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病床上,恍如從動畫里走出來的藍發美少女緩緩坐起來,捂著腦袋,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任索。她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臉容帶著重傷初愈的蒼白。

遊戲視角跟現實視角是不一樣的,遊戲里任索多半只看到露娜的後腦勺,因此他也只是把露娜當做普通遊戲角色。

畢竟露娜多漂亮又咋樣,還不是被他用手柄控制著,所以理論上來說,露娜等於任索。

但現實里看到的露娜,卻用充滿動人心魄,令人憐惜的臉容告訴他:放你的五香牛肉麻辣屁!我是鐵美少女,才不是摳腳大漢!

任索忍不住泛起笑容,雙眼發亮,說道:「我是醫生。」

他並不是見色心起,要是真見色心起,剛才幫露娜小姐姐檢查身體的時候,他就不會將這份美差讓給古月言了——他只是純粹地喜歡這種與遊戲角色互動的感覺。

很難形容任索這種奇妙的快樂,或許趙火可以理解——就等於趙火喝了敵敵畏去二次元,然後將他所有喜歡的女角色都納入後宮那般快樂。

這是一種突破次元壁的追星活動。

所以之前跟求道者、跟廚娘交流的時候,任索都十分緊張興奮:他從來沒將自己當做是她們的造物主,而是將她們當做久別重逢又初次見面的好友。

露娜微微一愣,狐疑地看著他們。古月言也有些緊張,畢竟她剛才打劫了露娜,偷走了露娜的銀月之晶,但看見前面坐著的任索,她又鼓起勇氣,站在任索身後小聲補充道:「他是最好的醫生!」

感受到人物標籤的修為饋贈,古月言心裡咯噔一下,踟躕片刻後,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任索肩膀上。

沒,沒辦法啦,誰叫我的人物標籤是『愛慕醫生的護士』,我只好按著人物標籤去做來增強實力,提高離開這個試煉猛烈的可能性……

「嗯?」露娜小心翼翼地環視診室,鼻子裡發出可愛的哼聲。

任索這時候卻是愣住了。

這個鼻音,可不是普通的鼻音,任索耳邊頓時響起了露娜的慾望迴響:「這裡是哪裡/面前這個男的看起來超超超討厭/可不可以幹掉/他是不是月神使徒/我的銀月之晶呢/肯定是被他拿了/他要是真的拿走我的銀月之晶就立馬打死他」

在與露娜交流前,任索就已經裝備好「慾望探知」和「聆聽耳機」——他也沒想到,他脖子掛著純粹裝逼用的聽診器,居然也能觸發「聆聽耳機」的效果。

他也隱隱約約知道,在遊戲反饋到現實的時候,遊戲角色往往就會生成自己的人格,更別提露娜在遊戲里本身就存在獨立思維。

但他完全想不到,露娜的心理活動居然這麼複雜這麼激烈。

明明看起來是靜若處子的可愛文靜型美少女,內心卻是動若電鋸狂魔的超凶野獸!

任索頓時被被嚇得要整理一下說話方式,古月言見他不說話,便說道:「你的衣服是我換的,不用擔心。雖然醫生治療你的時候碰到你的受傷部位,但我在一邊盯著,保證醫生絕對沒有非禮你。」

露娜哦了一聲,迴響非常劇烈:「我被他看了/被這個看起來跟那個混蛋差不多討厭的男人摸了/我最討厭被人摸了/啊啊啊啊我要咬破他的喉嚨」

任索苦笑一聲,趕緊轉移話題:「你先吃點東西吧。」

露娜昏迷了好些時間,閒著沒事的古月言發現診所裡面還有廚房,廚房裡也有些餛飩餃子蘿蔔玉米等等食材,便煲了一鍋湯來做水餃和凈餛飩。

露娜小心翼翼地吃完食物,咀嚼的聲音里不停透露她的混亂迴響:「他們對我這麼好究竟有什麼企圖/這個臭男人肯定是想摸我吧/肯定是想找我交配吧/長成這個樣肯定都是混蛋/糟糕食物里是不是有毒/但我都吃完了/沒辦法了/先下手為強幹掉他們吧……」

露娜眉眼越來越柔情萬分,心裡殺機卻是越來越重。眼看著就要被這個多疑的遊戲角色吊打,任索忽然心思澄明,向露娜伸出手說道:「承惠20點財富值,其中19點是治療費用以及……」

啪啪!啪啪!

