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蓉坐在客棧庭院中的餐桌上,眉頭緊鎖的看了謝予辭半晌,然後突然若有所思的問:

「.謝予辭,你昨晚到底跑到哪裡做賊去了?」

謝予辭微微一頓。

他不動聲色的抬眼淡淡瞥了她一眼,略帶警告。然後神色如常的繼續吃飯,半點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晚青和安羅浮端著飯碗,眼神遊移著不約而同看了看謝予辭,但二人都十分知情知趣的沒有說話。

謝予辭的頭髮梳的一絲不苟,衣衫也一如既往的齊整俊逸,不過他眼底的血絲和紅痕、以及眼下的烏青卻十分清晰明顯——顯然是一晚不曾安眠。

靈蓉見她的提問並沒有得到回應,當即十分不滿、且十分無禮的用筷子「噹噹當」的敲了敲碗壁。

「——喂喂喂,跟你說話呢!你可別裝聽不到哦!」

許是她用筷子敲擊碗壁的聲音太過刺耳,安羅浮這種守禮之人下意識蹙了蹙眉心。

晚青連忙放下筷子,輕輕拉了她一把,道:「靈蓉!不要這麼吵嚷,食不言寢不語,過去不是教過你的嗎?」

靈蓉噘嘴道:「阿婆!吃飯的時候明明是最快樂的時候,所以這才是情感交流的最好時機,飯桌上不讓人說話這怎麼可以呢?」

晚青輕輕白了她一眼:「就屬你的歪理邪說最多了。」

靈蓉瞪著眼睛,振振有詞道:「才沒有呢,真的!我說的這可是有事實依據的!

——要不你們來說說,為什麼凡人夫妻之間的感情最好?正是因為他們每日都湊在一起吃飯聊天啊!」

謝予辭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

想當年他前塵盡忘、還是九重天仙君「鈞別」之時,怎麼會因第一眼見到靈蓉的容貌所惑,誤以為她居然有可能會是虞闌的轉世?

就算極其相似的容顏,以虞闌那般知書達理的女子,就算再轉世千百次,也不會變成她這般跳脫又不著調的性情。

他淡淡道:「靈蓉,你是不是忽略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

靈蓉疑惑的看向他:「什麼問題啊?」

謝予辭吃完了最後一口飯,然後放下碗筷,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

「你似乎忽視了,此時餐桌上除你之外的其他三人,並沒有想跟你交流情感的意願。就不要多此一舉,將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你!」

靈蓉吹鬍子瞪眼的看著他。

她剛想發火,忽然難得的聰明了一次,然後目不轉睛的盯著謝予辭看了片刻,思忖著道:

「喂,不對啊,你是不是心虛了,所以才故意氣我?莫非你想讓我忘記自己之前在問什麼?你可還沒說自己昨晚到底幹什麼去了,搞得如此狼狽,瞧瞧你那烏眼黑的樣子,就跟做了一整夜的梁上君子似的!」

謝予辭面無表情的向後一靠,神色淡漠的瞥了她一眼,還是沒有搭理她。

然後就聽到她突然「咦」了一聲,旋即若有所思的喃喃疑惑:

「對啊,說到『媚眼拋給瞎子』這句話,我倒是想起來了,卓清潭那個小瞎子呢?她怎麼沒出來跟咱們一起用早膳啊?」

謝予辭聽到這個名字,唇角不自覺微微一斂。

他抬起一隻手,不經意的摸了摸自己高挺秀氣的鼻骨,略有些不太自然的清了一下嗓子。

倒是一旁的安羅浮聽到靈蓉這樣說,當即不太高興的放下了碗筷。

許是因為他此時帶了一絲情緒,所以一時間沒有克制住力度,碗筷與桌面發出一聲輕輕的「碰」聲。

眾人視線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安羅浮正在面色不虞的看著靈蓉,蹙眉道:

「靈蓉姑娘,我師姐並非是瞎子。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你怎可這般」

怎可這般的不知禮數?

