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在心底嘆了口氣。

什麼叫風水輪流轉,他今日算是切身體會到了。

可……他想吃桃花釀,蒼千戶能使喚兒子去贏,但如今他三個兒子都不在家中,他無人可使啊……

然而,面上也只能笑著說道:「待犬子歸家之後,便叫他去碰一碰運氣,若是僥倖贏回一壇,再邀諸位同嘗。」

「怎麼,池兒還未回京嗎?」劉大人忙問道。

其他幾位大人暗暗看向他——說好了今日要多晾一晾張賢弟,怎麼偏偏劉大人這麼快就繃不住了?

張巒連忙順著劉健的話往下答道:「倒還不曾回來,原來只道是三五日便歸京,如今算一算,前後倒是有六七日了。」

咳,雖說借著池兒的事情來吊住劉大人這個話茬,有些不地道,但眼下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有傳信回來?」劉大人語氣關切地道:「池兒向來是言出必行的,既說定三五日歸家,定也不會無故在外逗留才是——」

別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吧?

「同行的還有伯安和阿鹿,幾個孩子湊在一起,貪玩些也無可厚非。」張巒笑著說道:「兩日前也傳了信回來,這兩日也該回來了。」

劉大人聞言,神情瞭然地點了頭。

「原來如此。」

王華和蒼斌聞言互看了一眼。

池兒言出必行,可一加上他們的兒子……怎麼就原來如此了?

不過——

他們做父親的,也是這麼覺得的。

恰逢此時,一名僕人行進了廳內。

「老爺,大公子回來了。」

張巒聞言吃茶的動作一頓,聽得廳外有腳步聲傳來,忙轉頭看去,果然見著了一道少年身影。

少年踏入廳中,朝著自家父親和幾位大人分別行了禮。

「怎不提早傳個信兒,也好叫下人去接著——」

張巒愣了愣。

這不該是他說的話才對麼,為何開口的卻是劉大人?

劉大人心底也在嘆氣。

這一年多來,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心一旦給了出去,是很難再收回來的。

管不住自己這顆心的劉大人望著面前處處出眾的年輕人,遂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覺悟來。

哎,就這麼著吧。

「也算不上是出遠門,不過離家數日上一炷香罷了,倒是不值當那般興師動眾。」

張秋池笑著答罷,適才又問道:「晚輩回來時聽聞劉伯父被任命為了欽差大臣,前往泰安州主持災後事宜,不知伯父怎還未曾動身?」

「賑災物資已經先行了一步,戶部近日來尚有些要緊的公務需我料理,又因泰山災情亦稱不上十分緊急,如今有泰安知府穩固局面,皇上便准允我遲幾日出京——不過,明日一早也就要動身了。」劉大人語氣慈和帶著笑意。

張秋池這才瞭然點頭。

而後,幾位大人就他此次出門之事,先後出言詢問關切了一番。

張秋池強忍撒謊的不適,看似認真地一一答了。

張巒暗暗皺眉。

他的兒子回來了,難道王大人和蒼千戶家的會沒回來麼?——怎麼這二人還賴著不走,早些回去關心關心自家兒子不好嗎?

又靜靜觀察了片刻,張巒遂絕望地意識到,對方確實沒有離去的打算。

看來今日是鐵了心要讓他不好過。

偏偏此時,自家兒子也要走了。

晚輩出門數日,歸家時先見過長輩,再回去更衣休息乃是規矩之中的事情。

可張巒卻笑著道:「待更衣罷,再來說話就是。」

畢竟二弟去了書院,他眼下就指望著池兒來替他轉移一下來自幾位大人的壓力了。

張秋池恭儒地應了下來,遂離了花廳而去。

而他剛走沒多久,王守仁和蒼鹿就帶著僕人上門來了——

「聽說父親在張伯父這裡,兒子就尋來了。」王守仁在自家父親身邊坐了下來。

畢竟父親不在家,他也是斷然不可能獨自留在家中由妹妹折磨的。

蒼鹿也被僕人扶著坐下。

蒼斌見兒子精神頗好,且短短時日人似乎也略胖了些,臉上便也掛上了淡淡笑意。

隨口就問道:「怎今日才回來?泰山地動之事,莫非你們還不曾聽聞嗎?」

說是泰山地動之事,自然也囊括了不宜過分直言的宮中風波。

而阿鹿幾人,向來與太子也有幾分私交,若聽聞了此事,按理來說該儘快趕回京中才是。

便是不談私交,單說阿鹿和伯安那等性子,不回來湊熱鬧似乎也說不過去。

「原本正要趕回來的,因途中救下了一名被拍花子的所拐的男童,得知他乃青河縣人士,又見他年幼,兒子幾人便親自將人送回了家中。」阿鹿語氣從容地答著:「一來一回,因此才晚了幾日。」

「竟有此事?」蒼斌有些驚訝。

出一趟門,還行俠仗義上了?

那邊王守仁也點了頭,並將前後救人的細節又說了一遍。

而這些細節,無一處不彰顯著幾名當事人的機智果敢與沉穩。

蒼鹿在心底滿意點頭。

這是他和伯安及張大哥認真商量,經過多番修改補充之後決定下來的說辭,此時擺出來,果然是天衣無縫啊。

且貴在功勞均分——咳,雖然這功勞原本是並不存在的。

而哪怕張大哥再三表示不必算他一份,可他和伯安做事也是有原則的,因此還是將張大哥加上了。

張秋池折返時,正聽到幾位大人的誇讚之辭。

少年人的腳步頓時說不出的沉重。

說謊已經讓他良心不安,眼下還要因這謊話接受誇讚……

當日晌午,王華等人皆留在了張家吃酒。

宴後又要坐下吃茶時,王守仁和蒼鹿尋了藉口與張秋池先一步離開了花廳。

幾人去了張秋池院中。

不多時,張眉壽便被喊了過來。

四人圍坐在桌邊說起了話,阿荔守在堂外望風。

「……起初抵達泰山之時,並未能尋到於叔,因此只按著原本定下的計劃行了事。」張秋池低聲講道。

張眉壽道:「無妨,好在也並無衝突之處。」

「沒想到殿下早有對策……」王守仁的語氣忽然有幾分感慨。

這一路,他也聽到了許多傳言——但他清楚,殿下此番在這場風波中能化險為夷,靠得可不是『泰山顯靈』。

殿下不愧是殿下。

只是……怎麼偏偏就盯上了他家蓁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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