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故人相見,分外眼紅

實際上被骸骨的氣機鎖定的不止這兩位鬼王。連同他懷中的琴君、那在雲山之外瘋狂盤桓大罵的蘇玉宋、那些停留在了戰場邊緣的倖存修士們,乃至一切――在骸骨的氣機感應範圍之內的、擁有超越了凡人的修為、能力的存在,都被一同鎖定了。

倘若一定要找到一個解釋的話,或許可以認為――骸骨的力量被這片天地當中的陣法源源不斷地剝蝕。它們無法再從荒原上的亡魂中與雲山里得到魔力,因而退而求其次,將目標鎖定了在了這些高階的修士、妖魔身上。而另外一些修為低微的……算是順手拿來的「小菜」吧。

幾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時刻感受到了沒來由的恐懼。這恐懼深沉悠遠,仿佛低階的妖魔見到了龍族時的威壓感――即便是離帝這樣人間帝王得道成鬼的鬼帝亦有此感,可謂邪門至極。

畏懼感一旦生起,那骸骨便立時瘋狂地奔跑起來。它們此前都只是在緩步向雲山前行,但如今卻展現出驚人的敏捷與速度。兩具骸骨的動作驚人一致。巨大的腳掌重重敲落在地,仿佛四隻鼓槌在擂響大地這面戰鼓。地面瘋狂地抖動起來,就連漫捲山邊緣的林木都開始傾倒、就連磨盤一般大小的岩石都如同砂礫一樣從地面上跳起。

只花了兩息的功夫――骸骨從慢走到奔跑、再到它們的巨大身軀撕裂空氣、在身周形成一團又一團爆開的霧氣、繼而快得幾乎看不清輪廓只余模糊的影子,只花了兩息的功夫。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叫離帝的臉色也大變。而後忽然叫道:「他媽的,李雲心這小子好狠毒!呂老弟我們走!」

說完這話轉身便往遠處掠去。鄴帝只比他稍慢了一會兒罷了,亦臉色大變,銜尾而去。

二人心中都生出一個不詳的念頭。如今只能祈禱這念頭可別是真的、那李雲心可別當真如同離帝口中說的一樣「狠毒」。然而――離帝的去勢比鄴帝要快得多。一息的功夫便消失在天邊了。

等又過了兩息,鄴帝才趕上他――如今兩人已飛掠出了二十里地。

瞧見那離帝站下了。

他正不明所以,便忽然感受到前方的一股柔和阻力。若是尋常的玄門修行人會對這阻力極其熟悉――此乃道法的禁制。就如同這世間絕大多數的禁制一樣,到了這裡盡可以繼續向前。但無論使出多大力氣、只要不得其法,便會一直在原地踏步、永遠也走不出去。

他心中亦是一涼。兩人乃是隨便選了個方向遁走,便遭遇這樣的禁制――連玄境的離帝也無可奈何。那麼……毫無疑問,旁的方向亦有如此禁制。

便是在這時候離帝又罵了一句:「果真是好歹毒的臭小子!!」

――天地之間的氣機忽然逆轉,叫所有人體內的氣機也都紊亂了。而後又將兩具骸骨身上的魔力也吸走。因而那骸骨自雲山突破無果,只能轉而獵殺場中餘下的妖魔、修士。

到這時候……再將這廣闊戰場圈禁起來――如果這些事當真是李雲心做的、且他的確通過什麼手段做到了……那麼真的是好歹毒!

想那共濟會的遊魂、諸龍子,也只是想要犧牲掉那些妖兵妖將、低階的修行人,而後各取所需罷了。這種做法聽起來已是駭人聽聞,要叫人大嘆異類果然無情無義、兇狠毒辣。

豈知如今這李雲心比那些人更歹毒――不但低階的妖兵妖將、修行人不放過,似乎更是想要借著兩具骸骨之手,把這場中餘下的妖魔修士一網打盡!

這離帝想到了這一則,縱是如他一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驚得要出冷汗――更瞧見這時候那兩具骸骨已經衝到了西北邊,頓時在平地上爆發出大片大片炫目的光亮來,像是放了焰火。

他曉得那個方向是此前數千倖存的玄門道士撤走的方向――大批低階修士只能在原地調息,高階的修士所能施展的神通術法也大打折扣。這麼一群人目標最大,那骸骨是直奔著去了,且如今交了手。

可那如同焰火一般的光亮幾可稱得上轉瞬即逝……很快就重歸黑暗了。也不曉得是數千人在這一擊之下被盡數抹殺,還是高階的修士見狀不妙拋下他們跑掉了。但無論如何……乃是數千人呀!

如此就悄無聲息,更是叫離帝、鄴帝臉色發青了。

便在這時候、在這離帝口中喃喃自語「李雲心這歹毒的小子、李雲心這歹毒的小子」的時候,他們身前的空氣陡然扭曲。一個模糊的、閃爍不定的身影出現在兩位鬼帝面前――

「背地裡說人壞話,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啊姬兄。」

看那面目身形,不是李雲心還是誰?

