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河縣衙的會客堂內。

崔恆坐在椅子上,許豐安則是站在他身後,像是一個隨從。

劉立陶帶著錢滄來到這裡,看了一眼許豐安,只覺有些眼熟,但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了。

隨後,他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崔恆的身上。

這位巨河縣令似乎並沒有要站起來行禮的樣子。

不過,身為郡守的劉立陶卻並沒有感到不滿。

他隨意找了一個空位坐下,主動打開話茬,滿臉讚嘆地笑道:「崔縣令年少有為啊,這才上任沒幾天,就把這巨河縣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

「只是應盡職責罷了。」崔恆笑了笑,沒有繼續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劉太守紆尊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咳咳!」劉立陶明顯沒想到崔恆講話這麼直接,咳嗽了幾聲後道,「既然崔縣令都這樣說了,那我也就不賣關子了。

「不瞞崔縣令,前些時候我偶感風寒,身體一直不適,已經難以處理郡中政務,這個郡守的位置我是做不下去了。

「這個時候正好聽聞崔縣令你這邊打退了燕賊大軍,還讓窮睏了許久的巨河縣恢復民生,於是便動了些心思,想請問崔縣令你是否想擔任魯郡太守一職。」

說著,他直接讓身邊的錢滄打開了包袱,將裡面的三樣東西拿了出來。

「哈哈,太守大人準備得可真充分。」崔恆一看就笑了起來,「連上表薦書都準備好了。」

劉立陶帶來的三樣東西,就是魯郡的太守印、太守官服,以及一封上表薦書。

前兩者是擔任郡守的必備之物。

上表薦書則是轉讓太守之位要走的程序。

其實,轉讓太守職務的程序原本並不簡單。

按照大晉的官制,如果太守想要讓出自己的職務,可以通過向朝廷上表進行推薦的方式,指定一個非親族的人選接任郡守之位。

朝廷收到薦書後,會派遣官員過去對被推薦的人進行考察。

朝廷收到考察結果之後,再召集群臣商議,最終批覆准許,任命書下達回郡里,被推薦者才能真正上任。

可這都是朝廷對地方有著強大統治力的時代,才能全面施行的政策。

從百年前開始,大晉的國力每況愈下,對地方的掌控力也越來越弱,漸漸地就發展成只需要把上表薦書送去皇城,新太守就可以上任了。

這是因為朝廷派的考察官員根本就到不了當地,總會莫名其妙的在途中被土匪給殺,後來朝廷也就乾脆放棄了這個步驟。

如今天下大亂,政令難出中州,州郡地方就更加自由了,上表薦書雖然還存在,但已經淪為了面子工程。

連送去皇城的這一步都省了。

只需要擺個祭壇,朝著中州皇城的方向把上表薦書燒了,再拜上一拜,就算完成了推薦。

新的郡守即可直接走馬上任。

虛空推薦了屬於是。

現在劉立陶連上表薦書都準備好了,也就是說他只要當場把推薦書一燒,再朝著中州方向拜一拜,崔恆會成為名正言順的魯郡太守。

崔恆原本就有去拿下魯郡太守之位的打算,沒想到這個魯郡太守居然自己主動送上門來了,讓他感到有些意外。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答應,而是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道:「太守大人當真正只是偶感風寒,身體不適,無力繼續處理政事,只能讓出職務?」

若是以前,他對劉立陶讓出太守之位的原因是無所謂的。

可是在聽了許豐安的那一番話之後,他覺得有必要讓這位劉太守說實話。

「這……」劉立陶一時語塞。

同時,他疑惑地看了身邊的錢滄一眼,像是在問道,「不是你說這縣令對太守之位勢在必得嗎?怎麼還問這麼多?」

錢滄也是一臉懵逼,怎麼這態度跟之前表現出來的不一樣?

難道自己「揣摩上意」出錯了?

不過,劉立陶畢竟是心思敏銳之人。

在經過了短暫錯愕之後,他就意識到崔恆應該是知道些什麼了,便轉頭對錢滄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情要與崔縣令講。」

「是。」錢滄連忙告退,急匆匆的地離開。

他現在深切地體會到,作為一個小嘍囉就要有小嘍囉的自覺,還是別摻和太多大人物們之間的事情。

「看來太守大人確實有話要講。」崔恆微笑道。

「讓崔縣令見笑了。」劉立陶苦笑一聲,看了看崔恆身後的許豐安,欲言又止,「這位是……」

「這位是玉華劍閣的太上長老許豐安。」崔恆簡單介紹了一句,笑道,「劉太守有什麼話直接說便是。」

「許豐安!玉華劍閣的那個內景絕頂,魯郡第一高手,天下九劍之一的白玉劍神?!」劉立陶忍不住驚呼起來,瞪大眼睛無比震驚地看向了許豐安。

怪不得自己會感覺到眼熟,居然是他,自己只在三年前的一次大會上遠遠看過他一眼。

這位可是能和豐州牧平起平坐的大人物,平日裡自己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是一副隨從的姿態站在這崔縣令的身後!