但是,他到底顧忌著靈蓉是個姑娘家,姑娘家又都是要面子的,所以他沒有將話說全。

晚青也皺著眉,不甚認同的對靈蓉輕輕搖了搖頭:「.靈蓉。」

靈蓉被安羅浮嚴肅認真的表情鎮住了,她小聲囁嚅道:

「幹什麼啊?你幹嗎那麼嚴肅?我叫習慣了啊!再說再說你師姐自己都不曾生氣,你做什麼發那麼大的脾氣嗎?」

安羅浮聞言當即目色沉沉的再次看了她一眼。

自幼年時,卓清潭在他心中便是這世間最完美的人。

他們雖然名為師姐弟,但卓清潭於他來講,與羽濃早就一般無二,他們之間與嫡親姐弟沒什麼分別。

更別說,卓清潭對他還有半師之恩,細心教導他長大成人。

他的師姐為人正直、仁愛同門、逢難必出、敢於擔當,從不將個人生死得失放在心中。

但是,他這麼好的師姐,如今卻受難於身,萬般艱難的苟延殘喘。

為了削弱鎮骨釘那足以令常人神志失常甚至瘋癲的痛楚,他師姐不得不戴上「塗雪碧」來削弱一半的痛覺,才能行動如常,不至於連自行起身行走都艱難。

但也同樣因為「塗雪碧」削弱六識的功效,而今變得半聾半瞎、耳目不明,形如廢人一般。

雖然師姐面對他們時,臉上總是帶著那份從容不迫、一派淡然的微笑。

但是,她原來是那麼驕傲尊貴的一個人,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心中如何能不難過呢?

儘管卓清潭從來不曾將靈蓉「小瞎子」的戲言放在心上,可他卻聽不得旁人這般拿她的痛楚打趣玩笑。

靈蓉被他那一眼看的心裡一突。

她其實是個心底純善、沒有惡意的妖族,並非是那種喜歡拿旁人的痛苦和短處說笑、毫無沒有同情心之人。

之所以叫卓清潭「小瞎子」,也只是因為先前她叫慣了一時忘記改口。

此時,她見安羅浮居然這麼介意,她不禁也有些遲疑的開始自省,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過不顧旁人的感受了?

靈蓉低著頭沉默的沉思了一會兒,旋即抬起頭來,十分爽快的脆生生道歉道:

「安小郎君,是我不對,卓清潭明明是我的朋友,我不該拿卓清潭的病痛說笑不對,就算她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應該這樣說。你別生氣了,以後我再不這樣叫她總可以了吧?」

安羅浮定定看了她一瞬,然後偏過頭去,輕輕點了點頭。

他低聲道:「我也有錯,方才是我太嚴厲了。我知靈蓉姑娘是無心之言,但是針尖雖小、傷人卻痛。同門如家人,我師姐更是我的家人。她一輩子積善行德,是個頂頂好的人,我不想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請你理解。」

靈蓉雙手不自覺的微微施力扭著裙擺,小聲道:「都說知道了嘛.我又沒有想傷害卓清潭,我跟她也是朋友啊。」

晚青上前一步,笑著道:「好啦,說開了就好了。靈蓉,我早些年便說過你多次,說話要注意分寸,不能不管不顧,你卻總是我行我素,不來放在心上。好在安仙長的話,你多少還能聽進去一些,今後可不能再這般失禮於人了。」

靈蓉「哎呦」一聲,當即頭疼的哀叫道:

「阿婆!我都說知道錯了嘛,你就別再念我了,我的頭都要被你們念大了!好在卓清潭和謝予辭都不是喜歡念叨人的人,否則,我可真是沒法跟你們四個一起出來玩了.真是遭罪啊!」

謝予辭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

晚青「撲哧」一聲樂了,安羅浮臉上也忍不住帶了一絲笑意。

不過,靈蓉說到這裡,終於想起了早就跑偏到不知多遠的最初的話題。

她「咦」了一聲,再次發問道:「哎?你們還沒說呢,卓清潭呢?她去哪裡了,怎麼不來一起吃早膳?不會是還沒醒酒吧?她的酒量這麼差嗎?」

謝予辭心裡淡淡的想,嗯,酒量是挺差的,不僅酒量差,還喜歡撒酒瘋。

安羅浮回答她道:「師姐說不想浪費了晚青姑娘昨晚特意留給她的那鍋雞湯粥,所以早上便不再額外叫早膳了,她已在房間用完了。」

靈蓉「嘖」了一聲,十分不滿道:「什麼啊?一起出來玩,怎麼可以自己吃獨食呢?居然不出來跟我們同吃?不行!我待會可定要好好說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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