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辭不知為何心底忽然一澀。

他心知他這樣並不應該,而太陰幽熒這般薄情寡義之人也並不值得讓他去可憐。

可是

太陰幽熒,當年你親眼得見仙山岱輿盡數摧毀,數萬年巍然九天的西極濯祗仙宮毀於一旦,感受自己的元神寸寸碎裂、神格漸漸消亡不再之時.

你究竟是痛?還是不痛?

親身感受自己曾經無邊磅礴的神力逐漸消散,甚至整個人慢慢化作虛無、神識散落於天際之時,你,可曾害怕過?

聽聞彭觀海的解釋,沉默良久的憑津閣弟子方鵬卻忽然皺眉道:

「彭長老,您是不是認錯了?這位謝公子,我曾經在我派境內皖州城無暇鎮有過一面之緣,他只是凡人而已,又怎會是天上的仙君呢?」

彭觀海正色的指教他們:「你們年紀還小,所以有所不知。大道至簡,得道的仙神自是道法高深,返璞歸真。以我等凡間仙門的修行深淺,如何能看出上仙的真身。想來先前必是仙君在凡間有所要務,不便顯露真身,因此你們才無從發覺。」

方鵬若有所思的偷偷看了眼一旁微微低垂頭顱,沒有說話謝予辭。

是這樣嗎?

可是當時這位可是被他師弟豫豐年折騰的甚慘,哪怕如此亦不曾展露神力,這是不是未免也太.自虐了些?

彭觀海見謝予辭半響沒有動靜,再次小心翼翼的輕喚他。

「仙君?」

謝予辭回過神來,微微一頓。

這個無妄海的老頭兒既然誤會他是九重天上的仙君,這等誤會於他而言,倒也沒什麼不好。

也罷,如此反而更方便他.接下來的行事。

於是,謝予辭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彭觀海,緩緩道:

「這位仙長誤會了,在下而今已非九重天上有職有司的仙君,只是一名下界散仙罷了。這位長老行如此大禮,謝某受之有愧。」

彭觀海卻肅容道:「仙君嚴重了,即便仙君下界臨凡做了地仙散仙,亦是我等仙門中人崇敬的仙神。我輩弟子敬拜仙君,實乃本分。」

謝予辭聞言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他只是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長老,免禮。」

彭觀海這次才敢起身來。

然後,他試探著問:「仙君.不知您這是要去往何處?」

他的視線小心掠過謝予辭懷中所環抱之人,待看清那人帷帽下漏出的半張臉來,彭觀海的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眼底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遲疑著道:「仙君,老朽有一不解之處,不知當不當問?您身側之人似乎乃是端虛宮的仙門弟子,不知可是她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仙君?」

彭觀海有此一問,當然不是真的在擔心卓清潭的安危。

——端虛宮的弟子,自有自家師長擔心。

更何況.日前他們無妄海鈞天崖的秘境被破,端虛宮的這位弟子卓清潭本就難辭其咎,他倒是沒有那麼「菩薩心腸」、喜歡多管閒事。

他所擔心的是自家弟子是否會惹火上身,畢竟他先前便是收到本門弟子的傳訊求助,這才會急急趕來此處。

而彭觀海之所以會有此一問,其實也是試探,他更擔心的是自家的弟子們是否惹惱了面前這位仙威深重的仙君。

謝予辭淡淡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道:「並不曾。只是,謝某與這位.卓仙長有舊。因此雲遊於此,見到貴派幾名弟子對她出言不遜,才會忍不住出了手,見諒。」

彭觀海聞言大驚!

什麼?還真的是自家的弟子們惹了禍端不成?

他猛地回身,怒視幾名神情明顯有些慌亂的無妄海弟子,叱道:「趙琦?這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你奉命帶領師弟的?何故會惹怒上界仙君?」

趙琦聞言一頓,他的目光下意識瞟向驚魂未定的連未名,然後吶吶道:「師叔.我,我們」

許是卓清潭方才的出手相救觸動到了連未名,他這一次倒是難得敢作敢當了一次。

只見連未名低頭小聲道:「師叔,不怪趙師兄,此事皆是未名的錯。是弟子對端虛宮的掌宮師姐言辭不敬,惹怒了這位」

剛剛直面生死的經歷太過恐怖,他並不敢抬頭再看謝予辭,只是停頓了一瞬,繼續道:

「.惹怒了這位仙君。」

彭觀海冷冷看著他,失望的搖了搖頭。

然後道:「老夫先前本以為你是一個可造之材,不成想你竟如此口無遮攔,做事沒有章法,回去後自去戒律堂領罰!」

連未名臉色一白,低聲應道:「是,師叔。」

彭觀海這才再次轉過身來。

他一臉難堪,卻還是強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恭敬的向謝予辭請罪道:

「謝仙君,都是在下管教不嚴,致使門下弟子無狀,還請您恕罪。」

他目光微微停頓在卓清潭胸前染血的白色大氅上,心中微微一動,旋即道:

「想來謝仙君遊歷人間,在此城中暫無落腳之地,此時想來要尋一安靜妥帖之處,為卓掌宮養傷。此事事出有因,且責任全在我派弟子身上。

說起來,鄙派在兗州城南郊三十里一座山中,尚有一處別院。那裡景色怡人,尚且還有幾眼溫泉,最是適宜養傷治病,不若仙君便給老朽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謝予辭的目光靜靜掃視了一瞬他此時十足真誠的神態,然後微微挑眉,沉默了一瞬。

他既然要用一用這勞什子的雲遊「仙君」的名頭,那便最好不要再回破月小築為妙。

雖然,晚青和靈蓉固然妖法高深,能掩蓋自身妖氣。但是,破月小築中的其他的小妖侍從們的道行卻深淺不一。

若是這老頭兒求仙問道之心迫切,怕是會纏上他,暗中跟到破月小築去,那便露餡了。

於是,他淡淡道:「如此甚好,那便叨擾了。南郊三十里是吧?此處高颱風大,病人不易久待,謝某這便先去一步。」

彭觀海聞言登時喜出望外,深深一鞠,結印施禮道:

「是,仙君!老朽這便施法傳訊於別院弟子,恭迎仙君法駕!」

謝予辭不耐煩再與他們糾纏耽誤時間,他穩穩抱著懷中之人轉過身,對一旁一直面帶擔憂的安羅浮輕輕頷首,算是招呼,然後微微闔目。

下一刻,樓台之上玄紫色神光乍現,復又消散於無形。

謝予辭與卓清潭的身影,雙雙不見。

只余冰涼月輝,無聲積滿房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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