「醫生!醫生!」

任索和古月言對視一眼,可愛小護士便過去開門,領來兩名赤紅武士鎧的武士。

這兩名武士說得不是玄國話,但他們交流完全沒有障礙,語言在夢境里只是微不足道的意念裝飾:「索醫生,在一個月相前,有數名市民在周伯符的龍雕軒天台打鬥,現還有一名嫌疑人在逃,而且那個嫌疑人還很可能是外鄉人……你見過什麼可疑分子嗎?」

為什麼喊我索醫生,一般來說不是任醫生嗎……

還是說現在流行避諱?『任』這個字已經被我抬得太高了,喊我一句任醫生,我仿佛就變成了祖傳自東漢末年的千年老中醫?

任索瞄了一眼露娜,露娜臉色一點都不緊張,而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配上垂肩的藍發,恍如漫畫里的病弱女主角——但任索肯定,她心裡肯定是翻江倒海,而且任索要是敢出賣她,她肯定會直接打爆自己狗頭!

任索可不以為遊戲記錄上傳之後就萬無一失,必然發生。近有《顛倒世界》上傳失敗,遠有《吞噬世界之靈》里,任索和東承靈帶空間門當了一次九尾狐的私生飯——在《吞噬世界之靈》遊戲里,任索操控九尾狐的時候只看見東承靈一人,但現實里卻是他和東承靈一起打開空間門。

遊戲記錄上傳後也是可以改變的。任索若是敢挑戰一下命運,就要承受被命運毒打的待遇。

也不知道露娜對自己哪來這麼大的仇,明明旁邊還有個古月言啊!

但她就是全神貫注盯著自己,仿佛我之前玩弄過她似的!

任索心裡嘀咕,非常誠懇地搖頭說道:「沒見過,我和護士一直都在診所里,沒有出去。」

武士點點頭,看著病床上的露娜,問道:「那這位病人是……」

「她是我的朋友。」任索收斂心神,看了一眼露娜,眼裡還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喜悅。

雖然露娜跟自己想像中略有不一樣,但任索並沒有失望——甚至可以說,正因為露娜擁有健全的人格,任索反而會更高興。

他渴望了解她們,了解這群在遊戲里叱吒風雲的遊戲角色的真正性格。

無論她們真實性格怎麼樣,她們都是陪伴任索無數日夜,給予任索無數快樂的朋友。

「她因為患上了怪病,所以特意來找我就診……」任索站起來說道。

「什麼怪病?」武士追問道。

任索轉過頭,看見露娜臉上微微有些茫然。

此時古月言主動去拉開診室的窗簾,讓外面下弦月的月光照入診室,很快露娜清澈透明的墨綠瞳孔驀地流出涓涓血淚,血流如河,滴落到棉被上的毛巾上。

注意到武士們臉色一變,任索連忙說道:「她會隨時隨地流血淚,估計很快就流干身體里的血了,說不定沒幾天好活了……唉,她看見你們受到驚嚇,又流血淚了……」

「那我們不打擾你們了,再見。」

看著武士們離開,任索也鬆了口氣,連忙過去關上診所大門,轉過頭看見古月言踩著小碎步過來——她沒有找到替換衣服,依然穿著護士短裙和白色過膝襪,走快一點就裙擺飄飄春光隱現,以她的性格當然不敢大步走了。

「下弦月好漂亮啊。」古月言指著外面的月亮,拉著任索的手說道。

雖然在遊戲里已經看過好多次,但隔著電視螢幕看,和親眼看著外面高懸的巨大月亮,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高傲、美麗、恆久……連沒什麼審美細胞的任索,心靈也被這份月景所洗禮了,想拉趙火過來,然後指著月亮對他暗示『知道為什麼上弦月不見了嗎?因為被人分了,下半身屬於全體公有物品,但上半身可以各自私藏』。

