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麼事了!」

馬車已經停下,張敬一把撩開馬車簾,將頭探出去察看外面的情況。

「似乎是匪寇!」車夫聲音緊張地道。

馬車裡的張眉壽和阿荔聞言臉色亦都是一緊。

「不必驚慌,保護好馬車!」張敬吩咐罷車夫和隨從,又轉頭正色對張眉壽說道:「躲在車裡,不要出來」

張眉壽連忙點頭,一邊下意識地摸向貼身放著的袖弩。

張敬已經跳下了馬車去。

此處恰巧是一片密林,腳下的積水裡鋪滿了枯葉,空氣中皆是樹葉腐爛苦澀的味道。

一群衣著襤褸的男人從林子裡沖了出來,手裡或握著長刀或揮著鋤頭,攔住了張敬一行人的去路。

對方約有二十人余張敬粗略地估算著。

除了車夫之外,他雖只帶了六名隨從,可個個都是經過挑選的壯漢,皆是練過的。

而面前這群人,雖也都是青壯年,但多數皆是面頰凹陷,瘦骨嶙峋的模樣,此時仿佛如飢餓的狼群一般伺機而動。

這些人不像是匪寇,倒更像是一群臨時集中起來的災民。

張敬心中有了計較,而眼下湖州就在眼前,並不願多生事端,是以當即主動開口說道:「我們車上有乾糧,可以分你們一些如若你們不胡亂傷人的話!」

對方一群人聞言互視了片刻,低聲討論起來。

討論間,不停地有人將視線投到張敬等人這邊,似乎在權衡著。

「他們才幾個人,能帶多少乾糧,分一些?只怕還不夠咱們塞牙縫的!」一名身形還算魁梧的大漢拿當地話說道:「倒不如將他們全殺了咱們逃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吃人肉了!」

這話在人群中激起了一陣躁動。

有人搖頭,不敢冒險有人餓極了,聽到人肉兩個字,甚至已經控制不住地垂涎。

他們已經太久沒有吃過肉了,甚至都要忘了肉是什麼味道的了。

這兩個月來,連一碗稀米湯對他們來說都是奢求!

「他們馬車裡好像有小孩子」一名瘦弱的男人眼睛裡緊緊盯著馬車,眼睛裡閃爍著不正常的光芒。

「他娘的,這日子根本看不到頭!吃不飽還不如不吃,反正遲早還是要被餓死!」魁梧的大漢啞著聲音大喊了一聲,帶頭舉起了手中的大刀,朝著張敬等人沖了過去。

緊跟著,他身後的人也都咬著牙撲了上去。

可他們還未能靠近馬車,就聽到有人吃痛尖叫起來,不過瞬息之間,就有三四人倒在了地上。

張眉壽握緊手中的袖弩。

「棉花,保護好三叔!」她克制著聲音里的顫抖。

上一世,她所見的血雨腥風多是殺人不見血的權勢傾軋,而如這般近距離地接觸到這些仿佛已經失了人性的災民,卻是頭一次。

讓她忍不住想要顫抖的是這些人眼裡的可怕光芒。

阿荔雙手緊攥著匕首,神態堅定地護在張眉壽身側。

不怕不怕,只要有人敢靠近她家姑娘,她就敢一刀捅死對方她如今可是多少會些功夫的大丫鬟了!

雙方纏鬥在一起,那群災民已經紅了眼,個個不要命一般前仆後繼地往前沖。

可他們到底體力不支,且不說兩個打一個都極勉強,又因有棉花在,這群人更加不可能有勝算。

他們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

見輸贏已定,終於有人清醒了一二,趁亂跑回了林子裡。

「我一家六口全餓死了,憑什麼你們還能錦衣玉食,僕人成群!同生為人,憑什麼要分高低貴賤!誰稀罕你們這一星半點的施捨,老子想要什麼就拿什麼!你們敢攔,我就敢殺!」魁梧的男人不顧手臂上的刀傷,反而越發瘋狂起來。

他咒罵著沖向張敬。

然而他手中的刀剛舉起來,就從手中脫離,砸到了地上。

棉花皺著眉將劍從男人的後心處抽了出來。

漢子轟然倒下。

看著這一幕,張敬心中複雜翻湧。

他不想惹事,贈予退讓,竟也成了十惡不赦了?

不,僅僅是他吃得飽,而對方吃不飽,他在對方眼裡就十分該死了。

這世道,哪裡還有什麼善惡對錯之分

「住手!都住手!」

密林之內,忽然又有人跑了出來。

自那魁梧的漢子倒下之後,就已經心生退意的幾個人聽到這道聲音,連忙就往後方撤去。

張敬被護著回到馬車旁,眼睛緊盯著那名剛出現的男子,聲音卻含著安撫的意味,道:「蓁蓁別怕,沒事了。」

張眉壽點頭,卻並未就此放鬆警惕,緊緊握著藏在身側的袖弩。

「誰准你們動手傷人的!同你們說了多少遍了,我們被逼無奈逃出城來,守在此處,是為求一條生路,而非是做那草菅人命的匪寇!」男子聲音憤慨痛心。

他身形瘦高,身上的袍子雖有些破舊,卻看得出是質地上乘的細綢。

因面上胡茬橫生,一時也辨不出具體的年紀,單聽聲音,應是三十歲上下。

「是胡鐵匠帶得頭」

「我們本也不打算傷人的實在是餓極了。」

餘下的幾個人此刻或面露懺愧懊悔,或低著頭不說話。

男子道:「且再忍忍,朝廷賑災的糧食很快就會送到了。」

「即便送到了又能如何,他們會給我們吃一口嗎!」有一名男人說話間竟落了淚。

男子制止他再往下說,轉而朝著張敬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朝著張敬長施一禮。

「是在下未能約束好鄉親們,讓諸位受驚了,還望兄台海涵。」

男子此時說的是一口官話。

張敬面色冷漠地回他一禮,道:「湖州如今遭了天災,有衝突在所難免。我們今日傷人,也是出於自護,既閣下是明事理之人,那此事也無須再多言其它,就此告辭了。」

說著,就要上馬車離去。

那男子卻好意提醒道:「不知諸位為何要在此時進城?如今湖州地界,實在不太平。」

「我們是去尋人的。」提及此處,張敬順便打聽了一句:「閣下可知歸安縣怎麼走?」

不過這種打殺了對方的人,還跟對方問路的感覺似乎有點怪怪的。

男子聞言臉上閃過意外,旋即看向正扶著受傷的人往回走的弟兄們。

「我們便是從歸安縣逃出來的。」

男子嘆氣道。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