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婉妖嬈輕笑一聲,遞過一方巾子來。薛凌接了手要擦,伸到嘴邊又罷了,將東西擱回桌上,隨意拿袖子抹了一下。

霍雲婉瞥著她道:「怎的,嫌糙了不是,修身禮佛,富貴東西」。她伸手將巾子拈了起來,指尖揉搓著續道:「用不得了...且將就著吧。」

薛凌笑道:「不是,我泥都吃過,哪會講究這些。只擔心留了外物不妥,還是謹慎一些。」

霍雲婉往窗外看了一眼,慵懶折回來,有些意興闌珊,絞著那方粗麻巾子漫不經心道:「這年節里,也不拘於妥不妥了。且有一陣太平歲月過著,隨心些無妨。適才你說不可,是..何處不可啊。」

薛凌垂頭沉默片刻,起身湊到霍雲婉耳邊,輕道:「前兒個往宮裡的人..是黃旭堯,我讓他帶了幾句話給魏塱,說霍准之死是薛凌乾的。」

霍雲婉猛地將頭偏開,怔怔瞧著薛凌。薛凌微笑輕點了一下頭,示意此話千真萬確,這才坐回原處,討好道:「娘娘近日逍遙,是宮裡一位妃子暴斃的緣故麼,我聽說了。」

霍雲婉笑意漸漸浮散開來,又成往日嬌媚。一手將巾子使性兒般擲在桌上,道:「知你必然聽說了,小事而已,不足說道。倒我還未謝過你,若非黃家老東西走的快,不知這長春宮裡清湯寡水的日子還得熬多久。

人吶,踩高拜低的,真是一刻也鬆懈不得。說來........「,她挑眉瞧著薛凌道:「沒留下什麼痕跡吧,昨兒晚間,宮裡太醫可是去查死人骨頭了。」

薛凌輕搖了下頭道:「沒有」。頓了頓壓低嗓子道::他是被嚇死的罷,從未聽說被人嚇死也能查出個子丑演卯來。「

「就怕....」

「不過....「

二人同時發言,又幾乎同時收了口。薛凌乖覺道:「娘娘先請。」

霍雲婉忍俊不禁,掩了回袖,方溫聲道:「你與我,何必這麼生分」。她轉頭望了望,感覺窗外天時尚早,撇下薛凌自個兒起身往另一處案桌前取了筆墨紙張過來。

又將紙張一分為二,攤在桌上往薛凌面前送了一張,又將毫筆擱在紙上,道:「既然不約而同,莫不如寫下來,瞧瞧你我,是不是當真心意相通。」

薛凌也笑,伸出雙手去接。摸到手覺得刺辣辣的不似常用之物平滑,定睛瞧去,才見霍雲婉用的筆紙都簡陋,僅一截枯竹作的筆桿,而紙張不過極其粗糙的黃麻紙,稍富貴些的學子都不願用。

霍雲婉像是瞧透了她心中所想,一邊將墨盞往薛凌身前推了推,一邊呵氣道:「鬼神從來不佑我,我也.....」,她笑的頑劣:「不想給他們用好東西。」

薛凌跟著抿了下嘴,猜這些東西是霍雲婉平日裡用來抄經的,還真是與鬼神相互嫌棄。她提筆欲落,抬頭看那廂霍雲婉已在寫,卻是捂了手,防著她偷看一般。

多少還是躊蹴了片刻,她恐寫出來的東西與霍雲婉不一樣,卻不全然是為了拉攏霍雲婉。她看這位皇后娘娘歡愉活潑,像平城城外草地上一種炸開的碎花骨朵兒。

那種花只有米粒大小,卻是色澤金黃,烈的跟天上太陽一般耀眼。最主要的一年四季都能見著,當然春日裡最盛,只是冰天雪地時也能跟遇到鬼般固執的開出一兩朵。

一片白茫茫里瞧見個旁的東西,人總是欣喜異常,大呼小叫的招人來看,雖然她也只能招到魯文安。

自家頂天立地的崽子哪能喜歡個花兒草兒呢,魯文安少不得次次都要瞧不上,連連嫌棄這樣的花是蠢貨。聰明的都知道撿個艷陽天,狗吃屎還趕口熱的呢,蠢貨就會跟天老爺做對,竟挑苦頭吃。

薛凌是個斯文人,斯文人見不得這種糙話,她說:不問春風來去,天時作不得爺的主。

鬼神不佑我,我便要與諸天菩薩置氣,抄個經書,也要用最爛的黃紙來。你看,霍雲婉和那花兒是很像。

她捨不得折了冬日裡的一點鮮艷氣,也就捨不得讓霍雲婉掃興。

薛凌落筆,寫的是「顧孟平黃」。她到底顧忌,沒直接將黃旭堯寫上,而是挑了一句自己常寫的百家姓。

霍雲婉早已寫完了在等著,一見薛凌落筆,「唰」一聲將紙抽了過去,念叨著:「我瞧瞧我瞧瞧.....」

兩張紙一對比,她笑意更甚,先誇了一句薛凌字好,而後方道:「我早就說過,天下大事,你我二人矣。」

霍雲婉將紙一起遞與薛凌,道:「你這般謹慎,比以前好了許多,倒顯得我得意忘形了些。」

薛凌瞅過一眼,霍雲婉的字上唯有一個黃字。她道:「你成足在胸,隨性些無妨,我沒來過幾次,免不得有些緊張,哪有優劣之分。」

許是霍雲婉確然令人覺得舒適,薛凌亦說了句頑笑話:「怎地就比以前好了很多,莫不然我以前是個莽夫。」

霍雲婉捂嘴笑過,此事便罷了。先前二人說的本就是黃家,再落筆皆寫了個黃字,也不算得就是真正心意相通,只湊個趣罷了。

薛凌接著開始的話頭道:「就怕,沒有證據,也能查出個證據來。」

「你說的是,今兒個要你來,也正為著這個,就想得個准信。既然你說不可能有證據。那黃家如何,就看我的夫君能不能查出證據嘍?」

「嗯」,薛凌點頭:「如果有,那就是魏塱意圖藉機整治黃家,如果沒有,那就是他對自己母族有情分尚存。所以,你我大可按兵不動,等些日子,鷸蚌相爭,於漁翁而言,拖的越長久.....越有利。」

她道:「我說暫不可動沈家,也正為此事。因黃旭堯一事,魏塱必定疑心大作,沈元州是他一手扶起來的親信。論情,他肯定會懷疑也是被人陷害,論理...正跟黃家掰手腕的節骨眼上,他肯定不會允許沈元州出問題的。

所以....」,薛凌有輕微心虛,卻掩飾的極好,看著霍雲婉鄭重道:「黃家一日不倒,一日不動沈元州為佳。而且.....」

「我也就隨口一說,罷了罷了,來日方長,人脫了娘胎,七八歲都還是個奶娃,我也不急」。霍雲婉打斷薛凌,突而轉了話頭道:

「忘了跟你說一聲,你那園子裡,我養了些婦人,你且擔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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