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彈著賭鬥名單:「余哥兒,記得好好配合咱家。」

他頓了頓,再度湊在余列的耳邊說:「不過咱家再給哥兒透個底,剛才的承諾依舊有效,不會要了你小命的。咱家今日,其實不只是為了錢。」

高利指了指賭坑的上方:「今天有貴客,咱家需要連勝幾番,所以不得不算計到余哥兒的頭上,你只需要到時候讓咱家多歇息一番,喘上幾口氣,有餘力打下一場就行。」

一番話中高利的口中說出來,似乎是在安撫余列。

余列低頭一瞧黃紙,發現黃紙上寫了「連勝不敗」幾個字,賭坑中的勝利者是可以繼續留在場子中,參與下一場賭鬥。這樣風險更大,但分紅也更高。

而高利安排余列上場,雙方打假斗,有可能就是為了保存體力,好迎接後一場賭鬥。

這讓余列微眯眼睛,他瞥了瞥樓上的雅間,思忖:「高利這廝今晚是想要連勝,莫非是為了贏得什麼?」

就在余列思忖的時候,高利也不斷的瞥著雅間和余列,其目光閃爍:「沒想到姓余的這廝,今晚能連本帶利的將款子都拿過來。明明之前去丹房打聽過,這傢伙壓根就沒什麼背景,還差點得罪了上位道童……」

但高利一想到自己已經將「如狼似虎」之變消化完畢了,他咬著牙:「這廝入道連兩個月都沒有,是不可能過於厲害的!現在賭鬥名單也已經列好了,更改不了……」

高利眼神一沉:「大不了,到時候真如交代給他的,放他一馬!」

此人甚至還暗想著,萬一餘列真的厲害,自己也可以主動服輸。如此一來,就算余列的手段驚人,他也能留得一條命,並且事後還有機會和余列修補關係,頂多顯得自己可笑了一些。

一番思量,高利將心中的些許不對勁給壓下了,自覺思量得妥善,並轉而又期待著連勝之後的大好處。

正如余列所懷疑的,高利今天是之所以想要創造連勝,意在並非是單純的贏錢,而是另有圖謀!

因為在黑水鎮的賭坊中,偶爾就會有鎮子外的豪客過來玩,如果賭鬥中的勝者十分顯眼,有可能就會被收為爪牙,帶離黑水鎮的。

而這一次來玩的豪客中,就有人存著這樣的打算。

高利就是想通過自己的精心設計,讓自己在賭鬥中脫穎而出,一舉贏得豪客的青睞,然後離開黑水鎮子。

如此雖然有著不小的風險,甚至可能得罪賭坊老闆,但一旦能脫離黑水鎮、傍上豪客,對於高利來說,將是不亞於當初獵得凶獸、服食入道的機緣!

這是他謀劃頗久的計劃!他才不甘心大半輩子都爛在黑水鎮中!

忽然,嗤的一聲!

賭坑中再次有一股血水噴濺而起,落了賭客們一臉。

一個干扁的人頭從賭坑中直接飛出,摔在了席上,惹得眾人一陣驚呼:「又死了!」

吼!

渾身黑氣騰騰的猛虎,踏在一具無頭披甲屍體上,渾身妖氣激盪,再次發出震耳欲聾的虎嘯。

四下一靜。

余列和高利的目光也紛紛被吸引過去了,然後余列就看見跟前的高利道童咧嘴一笑。

對方轉過身子,笑嘻嘻:「看來,該咱家上場了!」

話聲說完,高利便背過身子,往那賭坑中走去,他將頭顱扭成怪異的形狀,發出咯咯聲!

只見此人的身形閃爍,穩穩的落入了賭坑中,並伸出頎長的舌頭,身軀隆起,扭曲蠕動,開始了妖變。

蛙鳴聲響起,大如擂鼓。

高利妖化為蛙,還大笑,朝著周遭的看客們呼喝:

「諸位客官,該下注了!」

噼里啪啦!

安靜的賭客們再次興奮,喧鬧的聲音響起來,並有小廝敲鑼打鼓,連忙呼喝:「下注啦下注啦,過時不候!」

在樓上的雅間,大頭娃娃賭客也是拍手:「好玩好玩,蛤蟆大戰黑貓。」

大頭娃娃身後的陰鷙老撲,打量了賭坑中幾眼,則是淡淡出聲:「一個消化完二變的道童,獨斗一頭瀕臨凶獸的厲虎,倒也算有點看頭。」

賭坊的老旦搓著手,介紹說:「少爺和這位先生有眼力。這是坊中的小道童們,知道了今天有貴客,特意出來,想博幾個賞錢,方便買藥完成下一變化!」

陰鷙老僕聽見,皮笑肉不笑:「賞錢自然是有的,就看他有沒有那個命了。」

而在擁擠的賭坊中。

高利離開,單道童一屁股坐在了對方的位置上,和余列相對而坐,夠著脖子看賭坑。

單道童還朝著余列擠眉弄眼,說:「余哥兒要不要做一番準備,待會就該你下去了!」

余列被高利威逼一番,又看見了賭鬥名單上的自己,便一直都沒有出聲。因此在單道童看來,余列已經是認命,接下來不得不入場一番了。

不過余列看著已經步入賭坑的高利。他指著自己,突然發笑問:

