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笑笑,手指在桌上輕點了一下:「能借的話,自然是借黃承譽的好。只是,黃承譽現是黃家的主心骨,怕是這顆腦袋不好借。

要說別的,我倒還真是不認識,等我回去翻翻書,才知道誰的腦袋值錢。」

霍雲婉略作思索,笑道:「罷了罷了,你也無須看了。借東西麼,只要利息許夠了,哪有借不來的。」

薛凌一怔:「你還真想要他的?」

霍雲婉道:「倉促之間,想不出來。可這法兒,真真是好極了,不虧我著意請你來一趟。你說這事兒也是怪,荊軻刺秦,我也聽過的,怎就想不出這麼好的法子來。」

二人沉默了一陣,薛凌心裡沒底,勸道:「我只是這麼一說,成與不成,還要回去計較一番。幸而為時尚早,一般開城獻降,都是城裡實在撐不住的無奈之舉,宜遲不宜早。

另外..」她頓了頓,有些不自在:「我根本沒打過仗,只從書上看,大多數受降的一方會派人往城裡清查人數,生死各有記冊。

現在垣定裡面有多少人馬,外頭圍城的人肯定是有數的。只要領兵的不是個蠢貨,到時候必定會先派人往城裡查看,若是數目對不上,怕是不會貿貿然進城。

所以,這法子說易行難,到底荊軻刺秦只需兩人近身爾,垣定卻是數萬人,不好隱藏。而且城中糧米不知還有幾何,捱過這麼多天後,將士還有沒有那個力氣去打仗也是難說」

「你這般運籌帷幄,竟是沒打過仗的。這要是真上過幾回戰場,天下還有何人敢與爾稱敵手。」霍雲婉全不似她心焦,先誇張感嘆了一回,另道:「你說的甚有其理。

不過,垣定是個大地方,城闊人多,不然當初也不會專門部署重兵在此。我倒沒看過軍書兵卷是怎麼個造冊法,想來無非名姓生辰,祖籍舊居,該再無別的了罷。」

薛凌一時不明她為何問這,笑道:「還有所屬營私,何人治下,別的倒真是沒了。」

霍雲婉語氣頗有不值一提之意:「就這麼些東西,那還不容易。瞧你剛剛說的那般甚重,嚇死人了,我還當是請了丹青聖手,給人畫像描形呢。」

「那倒沒有。」

「那便是了,城中缺兵,又不缺人,隨意抓些短命的,且橫七八豎的死了。就說內訌打了一架麼,我倒不信,點得兵書,還能將城中人通通點一遍。」

薛凌埋著頭,捏了下手腕,霍雲婉說的,也算個好法子。

桌上撲過來些熱氣,她抬頭,看是霍雲婉換了茶,笑道:「剛兒你問這是什麼茶,我稱它梅花雪。

你喝的呀,才不是什麼葉子,是冬日雪裡的梅花芽苞,我拿雲霧盞當柴火,燒著醅出來的。所以又有茶味,又有清氣。」

薛凌木然伸手,去端了碗,淺淺抿了口,有些興致闌珊:「確實不錯。」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樂趣,做什麼都是百無聊賴。

霍雲婉又零碎說了些旁事,少不得提起蘇姈如之死。聞說薛凌前去送葬,又嬌聲喊了兩句屈:「你可是心疼她,怨我來哉。又救了人家兒子,又去給人風光大葬。」

薛凌只說是沈家關係,不敢輕舉妄動,又道江府亦不能做的太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真要掀了人家老窩,萬一有倆漏網之魚拼個同歸於盡呢。

這些說辭已然在逸白面前說過一次,半真半假,真真假假倒也不怕霍雲婉懷疑,或者說她本身也沒什麼可懷疑的。

轉眼午時將過,霍雲婉起身,照例去取了經文來,坐下笑道:「倒要辛苦你了,太后死了,本宮不得不替她求個往生極樂。」

說罷將手裡經文分成兩冊,先遞了上面一冊給薛凌道:「這是往生咒,你替我....」她笑,向薛凌招了招手,待人湊到面前,輕道:「替我找個腌臢地方燒了,叫那婆子來生變豬變狗。」

