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辭倒是沒有生氣,他輕輕向安品晗搖了搖頭示意無妨,然後「撲哧」一聲樂了。

他隔空指了指卓清潭,笑眯眯的評價道:「——你們端虛宮,倒是當真有幾分意思。」

安羅浮聞言蹙眉看向他,甚是不解其意。

「謝公子說什麼?」

卓清潭則挑了挑眉,她聽明白了幾分他的意思。

她知道,其實謝予辭是想說先前下午在房間中,對她所說的覺得端虛宮弟子們彼此間友愛過了頭,她過於「溺愛」師弟師妹們之類的論斷。

於是,卓清潭略帶警告的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來添亂。

謝予辭含笑看了一眼卓清潭的表情,曼聲回答安羅浮道:「沒什麼。只是,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他的目光在安羅浮攙扶著卓清潭的手臂上輕輕掠過,涼涼道:「有些病人自然也該回去休息了,宣揚同門情誼,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卓清潭微微一頓。

其實,她確實是有些累了。寰罌丹的藥效隨著時間流逝,已經漸漸跟不上了。

那股一直支撐著她的藥力正在逐漸消退,而她晚宴之初時臉上那抹因寰罌丹藥效難得一見的血色,此時亦是漸漸消退不見。

謝予辭正是注意到她狀態的變化,才會突然出現,打斷他們的寒暄爭執。

安品晗聽到謝予辭這話,下意識凝眸認真看了卓清潭的臉色。

他沉默一瞬,忽而沉聲道:「......清潭,你,受苦了。」

卓清潭先是一愣,旋即心中微微一動,然後也沉默了。

安世叔此時的神態......他居然知道?

莫非,他居然也知道她師父在她八脈中打入八根鎮骨釘的真正原由?

不過,她師父楌樳宮主與安世叔本就相交莫逆,安世叔知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遙想當日在無妄海,後來幾大仙門的掌門們陸續都到了,安世叔後來亦是在場。說不定他師父在無妄海時,便已將決定在她體內打入鎮骨釘的原由告知了安世叔也未可知。

而安世叔此時發現她體內那八顆如斯折磨人的鎮骨釘遲遲不曾被她取出,可能便也猜到她亦是明白了她師父的苦心,因此才苦苦支撐。

卓清潭對上安品晗此時眼中難掩的憐惜,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此事牽連甚大,不宜再說。

安品晗亦明白了她那一眼的含義,不動聲色的別過了頭。

安羅浮卻忽然問:「師姐,你還是很不舒服吧?那便快些回去休息吧,我明日再去看你。」

說到這裡,他不知為何,忽然十分心虛的看了眼抱著手臂、正涼涼的看著他們的謝予辭。

......打又打不過,也不知道這傢伙明日會不會放他進去看望他師姐。

卓清潭輕輕拍了拍托著她左手的那隻安羅浮的手臂,看著他滿眼的不舍和擔心,安慰道:「無事。雖然不在崇阿山,你亦要少飲些酒,不要亂了修習的時辰。」

安羅浮沉默一瞬,輕輕點頭應了。

「是,師姐放心。」

然後,他再次轉過頭看向謝予辭,神色鄭重。

「謝仙君,那我師姐,就拜託你了。」

謝予辭伸出一臂,虛虛的扶住卓清潭的手臂,懶洋洋道:「——囉嗦。」

客房內。

謝予辭將浸濕得溫溫熱熱的絹帕遞給卓清潭,然後凝眉靜靜看著她擦拭過臉頰後,明顯又顯憔悴幾分的容顏,忽而發問道:

「方才,九晟山掌門那話是什麼意思?」

卓清潭微微闔著眼,她十分自然的將手中

擦過臉的熱絹帕遞還給他,然後帶著困意懶洋洋的問:

「什麼話啊?」

今夜僅僅是吹了點風,喝了一杯薄酒而已,她此時說話便能已聽出嗓子有些沙啞了。

連語氣和音量都是輕飄飄的,像是隨時會被房間中流動的空氣吹散一般。

——或許這其中也有寰罌丹藥效散盡了,身體透支過度的原因。

謝予辭不滿於她此時的漫不經心和敷衍,當即「嘖」了一聲。

他接過絹帕,隨手放在一邊床榻邊上的矮几,然後挑了挑眉:

「「卓仙長」,你現在使喚起在下,倒是越來越順手了。」

卓清潭含笑,緩緩睜開眼睛。

她有些無力的輕輕抬起眉眼看了他一瞬,輕聲打趣他道:「那還不是要多謝「仙君」嗎,如此體恤弱小,樂於助人。」

謝予辭歪著頭看她,聞言「撲哧」一聲笑了。

他二指併攏,隔空輕輕指了指她,曼聲道:

「諷刺我是吧?你可切莫藉機轉移話題,你師弟他老子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說你「受苦了」的時候,眼底明明別有深意,你們倆在打什麼啞謎?」

卓清潭輕嘆一聲,緩緩再度闔上雙眼,淡淡道:「哪裡有什麼深意,謝予辭,你不要太敏感了些。」

謝予辭蹙眉看她。

「不可能,方才你倆眉來眼去的,別以為我沒有看到。謝某可不是安羅浮那個傻小子,他被你們瞞在鼓裡,我卻不是好糊弄的。」

卓清潭輕笑一聲,她閉著眼睛道:「「謝仙君」今日氣勢如虹,威震仙門百家,誰敢糊弄於你?不過......

「仙君」啊,「眉來眼去」這個詞,可不是這般使用的。」

謝予辭轉身坐於床沿,衣擺輕輕揚起,腰杆勁瘦、挺直如一桿蒼竹。

他挑了挑眉,垂下頭看她,一雙鳳眸中眸光微微閃動,端是一派寫意風流。

「看來,卓仙長是打定了主意,要嘴硬到底了?」

卓清潭其實已經很睏了。

她此時只覺得,自己的一雙眼皮上仿佛重若千斤,被什麼重物死死壓住了一般。

又被謝予辭猶如實質般的灼熱的視線攪擾的無法安眠,於是,她輕嘆一口氣,勉強掀開眼帘。

謝予辭這人,向來心大又洒脫,極少會將瑣事放在心上。

但是有些時候,針對有些事情,他又實在是執著的令人苦惱。

卓清潭透過自己格外纖長的睫羽,自眼底陰影下微微抬起一道眼風,沉靜的看向他。

「可是,我與安世叔之間的對話,當真沒有什麼不尋常,你讓我說什麼呢?」

她輕輕的嘆。

「謝予辭,你到底要做什麼啊。我是真的很困,就讓我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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