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正要出門去吃飯,只見門口來了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翩翩公子,身材適中,和孟天楚的年齡相差不大,雖說隔了比較遠,但是依舊可以看見那人俊郎的面容和洒脫的氣質。

夏鳳儀小聲地說道:「那個門口站著和老何頭說話的人是誰啊?找夫君你的嗎?」

孟天楚道:「不知道。」

夏鳳儀還沒有說話,只見老何頭跑過來,那人也轉身看到了遠處的孟天楚和夏鳳儀,然後給他們微微點頭一笑。

老何頭跑到孟天楚跟前,氣喘吁吁地說道:「少爺,有一位叫徐渭的徐公子求見。」

孟天楚很是意外,沒有想到,這個徐渭居然是不請自來了,一看模樣,就知道水沐顏為什麼會那麼死心塌地要追隨這個男人了。看來女人也是好色的,那賀英明再是有錢,金銀堆成了山,那水沐顏還不是天天長吁短嘆,望斷了天涯路,最終以死結束了一場遙遙無期的等待。

孟天楚還在想得出神,夏鳳儀道:「夫君,你走什麼神呢,那公子可還一直在門口站著呢。」

孟天楚這才回過神來,立刻對夏鳳儀說道:「有貴客到,趕緊去廚房看看,讓廚子準備幾個精緻一些的菜來,對了,再上幾壺好酒,快去吧。」說完,馬上親自迎上前去。

夏鳳儀還是第一次見孟天楚這麼熱情地招待一位並不相識的客人,於是趕緊到廚房去了。

那人見孟天楚疾步走過來,也猜出了幾分,於是微笑著迎了過來。

孟天楚道:「徐公子,真是沒有想到,您居然親自來了,事先說一聲,孟某也好派人去接你才是。」

徐渭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白而整齊的牙齒,說道:「也是湊巧得很,我與總督大人正從京城趕回來,就聽星鵬老弟提起孟師爺正在四處找我,於是我便不請自來了,失禮之處還望孟師爺擔待。」

孟天楚嘴上說著客氣客氣,心裡卻犯嘀咕,這個徐渭到底何許人也?什麼叫和總督大人從京城趕回來,和陳星鵬也是稱兄道弟地,如此說來,這個人似乎就在杭州住著,而且還混得不錯,自己居然一點也不知曉,好象活在真空中一般,更可惡的是,那陳星鵬居然也不告訴自己一聲,好在自己也沒有對陳星鵬說找這個徐渭做什麼,要不就丑大了。

孟天楚將徐渭請進大廳,然後吩咐上茶,正要說話,只見夏鳳儀邁著輕盈的腳步走了進來,孟天楚馬上給雙方介紹道:「這是賤內,這位是徐公子。」

夏鳳儀立刻上前給徐渭道萬福。徐渭見眼前這個女子,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當,指如削蔥根口如含珠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真是一個絕色的女子。

徐渭趕緊給夏鳳儀作揖並說道:「之前就已經聽柯乾柯大人不止一次的誇獎孟兄有幾位貌似天仙的夫人,如今見了才知道,天仙也是不及孟兄的夫人的。」

夏鳳儀羞澀一笑,轉身輕聲對孟天楚說道:「都已經準備好了,您看中午是少爺您單獨和徐公子……」

孟天楚道:「還是都叫來吧,也熱鬧一些,徐公子以為如何?」

徐渭笑道:「我便是喜歡孟兄這樣的性格,我徐渭人稱徐瘋子,一向不拘小節,孟兄這樣,我卻是高興的。」

孟天楚也是不喜歡古人動不動就將什麼老子孟子拿出來教育人,遇到一個和自己一樣狂放的人很是不容易,於是也有些相見恨晚的意思。

孟天楚和徐渭說笑著往飯廳走去,路上,徐渭說道:「孟兄不知道找徐某來有什麼事情呢?」

孟天楚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才好,於是含含糊糊問道:「徐公子如今在哪裡高就。」

徐渭擺了擺手,說道:「徐某七次科舉七次不中,真是不得志得很啊,如今在閩浙總督手下做一個小小的幕僚,邊讀書邊參與一些國事,滿腔報國志,唉!」

孟天楚經徐渭這麼一提醒,突然想起來了,以前上大學的時候一個教自己刑事邏輯的老師,很老了,那個老師就非常喜歡明朝一個叫徐渭的,常常在上課時候說起,說這個人,「自負才略,好奇計,談兵多中」,應該是個狂放不羈,滿腹才華的人,只是一生都不得志,而且晚年還很淒涼,剛才徐渭說自己七考七落,如此說來,歷史上說的是八考八落,唉,真是一個可憐的人,可惜自己不敢告訴他,你這第八考也是白考哦。

孟天楚想著不禁再好好地看了看眼前這位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暗自為他惋惜,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公子認識一個叫水沐顏的女子嗎?」

徐渭臉色一變,頓了頓,說道:「那是在下的一位故友,孟兄為何提起她了?」

孟天楚心想,好在你還說的是「故友」,人家姑娘也沒有白白愛你一場,等你一回。

說話的工夫,兩個人已經到了飯廳,其他人都還沒有來,兩個人先坐下說話。

孟天楚道:「徐公子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水姑娘了?」

徐渭想了想,說道:「半年多了,具體卻是記不得了,去年仲夏見過一回,當時與兵部右侍郎兼僉都御史胡宗憲胡大人去了東海一帶,孟兄不說我倒忘記了,時間過的真是快啊,一晃眼又要一年了。」