離帝與鄴帝皆一愣。但離帝很快豎起眉:「李雲心你這臭小子,你是要將我們關在這裡、被活活殺死?!」

這李雲心的身影便笑:「哎呀,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你這樣講,以後傳聞出了偏差,天下人誤以為我李雲心陰狠歹毒――你是要負責任的!」

他說了這話,此前一直緊盯著他這身影的鄴帝便略鬆了口氣,道:「這話的確是李兄弟的口氣。」

離帝卻只道怒目道:「那麼你――」

李雲心的身影便擺擺手:「不急不急,聽我說。我眼下是藉助雲山的禁制現身。搞得還不很熟練,咱們長話短說――」

「雲山外面本來有一層防人突入的禁制。有人侵入就會把靈氣灌進那人身體里將他活活撐爆。眼下我是找到了法子將這禁制擴散開了――所以說如今以雲山為中心,方圓二百里內都是這禁制的範圍。為的就是不叫那兩個古魔的骸骨跑出去――可不是我故意要困你們。至於姬兄說的我的什麼叫你們餘下這些人與骸骨做什麼困獸之鬥的歹毒心思――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的哈。」

「但是我有一件事要拜託兩位老哥去做。如今距雲山東南邊五十里處――你們到了那裡會瞧見有一座小山。山坡北邊有一片密林,密林西邊有一處石穴。那裡面有我的人,一個叫劉公贊、一個叫山雞――呂兄應該認得的――麻煩二位老哥哥到那裡去先幫我把那兩位救一救、續續命。」

「我會在那裡再搞一個禁制出來,保管你們性命無憂。」

離帝與鄴帝對視了一眼――鄴帝便道:「劉公贊和山雞……啊,我曉得的,在渭城的時候,都是你座下的妖將!」

他如此說,離帝便也安了心。當即轉怒為喜:「好好好,我老早就知道李雲心兄弟可不是什麼無情無義之人。這事你放心,包在我們二人身上――只要我們平安無事,你那兩個妖將必然無事!」

李雲心嘻嘻一笑。身影將要散去,卻停住了――似是這時候才注意到離帝懷中人。

沉默不語地瞧了約莫兩息的功夫,才又笑:「哎呀,姬兄好興致。在這種時候還要攜美同游呀。」

得了李雲心的許諾,離帝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又聽他夸自己懷中美人兒,不禁再得意起來。又伸手在那琴君面上狠摸一把道:「嘿嘿!乃是匹小烈馬,修為不俗!李兄弟可知道她來歷?」

李雲心卻忽然道:「哎呀……啊呀……你說什麼?哎呀呀,聽不清了――烈馬難馴姬兄可不能掉以輕心呀哎呀呀沒信號兒啦……」

身影便化作點點光斑,很快消散了。

這兩個鬼帝相視一眼,略猶豫了一會兒。但終究覺得那李雲心似沒什麼害他們的理由。於是再化作黑風、往他說的方向呼嘯而去了。

卻說那骸骨擊殺了千餘的低階修行人,又直往南邊來。這南邊原本有這麼兩個鬼帝。鬼帝既去了,那骸骨的來勢卻未變――顯然不是朝著他們兩個人來的。

而是別人――別的,同樣在這南方不遠處的關元地穴當中的人。

通天君睚眥原本在沉睡的。他既沉睡,體內的另一個意識便甦醒――乃是螭吻龍九的魂魄。

李雲心十幾天前在睚眥金宮中見他的時候,這龍九便已有些瘋癲,像是神智受損。到這時候,仍像那一夜一般被困在室內。只是這屋子裡似也沒什麼東西好給他砸了的――只是一間空蕩的大屋、屋中另有強力的禁制,叫他出不得、只能在室內徘徊罷了。

便是在此時,突變的氣機亦影響到了這關元地穴。

地穴好比分布在大地之上的穴道。其中的氣機流轉本就比一馬平川的平原上複雜太多倍。到這時候整片土地氣機突變,這地穴當中的氣機也就變化得更加猛烈。

依著李雲心從前的推測,睚眥的金宮實乃畫聖的八珍古卷之一所化。而他在自己畫渭城的百里江山圖時、在陷空山中見到邪王的《霧送奴達開蒂茂》時也都曉得,畫道的高階手段所作的畫卷,是與天地靈氣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的――它們是天地之間實體的平面投影,同時又以奇異的狀態獨立存在著。

