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他也覺得心中鬆快了許多。

他考慮過。將來在蘇州要面對的自然少不了那蛤蟆精,那雖然是個麻煩,但憑著如今的自己卻是不懼。但更要緊的卻是幫知府夫人順產,這個自己卻是毫無辦法辦法。只是這些理由卻沒法同面前這女子言說。

白素貞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卻又問道:「為什麼呢?」

許仙早已找好了一百多個理由,打算『動之以情,誘之以利』,不信打動不了她那顆善良又柔弱的芳心。

功利版的就是「可以順便積累功德。」求助版的就是「需要你法力幫忙」。動情版的就是「捨不得同你分別。」肉麻版的則是「在你身邊感覺很舒服。」

然而許仙脫口而出的卻是,「夏天抱著比較涼快!」嘴賤版的回答。

若方才可以當作是失言的話,那現在就明顯是在耍賤了。白素貞柳眉倒豎,正欲發作。

卻見白福趕過來道:「許公子,你那位朋友要走了!」

許仙忙道,「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上前拉住白福道「快帶我去瞧瞧!」

白素貞看著有旁人在,發作他不得。見他飛也似的逃開,方放下怒容,微笑著搖搖頭,一伸手道:「郁蕾,來!」

趴在長椅上的郁蕾「喵嗚」一聲撲進她的懷裡,白素貞低下頭問郁蕾道:「你,想去蘇州嗎?」

沿著曲折的長廊,又回到客廳中。遠遠便見張玉堂在那裡徘徊,許仙上前問道:「怎麼啦?」

張玉堂失魂落魄的喃喃道:「不對,不對!」

許仙道:「怎麼不對了?」

張玉堂抓著許仙的手臂道:「她不是小青!」

小青也是認得張玉堂的,對其還頗有些好感,就陪著他在廳中聊了幾句,只是越聊,張玉堂就越神情恍惚。雖是一樣的容貌,卻處處不是滋味,雖是美人在前,卻另他如坐針氈,便匆匆告辭離去。

許仙疑惑的道:「她不是小青?」

「對!她不是小青。」張玉堂極力向許仙描述小青該是怎麼樣的。

許仙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你說的那是女鬼啊!」

他卻忽然明白,小青和張玉堂統共他們也沒說過幾句話,就是小青把他救回來那段時間而已,反倒是那女鬼與他琴瑟相和,相處的時間更久些。

這就叫「假作真時真亦假」嗎?

張玉堂一下子愣住,喃喃道:「女鬼?」

許仙望著張玉堂倉皇離去的背影,謊言可以被輕易拆穿,但有些東西卻沒那麼容易改變。

回頭卻見高大巍峨的屋宇前,小青站在台階上,神情迷惑不解。許仙沖她微微一笑,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小青瞪了他一眼,轉身回房去了。

許仙搖搖頭,拿出懷裡那片龜甲,這次你總不會拒絕我了吧!

玄機觀的門前,許仙叫開了門,筍兒有些怯怯的望著許仙:「師叔,你又來了。師傅她說過……」

許仙大大咧咧的摸摸筍兒的小腦袋,道:「筍兒,你沒什麼變化嘛!你去為師叔我傳個話好嗎?」

筍兒搖搖頭道:「不好,師傅會罵的。」

許仙又拿手捏捏她滑嫩的臉頰,道:「放心啦,有師叔這次可是有絕對的把握啊!你去告訴她,我帶了《河圖洛書》要送給她,讓她馬上到門口來迎接師弟我!」

見筍兒捏著衣角還有些猶豫,許仙拿出殺手鐧「要是成功的話,每天都能吃到師叔做的菜啊!」

想起師傅做的「邪惡桂花糕」,又想起許仙做的「正義菜肴」,筍兒眼中不禁頓時浮現出嚮往的神色,握緊粉拳,認真的點點頭「師叔,你放心吧!」便蹦蹦跳跳的向著內院跑去。

許仙拿著龜甲扇了扇風,等的無聊,就試探著向裡面走去,卻還是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一望無際的竹林,隨著春風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筍兒翠綠的身影已經消沒在這片竹林中。

許仙心想,這大概也是極高明的幻術,就像是白素貞在仇王府所演練的那樣。應該還要再加上一些術數,陣法而形成的吧!

