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鼓風山一戰徹底了結的一個半時辰之後,咸陽城嬴長安與方珏,依然在大理寺那那間廂房內端坐著。

夜色漸深,二人卻都是泥塑的菩薩般沉默枯坐,不發一語,亦無離去之意。桌上的酒菜已換過了數次,卻都是紋絲未動。

直到一隻可日飛萬里的六翅迅鷹,從旁邊窗戶的縫隙里穿飛入內。嬴長安才『活』了過來,身手敏捷的一隻手將那疾飛過來的鷹兒抓住。又以嫻熟到超人想像的手法,將那竹筒的信箋取出。

打開一看,嬴長安就微一愣神,然後臉上就現出了不可思議之色。

六翅迅鷹是由夜狐培育,消息應該不會有假,可這上面的文字,未免有些誇張了――

「是國公大人的消息?那邊的戰局,到底如何了?」

方珏對這份消息,也同樣是望眼欲穿,等候已久:「到底是嬴是輸?國公大人現在可還安全?」

只要嬴沖還在,那麼這一戰哪怕輸了,安國嬴氏也不會就此倒下。

嬴長安卻不答話,而是先深深吸了一口氣,猛然端起了身前一杯酒,直往嘴裡灌下,而後才一陣哈哈大笑:「如此戰績,神乎其神,當浮一大白!」

方珏心中微松,就知這必定不是什麼壞消息。不過他卻更是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戰績,能當得起『神乎其神』四字評價?

好在嬴長安被他的目光逼迫,也不再賣關子,直接將信箋丟了過來:「此戰國公大人以自身為餌,引武陽嬴氏與天庭四十餘名天位入府。再以天位陰陽士做法,招出暴風毒雨,使之全滅。嬴唯我,張太玄,費驚神三大玄天位,都悉數戰死鼓風山,屍骨無存。」

方珏灰白的眉頭不禁一挑,卻仍舊按捺著心情,將信箋所有文字,一句一句的仔細看完。良久之後,他胸中的焦灼擔憂煩躁之意盡去,只剩下了喜悅:「好!好!此戰大妙!振奮人心。國公大人他,真不愧是神通大帥之子,虎父佳兒!如此一來,我安國嬴氏全盤可活!」

這一戰之後,他們安國嬴氏才算是真正立住了腳跟。有了這樣的威名,不難吸引那些豪傑名士,與那些真正的人才投效。

朝中有能力有遠見的小世家與寒族官員,也會真正將安國府納入到視野中,投靠依附。

最重要的還是財力――他深知贏氏族中詳細。不出意料,這一戰之後,安國府的財力,必會較以往豐厚數倍。

「誰說不是?」

嬴長安笑盈盈的吃著酒菜,這菜雖已冷了,可吃在嘴裡,卻反而更勝似美酒佳肴,滋滋有味:「如此一來,老夫倒也可放心了。這提心弔膽的滋味,真不好受。只是大人此舉,還是太冒險,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待大人回京,老夫都定要勸諫不可!」

之前嬴沖底蘊不足,不得不以身犯險,可今日之後,就再不能如此了。

見對面絮絮叨叨的模樣,方珏不覺失笑。今日這位,一直都比他鎮靜從容得多,可其實嬴長安心裡的壓力,擔憂,一直都不比他少吧?只是之前克制住了而已。到了這時,反而比他更失態,

而思及此處,方珏便又神情一肅,慎重的端起了酒杯:「為國公大人賀!」

嬴長安的神情微凝,心潮澎拜,而後也同樣鄭而重之的舉杯相應:「也為賀我安國嬴!為吾等賀!」

安國嬴氏大興,他嬴長安的抱負,他的雄圖壯志,才能得以施展――

二人飲盡,方珏就又拿起了幾個菜碟,放在旁邊食盒之中,又端起了酒壺往門外行去。

嬴長安先覺詫異,而後恍然:「你這是要去找嬴放鶴?他有傷在身,可喝不得酒。」

「我知道,可正如你言,聞得此訊,怎能不浮一白?他是嗜酒成命之人,只怕見面之後,一定會嚷嚷著非要喝一杯不可,」

方珏失笑,健步如飛的繼續走著。他是大理寺正,可以自如出入於這裡的刑獄之中,帶些酒菜進去不在話下。

「他在牢里孤身一人,想必等得比你我還要心焦,我就不陪你了。」

「掃興,你去便是!等到他升官之時,老夫必要他在輕雲樓,好好請上幾桌不可!」

嬴長安啞然失笑,而後待方珏離去之後,又開始失神。想起幾日之後,就是嬴沖的大婚之期。

――這場婚事,無論如何都需大辦不可!要展出安國府的威勢。可只憑他們兩個的夫人,他有些放心不下。

※※※※

襄國府,王籍立在火盆之旁,眼神黯淡將手中一****帕,丟入了到了身前火盆里,然後這麼眼神灰敗的,看著那星星點點的火焰燃起。

旁邊的一位女子見狀,不由錯愕不解:「國公大人,你這是為何?」

他記得此物,是王籍最珍視有加,愛如性命之物。可此時的王籍,卻任由此物,被那火焰無情吞噬,燃成灰灰。

「還能為何,此情可待成追憶了而已――」

王籍面色有些發苦:「我王籍正室空懸,等了她整整十年之久。可如今她就要嫁人了,甚至都已記不得我。既如此,留之何益?」

那女子一聽,就知這位說的是葉家四小姐葉凌雪,心想這錦帕原來是那位之物,怪不得之前王籍如此重視。

又不禁腹誹,十年之前,葉凌雪才只是五歲吧?當時的王籍,則已十四,已經略通人事了。

居然為一個還在穿開襠褲的小女孩,專情至今。不得不說,她家這位國公大人還真夠可以的,口味也頗為獨特。

再仔細想,這傢伙誘騙她的時候,自己才幾歲,十歲不到吧?半懂不懂的時候,就被他追到手了。

「可我前些日子,還聽大人自信滿滿,說什麼意中之人,奪來就是。哪怕是師弟,你也不會讓的。小小安國府,如探囊取物。」

女子很是不解的問:「怎麼好端端的,就又說此情可待成追憶了?」

「你這女人,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王籍瞪著眼,狠狠的回過頭,卻見那女人眼中,毫不掩飾那譏諷與幸災樂禍,頓時心中發虛,有些無力道:「菱兒你又在生我的氣?」

這位名為衛菱紗的女人雖是他的八房妾室之一,可其父卻是一家大宗派的太上長老,便是他也不能隨意呵斥。

「難道不該?」

衛菱紗挑了挑柳眉:「其實我倒是更好奇,能將我夫君逼到這地步,不得不放棄一生摯愛的安國公大人,到底是位何等樣的英雄人物?賤妾真想當面感激他呢――」

自嫁來襄國府的幾年來,她還是頭一次見王籍如此狼狽之時。也頭一次知曉,王籍會對一個人如此的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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