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卓清潭本以為,那次岱輿之別便是永訣。

不曾想到九千多年過去,因緣際會下,他們居然會在這凡塵再度相逢。

她微微皺起眉峰。

可是為什麼.他依舊看起來不甚開懷的模樣?

能自此無拘無束好好的活著,換一個至純至凈、只有無上潔凈神力、再無凶煞之氣的身體和身份好好的活著,難道不好嗎?

他到底,還想要什麼?

謝予辭此時剛剛泡好手中的香茗,他的耳朵不知為何微微泛紅,忽而道:「卓姑娘,你看夠了嗎?」

卓清潭一愣,旋即略有幾分慌亂的轉開視線。

她輕輕咳了一聲,掩飾著道:

「不好意思,謝公子烹茶技藝高超,我這才一時看入了神。」

謝予辭端著茶盞過來,坐在床榻邊,將她輕輕扶起。

然後淡淡道:「茶道沒什麼特別,唯靜心和熟練罷了。」

卓清潭想要抬手接過他手中的茶盞,卻被他蹙眉止住了動作。

「我來吧,你此時手指虛軟無力,抖得好似八十多歲的老翁,不要再灑在自己身上才好,屆時收拾起來更麻煩。」

卓清潭沉默一瞬,輕輕「嗯」了一聲,道:「那便麻煩謝公子了。」

謝予辭面無表情,動作卻十分輕柔細心,他將茶盞放置在她唇畔,緩緩傾斜。

茶盞中的香茗正是不燙口的溫熱,喝起來十分舒服。

卓清潭就著謝予辭的手,將一小杯香茗飲盡,便不再喝了。

謝予辭也沒再逼她,只是再次將她扶著躺回床榻上。

卓清潭微微蹙眉,看著動作格外嫻熟的替她整理被角的男子。

不知為何,似乎覺得先前心慌氣短的症狀更加嚴重了。

她忽而開口,輕輕道:「公子既要在北地周遊,何不與晚青姑娘、靈蓉姑娘作伴?我如今臥病在床,怕是會攪擾了公子雅興。」

謝予辭輕輕「嘖」了一聲,他挑眉看著她道:「那還真是難為卓姑娘了,病中還惦記在下。

不過倒也不必這般著急,景致就放在那,跑也跑不掉,不像人,卻長了一雙腿。若是想去看,便什麼時候去都不晚。」

卓清潭聞言微微一頓。

她確實是在故意借病拖延時間,但他此時話裡有話,當真也是十分敏銳了一些。

她頗有幾分無奈的翻了個身,面朝著牆壁,靜靜闔目,不說話了。

謝予辭坐在床畔看了她一瞬,嘴角不知不覺間帶起了一道上揚的極淺的弧度。

不知為什麼,卓清潭的風寒卻好的極慢。

她不被謝予辭允許隨意下地,但是她為人處世又一貫規矩慣了。

只要不是高熱到神志不清無法起身,她便絕對不會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

於是,每日裡大多數時候,卓清潭都是穿戴整齊,披著一襲白色狐裘大氅端坐在榻上,開著床畔旁的窗子,默默看外面的園中秋景。

這一日,卓清潭照例穿得周正。

她剛剛打開了床畔前的窗子,看向窗外樹下啄食草籽的雲雀。忽然,「碰」的一聲,她面前的窗戶卻忽然被外面射過來的一股妖力擊中。

窗戶猛然合上,發出一聲碰撞的響聲。

卓清潭正望著窗外發獃,見此不禁怔忪了一瞬。

她輕輕轉過頭去看向門口的方向,只見伴隨著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靈蓉已經推開門進來了。

她滿臉不高興的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不耐煩的道:

「你幹什麼又開著窗啊?不知道自己病病歪歪的吹不得風嗎?」

她又小聲嘀咕著繼續抱怨道:「你們這些自詡長相好看的凡人,就知道給旁人添麻煩,當真沒有眼力見兒。」

卓清潭微微一頓,她靜靜偏首看了靈蓉一眼,而靈蓉此時也正好嘀咕完抬起頭來,對上了她這一眼視線。

不知道為何,明明面前只是一個病弱不堪、一絲靈力都無法施展的凡間仙門女弟子,但此時這一眼卻有種凜然不可犯的氣勢。

靈蓉單單只是與她對視了一眼,便覺得心底突然一抽。

——這是一種哪怕是在面對謝予辭時,她都不曾有過的凜然不敢冒犯的錯覺。

靈蓉那些本來都已到了嘴邊的一長串不甚好聽的牢騷話,登時有些說不下去了。

房間靜了幾瞬,卓清潭忽而輕輕一笑。

她這一笑宛如春風扶蘇,打破了一室冷凝,十分的溫和。

卓清潭容色恬淡的看著靈蓉,輕聲問道:「靈蓉姑娘,我這人不習慣拐彎抹角,那便直問了吧,你是否對在下有什麼誤解?」

靈蓉一頓,旋即掩耳盜鈴般,格外大聲的回答。

「.哪、哪有誤解?才沒有呢!」

卓清潭含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哦。」

哦?她這是什麼意思?

靈蓉蹙著眉,她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怎麼「哦」了一聲就不搭理她了?

到底是卓清潭是傻子,還是她把她靈蓉當成傻子了?

卓清潭緩緩靠向右後側的靠枕上,抬起一隻手抵住唇畔,輕輕咳了咳,然後淡淡笑了笑,道:

「靈蓉姑娘,在下並沒有什麼意思。你說對在下沒有誤會,那麼在下便信了,僅此而已。」

靈蓉只覺得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心口十分窩火。

這個姓卓的,一副溫文爾雅不溫不火的模樣,反而讓她一腔憋悶的火氣無從發泄!

她倒是想得美!

靈蓉氣的腮幫子鼓鼓的,忽而大聲道:「我們之間確實沒有誤解,因為你這人就是很討厭,我也確實非常厭惡你!

你叫『卓清潭』是吧?昨日我出去偷偷打聽了你,聽聞你在凡間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是什麼四大仙門之首端虛宮的掌宮首徒。

所以呢,我希望你還是多少有點自知之明,早日養好病,早點離開我家。好歹你也是系出名門的正派子弟,不要藉故賴在謝予辭身邊不肯離開!」

卓清潭聞言輕輕搖了搖頭,微微低著頭笑了。

這孩子,真的是單純的可愛。連出去偷偷打聽旁人,也如此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可見心中磊落,毫無心機雜塵。

只是讓她離開謝予辭身邊?

她倒是想,那也要謝予辭願意放她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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