竹林幽幽,散碎的陽光灑落在林間的小道上,許仙發現自己依舊看不破這片竹林,清幽而迷離的竹還如林中女子的內心,琢磨不透。

當然,憑藉他現在的法力,雖然看不破,也能夠用天雷真火硬生突破,但許仙自然不會這麼做。

許仙只是輕鬆的在林間漫步,享受這中幻術所帶來的真實,只是那間小道觀,卻怎麼都瞧不見。

只有林海如浪濤般的呼嘯著,不絕於耳。而他想像中的接引者一直沒有到來。直到陽光漸漸隱去,有清潤的春雨落下,打在竹葉竹枝上,像是琴師開始拂動另一曲琴弦。

許仙忽然停住腳步,前面一道淡黃色的身影正在雨中慢慢的走著。背對著他,打著油紙傘,傘上繪著八卦的圖案。那傘被她搭在肩上,擋住大半的身體,仿佛不是為了遮蔽天上的雨絲,而是身後的自己。

許仙還是一眼瞧出她的主人,輕聲道:「師姐。」

持傘的女子頓了一下,卻又繼續走著,許仙大步向前追去,可那持傘的女子雖然只是漫步。但許仙無論如何奔跑卻都無法追及,石階仿佛在盤旋上升著,許仙感覺自己不像是在杭州城的小道觀里,而是在深山的山路上里攀沿。

許仙終於體力不支的停下腳步,扶著膝蓋氣喘吁吁的道:「不……不玩了。」

前面那道身影卻並不停下了腳步,依舊慢慢的走著,一步一步的離開許仙。

許仙拿出那片龜甲猛地朝前面擲去,「啪」的一聲打在傘上,又「乒桌球乓」,的落在石階上,她的腳下。

她的腳步終於停了,似乎在猶豫著,龜甲的內面閃耀著星辰般的光點,一明一暗,如同浩瀚的星河,耀亮了她的雙眼。

她猶豫著試探著,終於彎下腰去,拾起那片龜甲,於此同時,皓腕也被一隻大手握住。竹林幽靜,二人保持著這樣的姿態,卻都是無言。

紙傘傾斜,許仙隱約能夠看到一個白皙的下巴和一片紅唇。一點貝齒正咬著下唇。只要輕輕一撥,就能得見她的真容,但許仙卻無法那樣動作。

許仙問道:「想要嗎?」沒有任何遮蔽的,雨絲已經沾濕了他的發梢和衣衫。

「嗯」帶著輕輕的鼻音自傘後傳來。

許仙就放開了那隻纖瘦的手腕,她拾起那隻龜甲,慢慢站直了身子。猶豫著又抬步跨上一級石階。

許仙忽然道:「我是來告別的。」見她的身體停住「這龜甲就當作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吧!」手中的龜甲也並非是為了逼迫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若她真的不願意見他,他也不願意強求。

他期待的望著那一片繪著八卦的雨傘,然而她卻只是背對著她,不肯轉過身來。

雨下的更密了!

許久之後,許仙輕輕的嘆了口氣,用輕的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道:「那……再見!」而後轉過身去。沿著石階向下走去。

他轉身的時候沒有看到那鵝黃色的身影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二人漸行漸遠,她閉上雙眼,也用極輕的聲音道:「再見。」

許仙沿著石階,有些落寞的向下走去。翠綠的竹林都有些幽暗起來,苦笑了一下,幹嘛一副讓人甩了的表情。

而後在一個轉角,卻忽然愣住,那鵝黃色的身影正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舉著傘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與薄薄的嘴唇,許仙微笑一下,走過去,輕輕撥開雨傘的邊緣,那張熟悉而秀麗的面容就在眼前,只是臉上也帶著未曾褪去的傷感與些許愕然。