看來男人在奔事業的時候,女人永遠都只是水中花鏡中月,或者可以說是見到便想起,放下便忘記的一樣東西,眼前這個被後人稱之為傑出書畫家、文學家的男人,聽說還和戚繼光是故交,居然也是為了仕途而居然都不知道一個女人,一個一直等待和愛慕他的女人已經魂歸黃泉,不在人世了。

大家邊吃邊喝,著徐渭也是一個嗜酒之人,這樣便和孟天楚有了更多的話題,大家在酒桌上談笑風生,好不愜意,一頓飯足足吃了將近兩個時辰,只是四位夫人卻是早早就退了席,剩下兩個男人在把酒言歡了。

兩人都有些醉意了,散了酒席,信步走到後花園,孟天楚說道:「聽說徐公子筆下的花鳥可是傳神啊,是否可以給孟某畫山一幅荷花,那孟某可是有興了。」

徐渭醉眼迷離地看了看那荷花,然後再看了看孟天楚,說道:「方才說了一半的話我們還沒有說完,你既然特地找我來,我想你不止是讓我給你畫畫,同你喝酒吧?」

孟天楚道:「我聽說水姑娘很喜歡一首詞,徐公子可知否?」

徐渭道:「郎如陌上塵,妾似堤邊絮。相見兩悠揚,蹤跡無尋處。酒面撲春風,淚眼零秋雨。過了別離時,還解相思否?」

看來沒有醉也沒有忘記,還算有心。

徐渭念完,便有一些感慨,說道:「我若是那個可以解救她脫離苦海之人,我也定能不辜負這等相思之意。可是……」

孟天楚漠然地看著一池怒放的荷花,說道:「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紅顏也只是過往,容顏也只是傳說了。」

徐渭多聰明的人,一聽這話自然也曉得了大概,他一個踉蹌,然後扶住池邊的漢白玉欄杆,仰天大笑幾聲,然後說道:「我就應該知道你找我是什麼事情,可我就是不願意相信,也罷,也罷,赤裸裸來去無牽掛。」

孟天楚怎麼聽著這話有些耳熟,細想居然是那曹雪芹在《紅樓夢》中賈寶玉的說辭,好在自己不是投胎到了曹雪芹身上,要不怎麼就算是抄襲。

孟天楚見徐渭一臉落寞和悲戚,也不知道如何寬慰才是,只是站著不說話。

徐渭道:「一句笑話竟成了真,我竟也不能成一個受諾之人。」

孟天楚道:「什麼笑話?」

徐渭長嘆一聲,說道:「還是孟兄活得洒脫,大宅小院,小橋流水,閉月羞花,三妻四妾,男人要的不就是這些嗎?可我徐渭呢?竟然連一個承諾都不能給自己心愛的女人。」

孟天楚道:「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說你也知道,說了更是讓你傷心了,但是,有一樣東西,我想放在那間空屋子裡,若是宅院的主人將房子賣了,那東西自然也就當是廢物給扔了,豈不可惜,生前之人如此看重的東西,雖說去了,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說完,招呼一個遠遠站在一旁伺候著的丫鬟,然後交代了幾句,那丫鬟便跑著出去了,不一會兒,便拿來一個畫卷。

孟天楚將那畫卷叫給徐渭,徐渭只是展開一半便迅速地合上,交給孟天楚,自己雙手遮面,肩膀劇烈地顫抖著,象是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是,終於還是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孟天楚道:「徐兄還是節哀吧,水姑娘今生有幸遇到你,也是一種福氣了吧。」

徐渭長嘆一聲,說道:「她待我情深義重,我卻辜負了她,唉,早知道還不如不認識的好了。」

孟天楚道:「你為何讓水姑娘偏將居所修建到晚霞村呢?」

徐渭愣了一下,說道:「是她有心了,而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孟天楚道:「徐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渭道:「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孟天楚甚是驚訝,說道:「就為這首詞蘇軾的《江城子》嗎?」

徐渭點點頭,說道:「如今我是真的明白了,當初我只說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們可以過上這般愜意的生活該多好,她居然留心了,找了一個與詞中詞句相同的地方住下,大概就是希望和我過上那樣神仙眷侶的日子,可我終究還是辜負了她啊!」

徐渭搖搖晃晃走到九曲迴廊邊上,望著一池荷花,仰天吟誦道:「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搖搖頭,竟然身子一縱,跳入池塘里,濺了孟天楚一身的水花。

前院的人聽見聲響邊紛紛趕來,老何頭一見有跳進去一個人,便說道:「我這一池的荷花啊,還瞅著到了季節收些蓮藕磨些藕粉,給三夫人的孩子以後當個零嘴兒呢,唉!」

幾個僕人急忙跳下去水去,將徐渭拉上水來,孟天楚吩咐僕人們趕緊帶他下去把濕了的衣服換下,暫時穿上自己的衣服,安排醒酒湯讓他醒酒。

孟天楚見老何頭還站在池邊喃喃自語,便笑著勸慰道:「蓮藕還是有的,人家心情不好,總要找個地方發泄不是嗎?正好有個池塘,所以就方便了。」

老何頭卻是還在生那徐渭的氣,憤憤地說道:「不是有牆有柱子嗎?有本事撞去,唉,我可憐的荷花。」(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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