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一點點的西斜,薛凌就越發的急不可耐,甚至於想要拿著那柄短劍衝出去算了,生死瞭然。

只是她強壓著這個念頭,她還要回去看阿爹,還要回去把薛璃那個病秧子帶走。

終於最後一縷陽光也照不進院子了,薛凌站起來,看見那個抱著饅頭的小女孩還在她身邊坐著。略一動念,就把小女孩的一包饅頭全部拿了過來。然後趁小女孩來搶,偷偷把身上剩下的銀子全給了小女孩,叫她趕緊離開這。

還未到正式宵禁的點,但已經沒人出城了。普通百姓,該出的,都趕了個早,這會本來也沒什麼人,天色沉沉,薛凌看見盤查的人也只剩下兩個,另兩個不知是去了哪。

她認真的看了一下自己,身上並無外套,只留了一件單衣和褻衣。這兩日都睡在泥上,已經不成樣子,又拔下簪子劃了幾下,扯得毛毛躁躁,一眼瞧著,確實和乞丐沒什麼差別。

薛凌又塗了些泥在臉上和裸露的皮膚處,連頭髮也撒上了塵土。深吸了一口氣,便抱著一袋子饅頭往門口走,宛若看不見守著那裡的兩個人。

直到其中一個將她攔下來,高聲道:「這個點不得出城」。見薛凌沒有要停的意思,趕緊將她制住了。

薛凌並不敢反抗,只扭動著身子,奮力往門外走,嘴裡只翻來覆去的念叨:「我的饅頭………這是我的饅頭。」

想是惹怒了其中一人,走過來直接將薛凌抱著布袋的手扯開來,幾個饅頭嘰里咕嚕的滾了一地。霉臭味四散,兩人都忍不住的掩了一下鼻子。

薛凌趁此掙脫了束縛,卻不敢往外走,只跪下來在地上爬行著去撿那幾個饅頭,一邊撿仍是一邊念叨:「我的饅頭…」

霍家的家奴一直是以雨字為號,在這守著的是雨東和雨西。雨西想把薛凌從地上提起來,薛凌身上的衣服卻破爛不堪,這一拉扯,後背就被撕下一大塊,雨西突然就覺得喉頭一熱。

薛凌撿完了饅頭,渾不顧衣衫破爛,仍是哭哭啼啼的往外走,雨西攔住她:「宵禁了不許出城,不知道嗎?」

薛凌滿臉眼淚,沖刷著黏上去的泥土,使一張臉分外詭異,仿佛聽不見雨西說什麼一樣仍是往外走,嘴裡還是那句:「這是我的饅頭。」

雨西一腳把薛凌剛撿起來的饅頭又踢得到處亂滾。一邊把薛凌的雙手反到背後,一邊問雨東:「這玩意咋處理。」

雨東看了一眼,被抓著的人十二三,一張臉雖看不清本來顏色,但無疑是個姑娘模樣,跟要找的人決計搭不上邊,便也沒多看,捂著鼻子道:「快些丟出去算了,又不是咱要的,去哪沒多大幹系。」

雨西拎著薛凌走到門外,卻沒立馬鬆手,少女穿的單薄,身上冰涼。他此刻頗熱,一握著這冰涼,就覺得呼吸都急不可耐起來。乾脆拎了薛凌走到門角處,重重的把薛凌摔在了地上。

薛凌翻身起來也不跑,還是跪著想爬去撿那幾個饅頭,嘴裡仍舊抽抽噎噎的念叨:「我的饅頭。。」

雨西又一腳把薛凌踹回地上,然後就壓了上來。髒是髒了些,可初生黃花兒的皮膚與身段啊,觸手涼滑,他覺得自己連血液都在沸騰。

身上的衣衫毫無抵抗能力,直接被撕了個粉碎,眼前少女,就只剩下一件褻衣。想是哭的多了,臉上泥土都被沖走了些,更露出些嬌嫩來。看著是個傻子模樣,竟也知道發抖。雨西在這守了兩日,連個屁也沒撈著,此刻解著自己衣衫,才總算覺得有幾分暢快,他生來愛吃個鮮,這種強攀,更是覺得分外有意思。

薛凌一邊抖,手已經摸到了頭上發簪。她想過千萬種,獨獨沒想過這種狀況,只且悲且怒。

然後是男性身軀重重的壓了下來。薛凌的簪子已在手上,正要動手,卻身上一輕,發現是身上的人被人提起來扔出好幾步遠。她又重重的把簪子插了回去,力道之大,只恐頭皮都有了血跡。

來的是另外兩個人,雨南雨北,動手的正是雨北,扔完雨西也沒管薛凌,只盯著雨西問:「你能不能幹點人事,還他媽是個娃。」

薛凌趕緊翻身起來,連蔽體的碎布都沒撿,就穿著褻衣,去撿那四五個發霉的饅頭,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撿了。

只此時此刻,不去撿。她覺得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去搶劍殺了這四個人,殺了這附近所有帶眼睛的生物,方才能罷休。

可她不能,她還要回京城去,於是她又連滾帶爬的去撿那幾個饅頭,就好像真的沒這幾個饅頭就活不下去。

撿著撿著,便爬到了雨北腳下,半個發霉的饅頭在那,伸手就夠得到,又好像,遠的如同此刻的薛弋寒。薛凌跪坐在那,不敢伸手。

雨北卻蹲下來,撿起那半個饅頭問薛凌:「你拿這個去哪,都不能吃了。」

眼前的少女抬起了臉,軟軟的喊:「能的,哥哥,能吃的」仿佛為了說服雨北,抓著自己撿起來的饅頭就咬了一大口。

然後又天真的看著雨北:「我得給我娘送去呢,我不回去,娘就沒飯吃了」。明明是一身腌臢破落,此刻也透出幾分惹人憐來。

雨北摸了摸身上,就幾兩散碎銀子,又脫了外套一併給了薛凌,叫她趕緊出城。

薛凌只微一咬牙,眼淚破天荒的沒掉下來。然後伸手搶了雨北手上半個饅頭,飛也是的跑往了城外。

身後污言穢語還隱約聽的到。

雨西極氣憤:「主子說入夜一隻蟲子都不讓放,你充好人,回去只怕不要腦袋了

雨北看雨西慣常不順眼,此人若不是一點武藝,哪配在霍家做事:「主子找什麼人,咱不知道嗎,那小子還能把卵子切了按胸口上?你要不服回去找十個八個,錢我出了。你在這干他媽什麼事兒。

薛凌抱著一堆饅頭,連頭也不敢回。一直跑到林子深處,才找了棵樹靠著坐下來。人一放鬆,手上幾個饅頭又分散著滾出老遠。

恐懼與憤怒夾雜,薛凌覺得自己控制不住的發抖,抱著膝蓋緩了好一會還停不下來。乾脆重重的給了自己一耳光,才冷靜了些。

然而情緒卻仍是止不住的僵硬,連思考都做不到。條件反射般的伸手去撿了一個饅頭,一點點的掰開往嘴裡送,什麼霉味,什麼潲水,一點都吃不出來。

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李家村的後山上。在那一根接一根的嚼草根,嚼的五臟六腑都在抽搐。

等一個饅頭塞完,臉上竟扯出個笑容來,薛凌又不自覺的念叨了一句:「這是我的饅頭。」

大悲大喜之後,臉上就只剩下無悲無喜。月光已經透過樹叢打了下來,看不見臉上泥濘,反而在月色的映照下,肌膚如雪。

婷婷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似乎癱坐在這的,也是個無憂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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