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一愣,點點頭。「那你向下。我向上!」

漁兒道:「不,還是你向下吧!」而後望著許仙離去的身影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許仙沿著白凈的沙灘,一路往下找尋,卻總不見敖璃的蹤跡。

許仙的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起來,「這死丫頭跑到哪去了。」四下無人,便駕雲升上天空,又飛了一程,才遠遠瞧見,一處礁石上,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不是敖璃還有誰。

許仙立即降下雲頭。

就在許仙快要靠近的時候,敖璃若有所覺的回過頭來,只見她小小的臉頰掛著幾滴晶瑩的淚水,讓許仙心中一驚。

敖璃氣呼呼的拿袖子擦了擦臉,罵道:「許仙,大混蛋!」說著話跳下礁石,向遠處跑去。

許仙哪裡容她跑掉,散了雲彩,一個餓虎撲食將她撲倒在沙灘上,而後便感覺手上一震,敖璃一口向許仙手上咬去。

許仙全盛狀態的金身可不是鬧著玩的。

「嘣」的一聲。敖璃痛苦的捂著牙齒,狠狠的瞪著許仙。

許仙笑笑道:「剛才是我錯了,好不好!」又伸出手,大度的道:「大不了給你咬一口算了。」

敖璃毫不客氣的又是一口,口中還發出「嗚嗚」的聲音,仿佛在用力的撕咬著,淚珠子卻大滴大滴的從眼裡湧出。

許仙本已做好了忍痛的準備,而後手上傳來的輕微的痛楚,卻讓他心中微微一動。摸摸她的頭,柔聲道:「好啦,我都道過謙了,你還想怎麼樣啊!」一邊想要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敖璃抬起頭,打開他的手,滿臉憤怒的道:「讓你凶我!」只是臉上帶著淚花,聲音里還帶著哭腔。不但不顯得強硬,反而格外的柔弱。

說起來許仙同她雖然有過許多打鬧,但像那樣疾言厲色的呵斥還是頭一回。

許仙忙不迭的保證道:「好啦,好啦,再也不凶你了。」又「賊笑」一下道:「來,叔叔抱抱!」

敖璃一腳踏在他的胸口道:「你去死!」

許仙自然不肯輕易放棄,打鬧了一番,終於如願以償的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任她如出水的魚兒一般掙扎也絕不撒手。

敖璃兀自「混蛋,王八」的叫罵個不休,最後似乎終於用盡了力氣,喘息著放棄了掙扎。

伏在許仙胸口,用極輕的聲音道:「你凶我的時候。我心裡好疼!」

許仙的心中一震,不由想起初見時的那場小雪,蹲在橋上哭的唏哩嘩啦的她,是否如現在一般柔弱呢?下意識的緊緊抱住她,輕聲保證道:「再也不會了。」

敖璃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小小的拳頭猛地發力,正中許仙的心窩,趁機脫出許仙的懷抱。

許仙笑罵道:「太卑鄙了!」一個飛腿掃向敖璃,敖璃靈巧的避過,亦不甘示弱的反擊回來。

落日的餘暉中,沙灘上的二人肆無忌憚的打鬧著。

漁兒遠遠的瞧著,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而後拉著敖璃回到日升樓邊,一路上自然享受了「大熊貓」的待遇,被圍觀群眾進行強烈圍觀。不過這也在許仙的預料之中,所以就讓漁兒回去自己的營地。不然的話,他一定領著她在金家蹭吃噌喝。

不過身邊的敖璃驕傲的將胸脯都挺起來,許仙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納悶的道:「你在高興些什麼啊!」

第二天的天空萬里無雲,朗成一片。

面對周圍懷疑的目光,許仙的心情卻不免沉重起來。倒是身邊的敖璃沒心沒肺的樣子,吃喝起來沒個完。

或許是感覺到了許仙的憂慮。敖璃忽然提議道:「要不要我去下雨。」身為龍族,她卻是有這樣的能力,但也只是影響小氣候而已,想要引起颱風這麼大的天象,恐怕也只有敖乾那個級別的龍族才有這種實力。

