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笑了笑,卻是道:「不著急看——我方才理到哪兒了來著?」

說著,將拆到一半的信放到了一側,轉而翻起了帳本來。

張巒也一改方才的急色,在妻子身邊的椅中坐下,也狀似十分閒適地取過了帳冊來看。

張眉壽:「……」

這不想叫她看信的意思,還能再明顯些嗎?

這般想來,倒還是前幾年好,好歹能裝作識字少的樣子,在一旁光明正大的偷看。

張巒看著看著,沒話找話一般地驚訝道:「蓁蓁院子裡的月例竟才十兩銀子嗎?」

說著,看了自家閨女一眼,便搖頭道:「蓁蓁如今可是大姑娘了,十兩銀子哪裡夠用?芩娘,快給蓁蓁多撥些——」

至於順便看到了兩個兒子合在一起才十兩,張巒表示這跟他並沒有什麼關係——如果真要計較的話,這兩個臭小子一月在家中呆不了幾日,哪裡有能花得著銀子的地方?

「父親,夠用了。」

張眉壽頭也不抬地說道:「母親管著整個張家的中饋呢,哪兒能說多撥就多撥,那樣一來,豈不亂了規矩嗎?」

張巒聽得心中熨帖感動。

聽聽,女兒多麼懂事節儉。

「十兩自是遠遠不夠——她月月從我這裡額外支出去的銀子,我都數不清了。」宋氏手中推著算珠,好笑地看了丈夫一眼。

張巒愕然了片刻。

旋即,卻又很快釋然了:「俗話說得好,姑娘家就得富養著。」

大不了出嫁的時候多給帶些嫁妝過去就是了。

且他瞧著,既安也是個闊綽的,家境又頗好,想來也不會叫蓁蓁吃苦的。

張巒想著想著,不禁拿餘光偷偷去瞥那封信。

「蓁蓁如今正長個兒呢,總這麼坐著可不是什麼好事。」張巒忽然開口,一邊將張眉壽手中的帳單接了過來,催促道:「快別理了,我來幫你母親就是。你且去院子裡走動走動。」

張眉壽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女兒不如先回愉院去了。」

瞧把人急的,她走還不行麼?

「去吧。」張巒擺擺手,笑得極溫和。

張眉壽前腳剛離開海棠居,夫妻二人已然拆了信,將信紙展開了來。

「……」

匆匆看罷,卻是互看茫然。

因覺不可置信,便又逐字逐句地重看了一遍——

再對視時,四目震驚。

「這……怎麼可能?」

張巒皺眉道:「會不會是沒打聽清楚?!」

這信上竟是說……餘姚根本沒有這樣一戶人家,甚至王家的親戚里,也找不到這一支。

「應當不會。」宋氏搖著頭,道:「阿哥他們向來謹慎,若是沒打聽清楚,絕不會貿然下定論——」

且信上說了,此乃經多番打探而來的結果。

宋家在餘姚也是有多間店鋪在的,用心去打聽起一戶富庶人家,豈會出什麼大差錯?

「可怎會如此?」

張巒驚詫間,甚至懷疑這是大舅哥洞悉了他的意圖之後,為了讓他死心而使出的詭計。

宋氏從丈夫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大約察覺了他的想法,當即皺眉道:「雖說我們宋家世代行商,可對自家人卻沒那些彎彎道道的心思!」

張巒艱難地點頭。

理智告訴他,確實不該去懷疑大舅哥,可……難不成他要去懷疑王大人?!

他和人品周正的王大人相交多年,好到恨不能穿一條褲子,王大人豈會在這樣的事情上騙他?

嘶——難道王大人是被既安給騙了?

畢竟王大人多年不回餘姚,說不準既安是冒充了王大人家的親戚騙吃騙喝?

不……

且不說這可能微乎其微,但論一點——相比於王大人,他還是更相信既安多一些。

那孩子真摯清澈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此時,宋氏忽然屏退了堂中的丫鬟。

「我有一個猜測。」

她將信放下,語氣沉重地道:「你說,既安他會不會是……」

話雖未有完全說明,卻叫張巒心神劇震。

「……」

他驀地站起身來,攥了攥拳,道:「我去找王大人!」

宋氏點頭。

無論如何,今日是必須得問清楚了。

張巒來到王家時,剛被門房請進了前院,就瞧見了王華背著女兒在前院跑,身邊跟著一群丫鬟僕從。

女童趴在父親背上咯咯地笑,王華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道:「瀅瀅,咱們還是玩扮新娘子吧……」

女童聞言連忙拍手:「好,父親扮新娘子咯!」

下人們神情各異。

為什麼是老爺扮……

張巒看著這一幕,心情複雜之極。

以往王大人好面子,只肯在內院哄著孩子玩兒,如今為了讓孩子開心,也不要什麼形象了。

這麼顧家的一個人,怎麼偏偏就——

「張賢弟來了!」

王華剛將女兒從背上放下,便瞧見了張巒。

他大步走了過來,極熱情地道:「走,咱們去前廳吃茶說話!」

張巒又哪裡不知道,這超乎尋常的熱情,是建立在他救兵身份的前提下。

「快將姑娘帶去太太那裡。」王華交待了下人們一句,又同女兒說:「瀅瀅聽話,父親辦完了正事,便去陪你玩兒。」

女童倒也聽話地點頭,隨丫鬟們去了。

王華帶著張巒在前廳坐下,便吩咐僕人看茶。

「我有話想單獨問一問王兄。」

王華聽得愣了愣,這才留意到張巒的臉色有些異樣。

當即,將下人盡數屏退,忙問:「張賢弟這是怎麼了?」

張巒再不掩飾自己的失望之情:「我倒想問一問王兄為何騙我騙得這般苦!」

王華聽得瞠目結舌。

片刻後,才道:「張……張賢弟何出此言啊?」

雖然隱隱有了猜測,可這麼大的事情貿然認下不可取,還是先裝傻試探一二為妙。

「事到如今,王兄竟還不願同我講實話?」張巒艱難地冷笑一聲,語氣里透著沉痛:「既安他究竟是什麼身份,竟值得王兄這般費心隱瞞!」

王華心底驟然一沉。

完了……竟真是此事!

這一刻,他已做不到厚著臉皮再去問張賢弟是如何察覺到的——

況且,當初既然選擇做了,就料到會有敗露的一天。

「這件事情上,我確實是騙了張賢弟。」王華低下頭,神情愧疚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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