些意外。」
「消息泄露,竟有兩隻火鳳埋伏在接頭之地,形勢萬分危急。」
「不過好在劉某還有些手段,有驚無險化解了這次危機。」
思及竟然有埋伏,也就是張家之中有修士泄露了消息,劉玉面沉如水。
頓了頓,他繼續緩緩道:
「至於彩蝶道友與郭道友,此時應該還是安全的,只是因為遁速稍慢的緣故,所以古某先一步返回。」
「當時事出突然,古某選擇留下斷後,兩位道友只需擺脫兩名三階初期妖修的追殺。」
「安全脫險,應該不難。」
三言兩語之間,劉玉便將此次行動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張濤若有所思,聽完輕輕頷首。
火鳳一族生而不凡,實力遠遠超過同階修士,是「聖地真傳」或「天驕修士」,才能夠與之爭鋒的存在。
從寥寥數語間,他完全能夠感受到當時的兇險,以及這位「古城道友」選擇留下斷後有著怎樣的一種氣魄與自信。
「不愧是穿越橫斷山脈,來到中域的「天南使者」,實力果然不是尋常修士可比。」
「當時若捨不得「曼陀血焰」,選擇一名實力稍弱的同道,恐怕又是另一種結果了。」
想到這裡,張濤心中的懷疑消失大半,對眼前這位「古城道友」,生出了幾分認同。
「這樣說來,張家內部,只怕又被妖族發展出了姦細。」
「只怕「濟仁書齋」也不再安全,必需提前撤離!」
說到此處,張濤臉色有些難看。
家族之中出現「人奸」,背棄了先祖榮耀,雖然是一樁醜聞,但卻並不奇怪。
張家即使是化神家族,統治安南都護府十幾萬年之久,但資源也不可能是無限的。
血脈分支眾多,總有一些子弟受到重點培養,一些子弟受到冷落。
而妖族許以重利,對那些不那麼受到重點培養的子弟進行收買,能不能把持住還真不一定。
畢竟仙道貴私,不可能所有族人,都將恢復先祖榮光視為第一重任。
這一點,張濤心知杜明,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嗯。」
劉玉微微點頭,表示認同。
縱然張家安排再怎麼到位,每一個聯絡點都是單線聯繫,但此次行動出現問題,其上級或者相關修士,必定出現了「人奸」。
保險起見,必須儘快撤離,否則危險係數將直線上升。
「只是彩蝶道友、郭道友,還在返回的路上,不能立即撤離。」
「兩位道友為了大義,都是用生命冒險,我等不能拋棄他們,讓同道們寒心。」
這樣說著,張濤眉頭緊皺,感到有些難辦。
出了「人奸」,書齋有可能暴露,但因為還要等到同道,又不能立即撤離。
「以郭道友的遁速,倘若不出現意外,兩日之內必定能趕到昌南城。」
「依古某隻見,再等待兩日如何?」
「兩日時間一到,不管兩位同道是否歸來,我等都立即撤離!」
想了想,劉玉開口道。
按照郭破雲駕馭那件淡黃飛舟法寶的遁速,兩日內趕到昌南城絕無問題。
事關重大,出了那樣的事情,兩人中途也不會停留。
如果兩日還不見蹤影,很可能就是途中出現意外,兩人已經隕落。
倘若過了兩日才返回,或者只有一人返回,那問題.
總而言之,等待兩日立即撤離,劉玉認為是比較好的選擇。
既顧全了道義,也還算比較安全。
聞言,張濤陷入思索之中,沒有立即開口。
數息後,他才道:
「古城道友言之有理,就如此安排吧,老朽在此再等候兩日。」
「兩日一到,不管結果如何,都必須放棄書齋聯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