許仙無力的垂下腦袋「我們一起去吧!」

敖璃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許仙更加無力「你還當真啊!」

笑鬧著,許仙卻曉得,明天就是漁兒所預言的時間了。

第三天,天邊出現了幾朵憂鬱的小雲,形狀像是幾片白色的羽毛,憂鬱的像許仙此刻的心情。

漁兒有點為難的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原本的信心現在縮水成了兩三分都不到。

天空清澈而透明,許仙一指海的盡頭,一抹小小的暗影,道:「漁兒,那是不是漁兒島?」

漁兒歡喜的道:「是啊,平時都沒那麼清楚哩!」

許仙也微笑道:「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去找你!」

漁兒有些不解的睜大眼睛「啊?」

許仙心念一動,自海中升起赤龍的頭顱。他扯著漁兒的手腕向龍頭走去,口中笑道:「快走吧!」

漁兒似乎明白了什麼,掙扎道:「我不要,你別拉我啊!」

許仙攔腰將她抱起,躍上龍頭,又招呼敖璃道:「璃兒,你過來!」

正在沙灘上畫圈圈的敖璃抬起頭,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許仙對漁兒輕聲道:「你幫我看著她一會兒。」漁兒有些猶豫的點點頭。

待到敖璃走過來,又對敖璃輕聲道:「你好好看著這傢伙,到那個島上,別讓她亂跑!」

敖璃有些興奮的道:「她說話不准,要懲罰她嗎?」

許仙點點頭道:「對。別讓她跑了。」

敖璃更興奮「要打她屁股嗎?」

許仙勉強道:「算是吧!」

敖璃拍著胸脯保證道:「交給我吧!」

赤龍遠遠的離去,遠到再也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許仙的臉色沉重下來。

若是颱風不來,就不單單是金老爺子這一碼事了,被她通知到的沿岸諸地都會形成反彈,眾怒難犯,就是未來女神也不能例外。

搖搖頭,微笑一下,整整衣衫,該去向金老爺子請罪了。只是回頭望望那一片鵝毛般的雲彩,心中總微微有些不安。

回到碼頭,果然大船已經開始準備啟航,一路上的眼神已經開始有些敵意,不過憑許仙的身份,倒也沒人敢說道什麼,至於漁兒身邊的漁父早識趣的跑個沒影了。

問明了金萬成的所在,上到日升樓上,卻只剩下金家三父子,其他的官員都有職在身,不能陪著他們耗在這裡。

許仙還沒來得及說話,金萬成卻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賢侄也是為了我金家考慮,小心使得萬年船嘛。不必介懷。」結果既然已是這樣,那麼再發作也是與事無補,倒不如趁機結好許仙,為未來做打算。

金聖豪,金聖傑都在侍立一邊,見了許仙一個惱怒,一個憂心。但金萬成已有過交代,所以倒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許仙搖搖頭,道:「罪過都在許仙身上,此次出海的股份雖然不足以抵過,但也只能如此了。」

金聖豪連使眼色。許仙的那些股份雖然不算多,但是此次出航若能成功歸來,怕也值得百萬兩白銀。許仙不提也就罷了,如今既然主動提起,那還不順水推舟。

便忍不住插嘴道:「許公子也是明理的人,誤這兩日的人工的花費也就不說了,但船上所載的瓷器絲帛,珍珠翡翠,壓在港口一天,便要坐失利息萬金……」

金聖傑打斷道:「大哥,你怎麼能這麼說,許兄也是為了船隊好。」

金萬成瞪了他們一眼,轉臉對許仙道:「賢侄說的哪裡話,老頭子雖然年紀大了,但好賴還是分得清的,這事兒本就是我決定的。」

許仙搖搖頭道:「多謝老爺子美意了,但此事許仙心意已定,就請您方便則個,這裡再給您賠個不是。」

許仙說完,不等金萬成再勸,深深一揖,轉身出了日升樓去。金家父子對視一眼,都有些怪異,沒想到世上真有這等人。

金聖傑追出去,拉住許仙,先是上下打量一番,而後作揖贊道:「今天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君子。我原以為都是書里寫出來騙人的,沒想到還能遇到大活人。人到無求品自高,茲茲!」

許仙猛地抓住金聖傑的肩膀,捂著胸口,眉心緊緊皺起。

金聖傑連忙扶住他,大驚道:「你怎麼啦!」難道是發了急病?