「我以後還會陪你看殘月、峨眉月、上弦月、盈凸月、滿月……你就好好期待吧。」任索笑道,古月言喜歡月亮不驚奇,她本身就是月神使徒,喜歡月亮是應有之義。

「嗯!」古月言重重點頭。

任索坐回病床前,跟露娜說道:「1點財富值是食物的費用,19點財富值是治療和隱瞞的費用,很合理吧?」

露娜沉默片刻,問道:「你為什麼要幫助我?」

這次,露娜的慾望迴響終於變得理性一點:「他幫我隱瞞了/他長成這個樣子居然還是個好人/看不出來啊/如果他不我搶銀月之晶就不殺他」

在那麼多遊戲角色里,露娜應該是對他成見最深的吧……

任索暗暗鬆了口氣,他這時候總算是解開一個疑惑:他為什麼不在遊戲里向身為玩家的自己透露信息!

現在,他完全可以確認,自己就是露娜在遊戲里遇到的NPC醫生!那個從一開始就對露娜多有幫助的NPC醫生!那個做了黃雀,偷了露娜銀月之晶的NPC醫生!

然而,《獵殺之夜》這個遊戲跟《我的人生不是你的遊戲》不太一樣。在《我的人生不是你的遊戲》里,小世界遊戲機擺明就是要欺負他,改變世界觀,所有人物暱稱和身份都改變,主角反叛者說話還一股中二味道,為的就是讓任索看不出來。

但《獵殺之夜》不是啊,任索也就是玩的時候沒往這方面想,不然他玩的時候認真觀察,說不定能直接認出NPC醫生跟他一樣那麼帥。

既然他在正常遊戲流程里與露娜有互動,那麼他為什麼不直接跟露娜劇透,表明『我任索就是你的master』呢?

由於是遊戲在前,現實在後,任索也只能進行猜測:要麼,他可以現在就找露娜劇透,但會被小世界遊戲機屏蔽;要麼,他不敢劇透。

前面一種就算是真的,任索也無法證實;但後面一種,任索覺得很有可能!

因為露娜的性格太乖張了,太敏感了!

在遊戲里的時候,露娜對銀月之晶就有極大的占有欲,而且因為她是所有月神使徒里唯一一個沒有同伴的使徒,她性格多疑也是正常,因此任索只要暴露自己搶了她的銀月之晶,或者他是月神使徒的同伴,露娜絕對會從超可愛變得超凶的!

因此,偽裝成原住民NPC,就是任索最好的選擇!

不僅能讓露娜相信他們,任索還能趁機跟露娜多多互動,一舉兩得!

於是任索攤攤手笑道:「因為我對女孩子不能見死不救。」

古月言對此深有體會,但還是暗暗戳了一下任索的腰——你就是經常用這話撩女孩子的吧?從今天開始,不許再這樣說了!

任索繼續說道:「因為你的確跟我一個朋友很像,而且你是忽然出現在我的診所門前,我不救你,於心不忍。」

「如果救了你之後,又將你交出去,那我豈不是白費心機?而且你的罪名也不是很嚴重,除了你是外鄉人之外,就是跟幾個市民在龍雕軒天台鬥毆……能說說你們為什麼打架嗎?」

任索裝得什麼都不知道,跟NPC似的,露娜果然越來越安心,說了一點真話:「我們在爭奪寶物。」

「寶物?龍雕軒天台有什麼寶物?作為食材的野生凶鳥嗎?但能被吃的都是鶸吧。」醫生笑道:「我這裡離龍雕軒也不遠,可惜月光不是很亮,看不清那裡有什麼寶物。」

露娜眼睛一亮:「你們沒看見那裡有一道光柱?」

「沒有。」任索說起謊來還一臉『我很好奇』的模樣。

古月言雙手搭在任索肩膀上,藉助幫任索按肩轉移注意力,小聲說道:「…沒有。」

在露娜醒過來之前,古月言和任索就已經商量好,要裝成原住民,他們看不見銀白光柱,也不知道什麼事銀月之晶,只是兩個很普通的醫生和護士,在診所門口發現了藍發少女。

露娜再問道:「你發現我的時候,我身邊有其他東西嗎?」

感覺到古月言說謊時的緊張,任索拍了拍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搖頭說道:「我是打開診所門,只看見血跡斑斑的你,沒發現其他東西。」