林間一道青影一閃而過,筍兒捂著嘴偷笑,以後再也不用吃桂花糕了。

魚玄機只來得及暗罵一聲死丫頭,便不得不面對眼前那張熟悉的笑臉。

許仙笑道:「你終於肯見我啦!」

魚玄機張口結舌的道:「我,那個,不是!」

許仙伸出食指,虛掩她的嘴唇,道:「我都知道!」而後誠懇的道:「原諒我好嗎?」他決定吸取教訓,不再在女人面前胡言亂語,或者摟摟抱抱了。

魚玄機心裡嘟囔了一聲「你知道什麼啊!」卻只能微微嘆口氣道:「我原諒你。」

許仙心裡歡呼一聲,恨不得將她抱在懷裡親上幾口。但還是抑制住自己,伸出手抓住傘柄道:「我來吧!」

她便放開了手,任由他為自己持傘。

許仙望望路的兩端道:「現在要往哪走?」

魚玄機卻一言不發的向上走去,許仙只得打著傘跟在她的旁邊,才發現她鵝黃色的道袍前面已經沾濕了不少,貼在身上顯出窈窕動人的曲線,不由又想起那夜她附在自己背上,那種奇妙的觸覺。

魚玄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忽然停下腳步道:「你若再動妄念……」不知是惱怒還是羞澀,臉上就染上一抹嫣紅。

許仙乾咳兩聲,連稱不敢。想了想,一揮衣袖,漫天的雨絲都避開二人,露出一個「厲害吧」的得意表情。魚玄機卻只是波瀾不驚的瞥了他一眼。

拾級而上。一路向前,竹林的盡頭是許仙所熟悉的道觀,但等許仙走出竹林,到達觀中的時候,回首卻見整個杭州城都在腳下,不由目瞪口呆。

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裡,這女人都乾了什麼啊!這就是所謂閉關嗎?

「這,這是怎麼玩的?」

魚玄機淡淡的道:「陣法,術數,幻術,還有筍兒的妖力。」提起筍兒就有些來氣,若不是她,自己也不用再應付他了吧!不過,那樣就再也瞧不見了。

許仙覺得身邊的她,身上那種淡泊的氣質越發濃重了,不復當初的親切。不禁苦笑道:「我有一百來件事想要跟你炫耀,可是你這個表情真讓我覺得為難。」

魚玄機凝眸道:「怎麼啦?」她再也不敢與他加以顏色。

許仙苦笑道:「當我什麼都沒說」

魚玄機在前面引路,依舊是轉入道觀的後院,許仙卻忽然停住腳步,魚玄機又走了幾步,感覺他不再跟著,回眸露出疑惑的表情。

許仙卻見院落中那一株杏樹,曾經一片片的在院中落滿黃葉,此刻正開著銀白色的杏花。一陣春風拂過,花瓣零落如雪,她的身形立在花雨中,美的不可思議。

不知從哪裡跳出來的筍兒,嘻嘻哈哈的道:「師叔,午飯吃什麼啊!」

許仙才從那種美景中解脫出來,笑著指指太陽,「還早著呢!」

筍兒乖巧的點點頭,指指腳下的大山炫耀道:「這裡面有筍兒的功勞在啊!」卻不知說的是這陣法幻境,還是方才對許仙的出手相助。

許仙點點頭道:「筍兒最厲害了!」

筍兒又指指山下的杭州城裡「那是師叔的家吧!」卻正指向一個小院。

許仙好奇道:「你怎麼知道?」

筍兒道:「是師傅……唔!」卻是看到了師傅的冒著寒氣的眼神。

魚玄機微笑道:「你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

筍兒苦著臉,搖搖頭,求助的望向許仙,許仙也道:「今天就破例一次……」

「去做!」魚玄機毫不客氣的打斷了許仙的話。

筍兒只得去做功課,臨了還對許仙說:「師叔我去做功課了,你別怪師傅,她平時不是這樣的,她其實很想師叔你的。」

許仙的眼神一動,望向魚玄機。

魚玄機補充道:「五遍!」

「不要啊,師傅!」

待到中午的時候,許仙像從前那樣,準備了一大桌飯菜,算是給筍兒的賄賂,但魚玄機心事重重,略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倒是筍兒吃的不亦樂呼。只是絕不敢再胡亂插嘴了。