「我,為何要入場?」

單道童聽見余列的話,喉嚨一噎:「你、就不怕……」

余列沒有搭理,反而又朝著身後端盤的小廝伸手:「錢拿過來。」

賭坊小廝正托著余列的一萬錢,以及抵押肝肺的契約書,這是雙方待會兒的賭注。

小廝一愣,不明白余列的意思。

余列索性直接站起身子,取過了對方手裡的托盤,說:「此一萬錢,是貧道用來還帳的。那高利算個什麼東西,說扣著就能扣著,你賭坊沒規矩了?」

小廝一臉驚疑。

取過了托盤,余列掂量掂量,搖頭道:「高利這廝,想要貧道用自己的錢,賭回早就該拿回來的東西……這廝未免也太拿自己當一回事了。」

賭坊小廝有些措手不及,連連的給附近同僚和管事使眼色。

腳步聲響,立刻有人往余列圍過來。

余列一點都不慌張。他可不是初來乍到的青澀道童了,更不是賭坊的夥計,又沒犯什麼忌諱,也沒有簽字畫押作賭,無須畏懼。

鎮子中是自有規矩在的,賭坊也僅僅是鎮子的一部分而已,又不是在野外。

「不過,高利既然將貧道的契書作為賭注,那貧道也可以和他玩一玩。」

余列回頭看向賭坊小廝,問:「貴坊中,有中位道童參與賭鬥嗎?」

賭坊小廝不明所以,只能是點點頭。

余列露出牙齒,笑說:「既然高利道友想玩,那就勞煩小哥,請一位中位以上的道童過來,貧道願意以這一萬錢,請他和那高利道友賭鬥一番,拿回契約就行。」

頓了頓,余列開口:「若是高利道友不願意,撤了賭鬥就是。」

這時,剛好有賭坊的管事走到了余列的跟前,對方聽見余列和小廝的對話,臉色一陣怪異。

余列的話確實合乎規矩,只不過,他們似乎很少見到欠錢的人,敢如此辦事。

管事並沒有露出怒色,而是低聲吩咐著,趕緊的派出一人,往樓上雅間通報而去。

余列自己在說完話之後,則是繼續坐在了椅子上,並沒有將賭坊的反應太放在心上。

高利此人僅僅是一番詐唬,就想著讓余列下場搏命,不管對方是玩真的,還是玩假的,都才是想的太美了。

余列要是還不起錢,對方才可能如意,但也僅僅可能而已。只有傻子,才會真按照對方的規矩來。

………………

不一會兒。

樓上的雅間中,那老旦模樣的道人得到通報,臉上當即一愣。

雅間中的老僕瞥見,警覺問:「何事?」

老旦道人噎了噎,乾笑著將余列和高利之間的事情說了,歉意搓手:「手下人想要耍花活,讓兩位客人見笑了。」

陰鷙老僕當即冷笑,「自以為是。」

老僕並皺眉問:「你賭坊,有規矩沒?」

老旦的臉色微僵,目中厲色一閃,冷冷的附耳給來人說了幾句。

老旦緊接著眼珠子又一轉,笑呵呵的打圓場:

「不過這倒也是一件樂事耶!再是酣暢淋漓的賭鬥,也得有丑角逗樂不是?客官接著瞧……」

幾人的目光再度看向賭坑。

不多時,賭坑中腥氣再次大盛。

高利道童長舌如鞭,在他的身後,那頭吞食數人的厲虎已經被他開膛破肚,臟器流出。

此人確實有點手段,竟能一人獨搏厲虎,多半修煉的功法也不簡單,其實力強悍,當真可能連勝數場。

嗤啦!

高利割下了虎頭,他持著手中,面色亢奮,衝著賭坊人群嘶叫:「再來!」

賭坊的人群或罵娘、或興奮:「死了死了!終於死了!」

嘩啦啦的符錢,在賭坊中響動。

眾人怒吼:「下一場、下一場!」

可是下一刻。

高利道童的面色猛的一變。

因為一個巨大的身形,忽然從賭坑外翻下,其人如同一口巨鍾般,體冒黃光,仿佛銅鑄一般。

來人並不是余列。

巨人站定在了高利身後,輕輕捏住了他的頭顱,憨笑:

「有人,請我和你賭!」

更加讓高利心悸的是,賭坑外收錢的小廝們,忽然扯著嗓子喊:「下位對中位咯,賭殘還是賭死,買定離手!過時不候!」

高利瞳孔微縮。

他猛的往看台上扭頭看去,發現余列坐在他的位置上,正磕著花生,朝他微微一笑。

下一刻,賭坑中有尖聲響起:

「不!我……」

高利想要叫喊什麼,但是巨人捂住了他的嘴。

長舌如刀,刮在巨人的身上,如刮銅像,嗤嗤作響。

沒有過多久。

噗嗤!瓜果破裂的聲音就響起。

坐席上的余列嘆了口氣,他放下花生,朝著賭坊管事拱了拱手,然後拿起自己的欠條,從容的往外走去。

高利貸這事,總算完結了。

桌上,只剩單道童一人呆坐著,他看看余列晃悠的背影,又看看賭坑中,那團連個遺言都沒能留下的模糊血肉。

單道童腦中冒出一個念頭:

「完了,剛傍上的頭兒,沒了!」

其他的賭客們再次見血,則是更加興奮,怒吼連連,覺得刺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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