許仙做痛心疾首狀,從牙縫擠出一句來「那都是錢啊!」哪還有方才的瀟洒姿態。

金聖傑頓時哭笑不得。

許仙顫顫巍巍的補充道:「剛,剛才不該裝,裝逼了!」

金聖傑不禁為之絕倒。

而就在此時,岸邊的人山人海齊聲呼號。

船。開了。

許仙最後望了一眼天空的雲絮,似乎比剛才要多了,但是天空晴朗的仿佛透明,太陽還高高的掛著,一輪半圓半月的明月就隱隱的掛在天邊。

連呼嘯不停的海風,似乎也平靜了下來。

大船從不遠的海面,滑過漁兒島。

漁兒也難得的嘆息一聲,這次,似乎說錯了。但這樣的話,沿岸就不會出現風災,就不會有那麼多的人受害。只是覺得很對不起那個當著無數人的面,抓住她的手的許仙,他們不會太責怪他吧!

或許會罵他也說不定,但應該不會打他吧!

敖璃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瞧著她,如同一個忠於職守的守衛,連眼的不眨一下,仿佛害怕她會一下子消失在眼前,卻又不禁眯起眼睛,喜孜孜的想,等一會兒打她的屁股。

漁兒也是小心的瞧著敖璃,怕她再一下子跑的沒影了,許仙來了沒法交代。

沙灘上的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瞧著。

時近黃昏,篝火升起,幾條海魚被架在火上,慢慢變的焦黃,香味就漸漸透了出海,敖璃專注目光忍不住偏移。

漁兒拿起一隻烤魚遞給敖璃道:「***,來吃條魚吧!」

「好!」敖璃的很沒骨氣的接過烤魚,歡喜的吃了起來。

天邊一朵小小的雲彩落在海灘上,許仙笑著加入他們的行列。

敖璃一聲歡呼,跑過去抓著許仙的手叫道:「許仙,我們什麼時候打她的屁股啊?」

漁兒歪著腦袋,奇怪的道:「打屁股?」

許仙乾笑了一下,道:「開玩笑。」

漁兒不明所以,擔心的道:「他們沒有怪你吧?」她終歸不是很理解這次遠航的意義。

許仙笑著搖搖頭,道:「晚開兩天船有什麼好怪的。」

漁兒這才喜笑顏開,放下心來,遞上一條烤魚。

敖璃哪還不知道許仙騙了她,哪裡肯依,許仙哄勸不住。漁兒突然道:「不要吵了,姐姐給你打兩下就是了。」說著話趴在沙灘上,轉過身撅起臀部,與修長的構成一道優美的弧度。

許仙痛苦的撫著額頭,哀嘆道:「你還真是大方。」

敖璃猶豫了一下,大度的揮揮手道:「算啦,算啦,誰讓我吃了你的魚。」

許仙不禁感覺完全無法理解她們的邏輯。

澄凈的天空中,圓月高懸,敖璃忽然指著天空道:「月亮上有個圈啊!」

許仙也抬頭,果然見月亮的周圍,有一個大大的白色圓環,笑道:「很漂亮啊,這個叫什麼來著,月,月暈!」

「沙」的一聲,烤魚掉在沙灘上,漁兒滿臉驚懼的站起身來,望著那一輪月暈,喃喃的道:「月暈而風!」

許仙也站起身,驚訝道:「不會吧!」但忽然想起前世看的各種電視小說,在這種時候,這三個字一般代表著「一定會!」

仿佛在驗證許仙的不妙預感,層層疊疊的雲朵迅速在天空迅速蔓延開來,遮蔽了月光,而後在呼嘯的海風中,有幾滴雨水落下。

雨時停時落,終於化為瓢潑。沒有雷霆劃破天空,便只有黑色的風與黑色的海水在一併呼嘯著,海與天的界限便漸漸迷茫起來。

日升樓上,金萬成下意識的緊抓著窗欞,望著天邊翻滾的雲團,臉色變作鐵青。雖明知無用,卻還是壓不下悔意,若是能再停航一日,哪怕半日。

金聖豪在一旁勸道:「尋常風暴的話,爹你不用擔心。」但眼中的驚懼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

