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余列跟前的人,赫然就是當初在大雜院當中,和他共處一室,長達一年半的女道童——朴杏。

余列眼神微愣,詫異看著朴杏,但是隨即也就露出了意料之中眼神。

黑水鎮的道童們下山,是一個個堂口為單位進行的安排,而不在各房院的堂口當中,則是直接以街道、院落為單位,分批進行安排。

單道童、朴杏都處於一個大雜院當中,離開鎮子之後,自然就會落到同一個據點,而雜院當中的人,雖然關係可能並不咋樣,但是大家都是鄰居,相比於其他的陌生人,無疑是更加容易搭夥結隊的!

特別是余列眯眼打量著朴杏,眼中還露出訝然之色。

久別重逢,他發現朴杏身上的血氣濃郁,如火如爐,赫然已經是突破成為了中位道童!

余列的目光挪動,再仔細的打量朴杏的身子骨,發現對方的皮膚白皙而晶瑩,相比於從前那帶點麥色的肌膚,儼然成了一副嬌生慣養的模樣。

可這並不代表著對方的身子骨嬌弱了,反而代表著對方銅筋鐵骨之變不淺,並不是最近才突破的。

余列心中感嘆:「這朴杏,也不是簡單角色。」

作為曾經和對方同處一屋的室友,他對朴杏的性子,還是頗為了解的。

如果要拿余列離開雜院後,所遇見的各色人等來形容對方,朴杏就是有類於那佘雙白,又狠又辣。

只不過比起佘雙白的來頭或天資,朴杏差得遠了……

略微遐思,余列僅僅是微怔,沒有顯得太過唐突。

他從容的稽首:「余某,見過朴道友!」

火坑後面的朴杏,正目光如電的看著余列,她也在從頭到腳的打量余列。

雖然余列現在已經是上位道童,能夠收斂氣息,朴杏看不破。

但是現在已經是大點兵的第三個月,余列的衣物整齊,臉色上佳,肩膀上還站著一隻鳥,更關鍵的是他身上半點傷勢都沒有,無一不是代表著余列在野外是活得好好的,和當初那個「廢物形象」完全不同。

譏笑一句後,朴杏深深看著余列一眼,說:

「才半年不見,你余列發達了,就忘了我們這些舊人,如此生份?」

「從前是叫人朴姐姐,今日就叫人朴道友了。」她澹澹的說著。

朴杏的三句話說出來,頓時讓木屋當中的氣氛,顯得有些微妙和尷尬。

特別是單道童等人瞅著余列和朴杏,頗有些進退兩難的樣子。其中單道童還轉著眼珠子,心裡滴咕道:「好傢夥,余哥兒運道好哇!這朴老娘們,還惦記著他呢!」

於是正當余列不知該如何接下朴杏的話時,單道童站在余列的身旁,低著頭,用手肘拐了拐余列,細聲的說著:

「朴道友如今可是不一樣了,小半年前,朴道友就度過了銅筋鐵骨之變,然後又長期待在鎮子外,狩獵採藥。等到大點兵開始的時候,朴道友還成了負責給各大堂口引路的嚮導,是一開始就熟悉野外,善於廝殺的好手!咱們大傢伙兒還是多虧了朴姐姐,才能安全一些……」

一番話從單道童的口中說出,讓余列的眼中更是詫異。

難怪朴杏早早的就晉升為了中位道童,但他不知道對方,對方也不知道他,原來對方在晉升後,就長期的身處於鎮子外,有可能是在賺錢還債,或是熬煉筋骨。

「看來這一次的大點兵,對於朴杏來說還是個機緣!說不定她都能一口氣的,積攢滿晉升上位的資糧。」

余列思索著,頓時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應對了。

話說他和朴杏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有些複雜而微妙。

當初余列給對方按摩擦身,當小廝,沒有錢,同居也只是鎮子規定的兩人一間房,順水推舟的搭夥。

如果朴杏是個男的,余列身為自己有待遇的道童,白白做工卻還被嫌棄,妥妥的就是在被霸凌和奴役。但偏偏朴杏是個女的,在外人看來,他倆的事兒都可以算是兩口子的事兒,沒打沒罵的,算啥子欺辱?

甚至連朴杏從不給他錢,白白做工,都可以搭上一句「貧賤夫妻百事哀」,是迫不得已的,既然余列當初「不求上進」,那他去幫襯朴杏也是理所應當的。

只不過,以上這些都只是外人的看法!

男又如何、女又如何,這等雜事,既然早已經分道揚鑣,當初沒有留戀也沒有仇怨,一刀斷的乾乾淨淨了,何必再去多想?

徒增煩惱罷了!