因此這地穴當中的氣機一變,畫卷所化的金宮也受到了巨大的影響――當即便傾塌了一半。

這傾塌卻不像是尋常的宮殿、落下殘磚斷瓦。而是有一半巍峨地矗立著,另一半則變成了水墨一般的虛影兒――仿佛是只剩下幾筆寥寥的線條,而線條之間又是虛空。殿中本有許多的妖仆妖兵。到這時候也都變成了水墨的小人兒、嵌在那些虛影上不動了。

因而,禁制被打開。

李雲心離開這關元地穴的時候,偌大的山洞中藏有數萬妖魔,到處都是火光、嘈雜聲。可到了這時,洞中變得黑漆漆一片、寂靜得像是亘古無人的幽暗荒原。因著氣機的變化,輝煌燦爛的金宮也在傾塌之後變得黯淡起來――只有那些虛線在散放著微弱的螢光,顯得它們更不真實,仿佛是嵌在夜空里的投影。

便在數息之後,忽有一個聲音大叫起來:「……哈……啊……哈哈哈!本公子出來了!」

睚眥――或者說九公子――從那黯淡的金宮當中一躍而起,落到了地上。

或許是久未嘗到重拾自由的滋味、或許是因著天地之間氣機的影響、又或者是因為神智漸漸被睚眥的意志侵蝕了。他走起路來跌跌撞撞,仿佛醉了酒。而那睚眥的身軀原本又被骸骨傷了、沒了半個腦袋。到這時候披頭散髮、再和著他的動作、神情,便如一個瘋子一般,哪裡還有李雲心初他時,邪魅俊美的模樣呢。

他在這黑暗裡沒頭沒腦地亂走了一氣,才又喃喃自語:「噫……人呢……人呢?!那小人兒呢!?」

說了便伸手往四下里摸,像是要抓什麼。如此抓了一氣才又一拍腦袋、怔在原地。在黑暗中倒豎起了雙眉,咬牙切齒道:「啊……記得了……記得了……他跑了!帶著我的身子跑了!奪了我的身子!啊呀!可惡的李……李……李……」

將一個李字重複好多遍,卻始終記不起後面的兩個字。如此狠狠地嘟囔了一會兒、又一拍腦袋:「咦?我怎麼會在這裡?有人說要救我的……有人說要救我啊……啊呀……誰救了我?本公子要大大地謝謝你!李……李……啊呀……」

不曉得是想得頭痛還是拍腦袋拍得頭痛,又將眉皺起、說不下去了。

便在這時候,一個青蒙蒙的、閃爍不定的身影忽然在黑暗裡亮起來――實際上已經出現了好一會兒。便在他的身後默默地聽他說。但直到此刻才開口,聲音里滿是驚喜:「九公子!我可是將你救出來了!」

九公子嚇了一跳。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般跳開去,扭頭看這人影、厲喝:「大膽!什麼人?!」

可一旦看清了、眼睛又發直。拿手指著他:「你是……你是……你……李……」

「我是李雲心哪九公子。」這李雲心的虛影兒立即道,「還記得麼?此前在這裡,我答應你要救你出來――你被你二哥圈禁了、我答應你要救你的!」

此前李雲心見那九公子的時候便曉得,睚眥所做的事,到他這裡、因著意識的緩慢融合、他也是有些印象的。只是這龍九如今的意志比那時候更混沌――他如此說了,龍九眨了好半天的眼睛才痴痴道:「是有這麼一回事……你答應救我的……可我還記得有人害――」

「可不是有人要害你?!」李雲心的虛影喝道,「你想想看這些天是誰要害你?!乃是你那二哥要吞了你!難道不是你最害怕的事麼!」

九公子立時瞪圓了眼睛、張大嘴:「……是是是……正是的!他要吞了我!將我囚禁起來!」

說了這話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用力一拍手,高興地說:「我記起來了――是我要你救我,你果真救了我!好好好、好朋友,你說,要本公子賞你些什麼?!」

這虛影兒便一笑:「倒不用說這些見外的話。如今我只是叫你做了自由身。可一旦天明了――你那二哥,你那二哥睚眥,你那這些天來一直將你囚禁著、叫你絕望痛苦生不如死、要將你活活吞掉的二哥,就會再把你關起來!你非得想個什麼辦法、先將他這身體囚禁起來。然後――我這裡已為你預備好了一具身子。到那時候你將現在這具肉身毀了、附身到我為你準備的這具身子上來,才是真正的高枕無憂啊九公子!」

這九公子便茫然地想了一會兒、眨眨眼、皺眉:「……啊?」

李雲心才笑了笑:「就是說,你先聽我的話,將這具身子囚禁了。可明白?」

九公子茫然地點頭。

「然後再自殺――如此你的魂魄才能離體。你的魂魄離體了,才好附身到我為你準備的身子上面。可明白?」

九公子略想了一會兒,點頭:「那我二哥的……」

「交給我處理。」李雲心誠懇又嚴肅地說,「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他傷害你了!」

九公子再想很久,感動又興高采烈地說:「好……好……好……你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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