露娜哦了一聲,點點頭:「我在很遠的地方被打暈/不知道是哪個混蛋搶走了我的銀月之晶/將我放在診所門口還算有良心/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找到他就處以割蛋蛋之刑」

任索只感覺下肢一涼,露娜忽然問道:「現在幾點了?」

「差不多六點了。」任索說道:「月相快要改變了。」

露娜點點頭,往任索伸出一根中指:「20點財富值是吧?可以。」

其實任索沒打算收錢的,但露娜太多疑了,要是任索單純做好事,說不定她還暗藏殺機,懷疑任索要挾恩圖報,讓她肉償,但現在任索要錢了,露娜反而輕鬆起來。

說起來,財富值在遊戲里只是個設定,但在夢境里卻是真實的。財富值與其說是錢,還不如說是一種特殊點數,僅限於用來購買已存在的服務,跟真正的錢還有很大區別:簡單來說,能用財富值購買的服務,必須其他人本身就樂意提供的服務。

這裡是夢境,沒人會喜歡在夢裡工作,所以在夢裡工作的服務者,必然都是以自己事業為榮。他們雖然是樂於工作,但他們也需要財富評價來獲得讚賞,這才是財富值的真正意義。

所以任索沒法用財富值去扭曲其他人的意志,例如讓一位外賣小哥外送一包蘇菲夜用超長彈力超貼身——再多財富值也不行,夢裡的原住民不是現實里的大人,他們行事唯一的準則是開心。

而財富值的流動也很簡單,手指接觸就可以了。

點了點露娜的中指,露娜馬上下床,找到自己的衣服,拉開帘布換衣服。

任索問道:「你有問題要問我嗎?我對這裡還挺熟的,可以跟你說說。」

「不用!」

任索聳聳肩,轉過頭對上古月言的雙眼。

任索還以為古月言又要罵他什麼的,然而古月言只是伸出手拉了拉任索的白大褂,低頭順眉,小聲說道:「……也跟我說說嘛。」

看著面前這個與平時不太一樣的古月言,任索心裡猛地一跳,移開視線說道:「放心,我們有的是時間。」

「嗯。」古月言點點頭,乖巧地應了一聲。

露娜穿好衣服出來,說道:「謝謝,我要走了。」

任索真心誠意地說道:「既然沒問題,那你小心點,可別被抓住了……露娜,我永遠是你的朋友,如果你需要躲藏或者休息,儘管來找我。」

露娜愣了一下,睜大她清澈的大眼睛,墨綠色的瞳孔呆呆地注視著任索。

任索不明所以地歪歪腦袋,嗯了一聲:「怎麼了?」

然而露娜沒再說話,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任索,然後直接離開診所。

等露娜走了,古月言才問道:「索先生,她叫露娜嗎?」

「是啊。」

「你之前就認識她?」

「……不是。」任索猶豫了一下,選擇還是不要泄露遊戲機方面的內容。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她說了啊!」

「她有說嗎?」

「有啊。」任索信誓旦旦地說道。

古月言想了想,決定還是放下這件事,反正那個藍發少女都走了,現在是他們的時間。

「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麼?」古月言問道,低下頭玩手指:「要……要去買衣服嗎?」

剛才都沒逛到街……

「這事先不急。」任索走到窗戶前看了一眼,問道:「你睏了嗎?」

古月言眨眨眼睛,瞄了一眼診所——這間診所根本就沒有臥室,只有潔白的床位。

「如,如果你睏了,那我可以困;如果你不困的話……」

「那就好。」

嚯,古月言接住任索扔過來的黑斗篷,一臉懵逼。

「走吧,我們要出去了!」任索穿好黑斗篷,說道。

「去逛街嗎?」古月言沒有放棄希望。

但任索已經放棄治療:「不,我們去追蹤露娜!」

……

……

下弦月之下,一個曼妙的藍發身影在樓宇間敏捷地飛越,嘴裡不停冒出怨念的聲音:

「他認出我了!」

「他還知道我的名字!」

「他以前從來沒這樣叫我!」

「我變成這樣他就討好我了!」

「哼,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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