現場的人等都是下位道童及以上,至少完成了如狼似虎之變,聽覺都不差。而剛剛單道童介紹的話,雖然細微,但是眾人都聽見了。

於是余列露出輕笑,言語輕鬆,只是拿對方當熟人,說:

「恭喜朴道友,士別三日,果當刮目相待。道友也是一如既往的果敢厲害,道業有望!」

他讚嘆著,周圍人等聽見了,神色各異。

朴杏身為一起住了一半年的同居之人,她看得出來也聽得出來,余列這聲讚嘆是發自內心,不驕不媚,僅僅是感嘆和讚美。

但偏偏越是這樣,朴杏心中的滋味就越發的複雜。

她皺起眉頭,盯著余列臉上的從容不迫,心中惱恨想到:「當初這廝,也是如此平靜!」

她想看到的,可不是從容的讚美!

而是震驚、懊悔,乃至於諂媚!

旁人見朴杏眉頭緊鎖,神色又異。

單道童是心中咯噔一跳,暗想著余列可能得再受一番折辱了。他尋思著,若是余列受不了,自己還得再勸一勸:

「畢竟朴老娘們雖然態度跋扈,手段狠辣,但好歹戀舊情,拿人當人看。她現在又是中位,前途也不小……余哥兒,你可不要自誤,錯過了富婆姨啊!」

但是沒等單道童出聲,朴杏的身旁還有其他人,對方距離朴杏最近,也是個女子。

女子出聲:

「呀!這位就是余哥兒,小妹見過了。當初你走的時候,小妹還沒有住在雜院中呢。」

女子瞧上去就牙尖嘴利的,在余列進入木屋後就一直瞪著余列,拿余列當仇人一般。因為這人就是在余列搬出雜院後的一段時間,朴杏為了應付包租婆,新招的一個室友。

雖然對方都還沒有住多久,朴杏就又晉升為中位,沒怎麼在雜院過夜了。但這尖臉女子還是認為整個院子當中,就屬她和朴杏的關係最好!

在她看來,她可得好好的抱穩朴杏的大腿,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尖臉女子繼續挑撥插針:「不過就像朴姐姐說的,狗餓了就會回家,但您似乎就是頭白眼狼啊。當初姐姐對你……」

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朴杏就冷冷出聲:

「閉嘴!」朴杏的話聲中還帶著幾絲出殺意。

尖臉女子的臉色頓時就驚疑不定,口裡的話戛然而止。

這一幕,惹得角落邊上的單道童暗暗發笑,幸災樂禍:「好個見識短的婆娘,揭人痛處作甚?」

朴杏罵了尖臉女子一句之後,深吸一口氣,也向著余列拱拱手:

「朴某,見過余道友。」

既然余列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懶貨」,她自然是不能再用當初的態度,來對待余列了。

朴杏面色平靜,向余列說:

「今日有緣,道友不管只是借住一晚,還是想要隨行。大家多個人手就是一件好事,朴某表示歡迎。」

余列聞言微喜,當即頷首。

見兩人和睦,頗有化干戈為玉帛的樣子,單道童率先應和起來,連帶著其他人也是變得熱鬧。

只有那尖臉女子是在乾笑著,臉色有些不自然。

她算是知道了,新人不如舊人,特別是那朴婊子總歸是婊子,缺男人而不缺女人。難怪她搬進雜院沒多久,對方就不肯回去住了……

是夜,眾人在木屋當中烤火。

單道童幾人將自己偷酒不成,反而髒了身的事情說出,引得屋中人大笑。

朴杏也是笑了笑,她從衣襟中取出了一罈子酒水,供給眾人痛飲一番。

眾人前仰後倒,乾脆又各自拿出了往日採摘的靈果肉鋪,供人抓取食用,很是大方。

就連八哥也得了允許,朴杏主動替它削了個杯子,在灌了三大杯之後,直接暈乎乎的倒在火坑當中,燒掉了幾根毛,嚇得嘎嘎尖叫。

重重人影環列而坐,又是大笑,笑聲震動屋頂,使得霜花都抖落。

尚在鎮中雜院時,大家都沒有這般和諧,反倒是淪落到了這危機四伏的大點兵,竟然變得如斯熱絡!

余列位列其中,他舉著酒杯,目中一時恍忽:

「此情此景,可與初至黑水鎮時,相提並論矣。」

當時的大家,就是如此的熱烈,康慨激昂,意氣風發!

只是兩年過去了,最初的那批青澀道童,換的換、死的死,雜院中早就不是同一批人了。

余列環顧左右,數來數去,發現火坑邊上,真算得上是最初那一批的道童,竟然僅僅他、朴杏、單道童三人而已。

其餘近十個眼熟的,都是後來才進入的包租婆雜院。當然了,不見了的那一批人,並不意味著都死了,有如蘿蔔頭一般只是不在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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