如此看來,就算那呼風喚雨的傳聞有些失真,這位崔縣令多半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神仙人物。

遠在江湖絕頂之上。

對於巨河縣令呼風喚雨轉眼間覆滅五萬大軍的消息,劉立陶直到現在都是將信將疑。

不敢完全確信。

畢竟,這種事情太過離奇,完全是在挑戰人的常識了。

如果不是幾大門派那邊逼的太緊,又有豐州牧曹權遇刺身亡在先,他肯定是要進一步詳細調查確認之後,才會做出決定。

可現在見到恭敬如同隨從一般站在崔恆身後的許豐安,他對於關於崔恆的消息就信了七八分。

能讓站在江湖絕頂的大人物這樣恭敬,足以被尊為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崔恆聽了劉立陶爆出來的這一連串名號,也有些詫異地看向了許豐安,沒想到這老小子的名號還挺長。

「讓縣尊見笑,只是些江湖虛名罷了。」許豐安有些不好意的道。

在劉立陶進來之前,崔恆已經與他說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只稱呼縣尊即可。

「劉太守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崔恆又看向了劉立陶。

「是,縣尊。」劉立陶下意識地改變了稱呼,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許長老也在這裡,想必縣尊您已經知曉百年之期的事情。

「如今百年之期將至,這些沒有江湖絕頂的武林門派就開始覬覦州牧之位,想要從中分一杯羹,豐州牧曹大人恐怕也是因此遇害。

「其實,在豐州牧的位置空出來之前,泰沖派、天劍門、平川何家、法善寺、青玉觀這些門派家族的外務執事就都來找過我,想推我上州牧的位置。

「原本我還以為他們只是誇海口說大話,並沒與當真,可曹大人遇刺之後,我就發現他們極有可能真是這麼想的。

「只要把我這個便於拿捏的人推上去做個傀儡,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分贓,根本就不需要顧忌我的想法……」

「就算他們要分贓,劉大人你不也坐上了州牧之位嗎?」崔恆微笑道,「此事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縣尊大人說笑了。」劉立陶苦著臉道,「整個豐州沒有絕頂的宗門可不只他們這些,而且有絕頂的勢力也未必會放棄爭奪州牧之位。

「這就是個風口浪尖,稍不注意就可能遇害,曹大人的前車之鑑,我不敢不怕啊,所以我就想著,還是把這個太守之位讓出來,給……」

說到這裡,他說不下去了,也不敢再說了。

「這麼危險的位置,還不如讓給我這個替死鬼?」崔恆裝出一副冷笑的樣子,「是不是?」

「不敢!在下絕對不敢這麼想!」劉立陶驚恐之下竟是直接從椅子上滾了下來,趴在地上無比慌亂地對崔恆解釋,「我,我只是覺得縣尊大人您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有呼風喚雨之能,肯定不懼這些門派,也不怕被刺殺,所以才,才有此下策啊,縣尊大人若是不願,我絕不會再提此事,還請縣尊恕罪!」

「那些宗門家族準備如何拿捏你,難道直接動武嗎?」崔恆並未說明是否要接受魯郡太守之位,反倒是又問了一個問題。

「若是動武就好了。」劉立陶滿臉苦澀地道,「縣尊您有所不知,這些大門派和大家族可不只是武林中人,更是巨富豪賈,掌握著一郡乃至數郡的民生命脈。

「比如泰沖派,立派數百年,就在糧商行業深耕了數百年,大晉立國之初為了穩定,又給了泰沖派部分豐州境內的漕運權。

「時至今日,泰沖派在豐州的糧運行當里可謂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聲令下,讓魯郡城糧食斷絕都是有可能的。

「還有天劍門,同樣是傳承了數百年的大派,主營的礦石和煤炭,若是惹得他家不高興,就能讓百姓冬天無炭火可燒,屆時必定是兵災四起。

「還有那青玉派……平川何家……」

隨著劉立陶的描述,崔恆的臉色越來越古怪,合著這大晉朝的經濟命脈,民生百業都早早地被各種大門派大家族把持住了。

這種鬼國家居然還能撐兩百年,也是很離譜了。

「還有一點,在下要稟告仙尊您。」劉立陶似乎是覺得反正都說了這麼多,乾脆豁出去了,「我離開魯郡城的事情,估計瞞不過這幾大門派和家族。

「他們多半也會猜到我想把太守之位讓出去,為了給新太守下馬威,這些門派和家族多半已經開始對魯郡城的民生百業進行限制了。

「若是您接下了這個魯郡太守之位,到時候面對的恐怕就是一城受盡這些門派家族壓迫,生計窘困,沸反盈天的百姓。」

「哦?」崔恆聞言眼睛微微眯起。

竟還有這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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