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卓清潭沉默的更久了些,她的視線依然落在那冊孤本典籍上,但手中的書頁卻久久不曾翻動。

片刻後,她忽而道:「羅浮,你還小,不懂感情的複雜,亦不懂這世間七情八苦之貪枉。

並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有一個結果,亦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有好的結果。

我和他之間的事.這很複雜。你不要再管,更不要再自作主張插手干預。你懂嗎?」

安羅浮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半天都沒有回應。

卓清潭抬起頭靜靜看他,加重了語氣,再次道:

「懂嗎?」

安羅浮沉默了一瞬,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低聲回答道:「.懂了。」

其實他並不是很懂。

但是,他卻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關於謝仙君和他師姐之間的事,師姐其實也並不需要他真的「懂」,只是讓他不要「搗亂」便好了。

安羅浮心裡憋悶的厲害,但是師姐說的也對.

對於謝予辭和她師姐之間的事,他終歸是局外人,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摻和或者左右旁人的私事。

他有些泄氣般,一時之間放空了思緒不知說些什麼。

一室茶香,伴著翻書時的沙沙作響,居然忽而令他升起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而此番寂靜中,他忽然聽到卓清潭淡淡問:「你既見到了晚青姑娘與靈蓉姑娘,想必定是也見到謝予辭,他這兩日在做什麼?」

安羅浮小聲在心裡嘀咕道:.你不是說你們之間沒有私情,絕無可能嗎

既然沒有私情亦沒有可能,幹什麼要關心他在做什麼啊?

當然,這話他也只敢在心裡想想,嘴上還是乖乖的回答道:

「謝仙君帶著那名叫晚青和靈蓉的兩隻大妖,一起與家父出門了。」

卓清潭手上的動作忽然一頓,書頁都被她不小心捏出了一道痕跡。

她眼底厲芒一閃,豁然抬頭沉聲問道:

「他們是與安世叔一起出門的?去了哪裡?九晟山嗎?」

「對、對啊.」

安羅浮有些被她此時的反應嚇到,他怔怔的點了點頭,回答道:「兗州府附近的幾座深山,父親這幾日均已帶門中弟子們清查完畢。

今日,他便打算再回九晟山一趟,將九晟山附近的幾處山脈再探尋一番,以防藏了什麼了不得的妖物,重陽佳節時會驚嚇到前來登山登高的百姓們。

不過在離開別院前,父親他們正好遇到了謝仙君帶著他那兩個新收的靈獸出門,他們聽聞父親要去九晟山一帶除妖,便十分的感興趣,於是兩方人馬便一同出行了。」

他愣愣的看著卓清潭霍然凝重起來的神色,不解的道:「.師姐,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安羅浮皺眉不解的問:「莫非.是那兩個妖物,啊不是我是說,是晚青姑娘和靈蓉姑娘要對家父不利不成?」

卓清潭回過神來,見他想偏了開始擔心起了安品晗的安危,遂緩緩搖了搖頭:

「並非如此,安世叔應該不會有危險,你不必擔心。」

安羅浮這才鬆了口氣,他笑起來時眉清目秀,十分明朗。

「那就好,我就說嘛,就算她們二妖當真心生了什麼歹意,但總還有謝仙君在呢,定然不會縱容她們惹下什麼禍事的。」

卓清潭下意識再次捏緊了手中的孤本手抄。她深深垂下頭去,掩住眼眸深處那抹一閃而過的憂色。

羅浮還是太天真了,以為有謝予辭在,便萬無一失。

殊不知正是因為有他在,才更有可能發生捅破天去的大事。

他們不明白,若是謝予辭的所圖所想,當真便是為了提前拿回當年被她用神骨為引、封印於凡間四大秘境中的力量,那才會造成最可怕、最不可預估的嚴重後果。

卓清潭蹙眉。

自她恢復記憶以來,她面前的謝予辭,便始終沒有展現過深刻怨懟和仇恨之情。

九千多年封印之苦,他卻一如當年那個明媚不羈的少年。

這才讓她更加看不透他。

他究竟是心底真的並無那麼深沉的仇恨,還是已將那份對聖神帝尊、對她、對九重天的滔天恨意深埋於心底,毫無破綻的掩飾起來了?

若是前者,那他若有一日提前取回神力,三界許是還有一線生機。

若是後者.

不知面對拿回全部的混沌初開天地至凶至煞神力,且擁有足以毀天滅地、重塑三界的鴻蒙紫氣之力的謝予辭,聖神帝尊太陽燭照可否還能一戰?

若是往聖帝君太陰幽熒還「活著」,二聖合力死戰,興許可以拼個魚死網破,立斬謝予辭於凡間。

可是,太陰幽熒早已「死」去,昔年上古元始陰陽二聖神,而今只剩其一太陽燭照。

就連如今天地間,兩儀運轉不休的天地至陰之氣,都是依靠九千多年前她在東海之濱耗盡神力歷時三百六十餘年所設的天地法陣來維繫的。

更何況.哪怕往聖帝君太陰幽熒未曾身隕,她寧可自戕,亦不會斬殺謝予辭於劍下。

卓清潭忽然有些傷感的笑了笑。

也不知將來有一天,她身死道消之際.謝予辭是否能明白,不論是前世的往聖帝君太陰幽熒,亦或是今生的端虛宮弟子卓清潭,都不會真正意義上去傷害於他?

理智中,她希望他永遠都不會明白。

這樣他便能永遠活得痛快,活得洒脫,活得自在。

但感性上,她有時又會自私的想,若是日後他有一天能有一絲一毫感知到她待他的心意,她便再沒什麼遺憾了。

不對,就算他什麼都不知道,她亦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這本來就是她選好的路。

九千餘年前,往聖帝君太陰幽熒選擇的路,她來替她走完。

卓清潭輕輕靠向背後的靠枕,手指在膝蓋上輕輕的點了點。

她思忖著,其實現在倒也不需要想太多,就算謝予辭今日帶著晚青和靈蓉一同去了九晟山,想來不過是提前看一看罷了。

以安世叔一貫謹慎的為人做派,既說是去巡山的,那便只會去巡山,斷然不會歪了十萬八千里、帶他們靠近冥王溝秘境附近。

況且,她尚且在幾百里外的兗州城郊別院。

謝予辭哪怕使用障眼法分身瞞過安世叔,偷偷去了冥王溝秘境,想來亦是拿那秘境結界毫無辦法的。

想通此節,她便再沒有那麼憂思顧慮。

果不其然,不到傍晚,謝予辭就老老實實的隨著九晟山掌門安品晗,帶著晚青和靈蓉一起回來了。

謝仙君似乎是終於消了氣,也鬧夠了彆扭脾氣。

時隔三日,他居然「紆尊降貴」,再次駕臨了卓清潭的小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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