薛凌覺得這話屬實荒唐,跟個小兒玩鬧一般,不耐退回身子。霍雲婉笑意不減,雙手捧了另一本揚了揚道:「這是本宮的,大方廣佛華嚴經,光華圓滿,無盡無礙。你且給了慧安,供在熱鬧處,日日受世人香火,好叫佛祖看看,本宮一片誠心。」

薛凌本不當回事,瞧了一眼忽覺不對,這冊子掛玉點珠,錯金流銀,奢華的不像樣,伸手接仔細看了看,一時好奇忍不住道:「你怎麼不拿黃紙抄了?」

霍雲婉掩袖笑過,道:「難為你還記著這東西,埋汰我來。」她舒了舒腰身,去理袖口,驕道:「往日罷了,文不成武不就,爹不親夫不愛,我當是神佛不佑。

而今瞧來,可是菩薩給我的福氣都在後頭。子不聞,周禮有言:未嫁從父,父死從兄,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我偏受不得,這生來就要從人的氣,」

薛凌摸索了一下經書,不知外殼是什麼皮子,觸手柔滑升溫,應是用香熏過,有淡淡檀木味。霍雲婉還在念叨:「你瞧瞧,這父也死了,夫也要去了,巧了我又沒兒,以後這天底下,豈不儘是自在?

人與我方便,我哪能不敬他三分。」說著一探身,手指點到薛凌拿著的經書上,道:「你且翻開瞧瞧,這墨是紅髓墨,紙是珍珠宣,再並金銀為骨,赤珠瑪瑙作飾,取的是佛家七珍,你說,可好看?」

薛凌依言翻了兩頁,果見紙張色白如珠,墨裡帶朱,至於外頭殼子上的那些叮鈴啷噹,肯定也不可能是假傢伙,確然是下了大手筆,含笑附和了兩聲,只說一定放到隱佛寺最高的地方去,霍雲婉才算作罷。

又笑鬧一陣,慧安師太來請香,二人作別,霍雲婉將人送至門口,嫵媚倚在門框上,朝著薛凌笑,手指輕點上了鬢邊,緩緩撫到下頜處。

薛凌微躬身,捧著那本花里胡哨的經文,沒入一群姑子裡,她知霍雲婉是在提醒借人頭的事,然人還沒回到壑園,不必急著去想。

宮裡香灰味甚濃,一路走來嗆的她好幾次忍不住想打噴嚏,不得已用了魯文安的老法子,伸手去捏自己鼻尖才勉強克制住。

今日日頭甚烈,熱的很,到了隱佛寺換衣服,再沒穿外袍,只得兩件輕衫上身,綠袖粉腰鵝黃襟,看得慧安師太連念了兩聲阿彌。

那本華嚴經已給了慧安,剩下一本往生咒.....薛凌身上摸索了兩下,覺著沒處擱,伸手遞往慧安師太,問道:「這你也拿去燒了?」

她念著慧安是霍雲婉乳母,估摸也不會燒到什麼好地方,畢竟隱佛寺里又不缺腌臢地。雖不是自己親手所為,到底沒辜負霍雲婉所託。

不料慧安雙手合十,恭敬行了佛禮,念罷阿彌才來接,捧過去道:「施主一片誠心,化為飛灰豈不可惜,就讓老尼供往佛堂,苦主早入往生。」

薛凌咂舌,猶豫片刻,覺著這老不死肯定跟霍雲婉是一夥兒的,別是故意說來試探自己。

想想還是伸出個手指,指了指慧安師太手裡東西,提醒道:「那個.....你,你女兒想她去作豬狗,我看你還是燒了好,再拿點狗血糊一糊,我聽說這玩意鎮魂。」

慧安師太垂頭,手在冊子上輕撫摸了一下,道:「佛前不論眾生,人與豬狗何異?娘娘是,佛心入了化境了。」

她豎起一隻手掌向薛凌施禮,慈聲道:「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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