許仙也放下筷子道:「我給你講講我這一段時間的經歷好了!」但才講了幾句就又講不下去,原來魚玄機一直維持著那種淡淡的表情,令許仙好生無趣。

許仙伸出手道:「手給我!」

魚玄機一愣,道:「為什麼?」

許仙笑道:「你不是修道之人嗎,這點事應該不算什麼吧!除非,你怕了!」

魚玄機淡淡一笑,將素手方入他的手中,臉上淡然的仿佛什麼事都沒有。

許仙握著那隻柔若無骨的玉手,隱去遐思,自信一笑。便又開始了他的故事,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說了出來。

魚玄機也只是靜靜的聽著,絕不插嘴。許仙就這麼握著她的手,講了很多,他同小倩,他同雲嫣,他在江上同龍君相會,他在海上同龍王搏鬥。

而後清楚感覺到,雖然面上還是淡淡的,她的脈搏卻漸漸亂了。

如同有一根心弦被他的言語撥動,聽他冒險,聽他納妾,聽他悲傷,聽他歡喜。第一下顫動還未來得及平息,第二下就開始撥動。

本來可以視若無物的他的手,漸漸又熱度傳來,兩人的手心裡漸漸生出一層滑膩的汗液。

魚玄機的臉上不知何時依然染上了一層紅暈,許仙依舊不急不緩的說著這些日子的經歷,手中的素手卻開始顫抖起來,幾乎忍不住要向回抽動。

堤壩一旦開始缺口,就會加速的潰敗,無數的記憶如潮水一般用上心頭,魚玄機咬著嘴唇,皺著眉頭,仿佛在忍耐著什麼。

許仙在心裡嘆了口氣,忽然道:「你曾想要我和你一起在這裡修行吧!我們兩個人……」

魚玄機猛地抽回手道:「夠了!」她忽然發現,她用幾個月時間構築的堤防,在這個男人面前,是如何的脆弱而不堪一擊。

魚玄機有些痛苦的撫著額頭,質問道:「你今天來,就是為了拿我尋開心嗎?」

許仙拍拍旁邊有些不安的筍兒的腦袋,對魚玄機道:「你知道的,我不會那樣做!」

魚玄機道:「那你這又算什麼呢?」

許仙道:「我只是討厭,討厭你戴著面具面對著我,所以想要摘下那一層面具而已。」

魚玄機道:「我們都是修道者,你有你的道路,我有我的道路,太上忘情,你是不會明白的。」

許仙站起身,皺眉道:「我不明白?但我知道修道者的另一個名字是修真者!你連『真』都沒有,還修個屁啊!你連自己內心都無法面對,你的道不過是假道,若等天劫來臨,你心魔驟起,豈非自尋死路!」

「太上忘情,而非絕情,因為情是絕不了的。若你看不破,放不下,沒有慧劍,便是有開天巨斧也斬不斷這情絲。」

魚玄機側過身子道:「我不用你管!我渡不了你,你儘管離去好了。」聲音委屈而柔弱,仿佛賭氣的小女孩,哪還有半分淡然的姿態。

許仙忍不住上前將她攬進懷裡,魚玄機無力的掙扎著,道:「你待要怎樣,要我也同那凡間女子一樣,與你為妻為妾?陪著你這隻井底之蛙呆在爛泥里?」

許仙卻不肯放手,苦笑道:「我這隻井底之蛙,可是無比在意自己井中的一切啊!從剛才我就一直想說,你瘦了。」比之分別的時候,她清減的厲害。

魚玄機一怔,輕輕將榛首靠在他肩膀上,落下幾滴清淚,道:「你害苦了我!」

許仙嘆息道:「我知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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