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天呼嘯,風亂舞,海沸騰。

大船在浪濤中起伏,在海的咆哮中卻顯得如此渺小。雖起錨不過幾個時辰,大船依然遠遠的駛離了海岸。

漁兒登上一座礁石,眼睛望著著海水,仿佛閃著熊熊的火光,似乎想要洞穿這千里的距離看清那逝去的船舶。海風呼嘯想要將她撲進海里,但她的腳牢牢的釘在礁石上。

許仙想要上前將她拉下來,卻忽然定住,自她的身上看到了那仿佛透明的功德之光。她的也眼眸漸漸便的深邃,遠方的船舶漸漸變得清楚,那三艘大船都已進了水。

然而那舟中之子一邊命人淘水卻一邊向著風暴的中心駛去。回頭是岸,但隔著這萬頃巨濤,卻要怎麼找尋出方向。

面對這樣的天威就是蛟龍也要蟄伏,許仙坐在海灘上,命海中的赤龍向著大船奮力游去,已然將心神全部注入那龍軀之中,敖璃化為一條白龍緊隨其後。

漁兒躍下礁石,想要燃起一絲光火。但篝火已然被豪雨澆滅,不剩下一絲火星。但即便燃著,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也不啻螢火。

呼嚎的風雨聲仿佛化作大船上舟子求救的呼喊,還有他們親人悲痛的哭訴,乃至她心中的苦痛……或許只有這個辦法了。

漁兒拿著一隻柴火,奔回屋中。拿起兩塊火石,碰撞之間卻唯有星火,柴火被雨水浸濕,卻怎麼都燃不起來。許仙趕進來,在指尖迸發出金色的火光瞬間引燃了那志柴火。

他的面色蒼白,終歸適應不了同時操縱兩具身軀,如今將力量完全投入龍軀之中,就是這麼一點火焰都覺得困難。

漁兒將許仙推出門去,猶豫了一下,一咬牙舉起手中的火把,伸向厚實的木門,她在失去一切之後,僅存的「家」。

許仙奪過火把,道:「你做什麼?」他明白座小屋對面前這少女的意義。

漁兒伸出雙手去搶許仙手中的火把,口中呼喊道:「只能這樣哩,只能這樣哩!」

許仙望著她黑色的眼眸,終於沉默,任由她奪過火把。

火把在空中抖動出更大的曲線,落入小屋之中。

小屋忽的燃燒起來,棉被燃起像水波一樣的聯繫,火焰輕盈的擴大著自己的躍動著從一處到另一處。魚簍擅自化作火焰,陶罐發出沉悶的爆裂聲,仿佛在為自己的命運抗議,珍珠便灑落了一地。

最難燃燒而又最持久的是是粗實的木樑,沉默著不肯加入這場火的盛宴,卻被越來越高的溫度撩撥起熱情,像火山爆發一樣突兀而起,迸射出最高亢最純粹的火焰。

漁兒站在沙灘上,望著自己簡陋的小屋變成一座陌生的金色宮殿。

火焰炙烤著她的容顏,她卻不肯後退。那火焰的畫圖中仿佛書繪著昨日的回憶,阿爸的,阿**,幸福的,痛苦的,全都在燃燒著,躍動著,而後化為灰燼,消失不見。

萬道火焰,仿佛利劍一般刺破夜的帷幕,像一座恢宏的燈塔,屹立在小島之上。在巨*中盤旋的大船,宛如看到了太陽,調轉船頭,向著光明駛來。

漁兒披著一身金光,站在金色的風雨中。她的臉上蜿蜒著兩道金色的小溪。火焰如蓮花般簇擁在她的腳下,迸濺出點點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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