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嫣見唐明軒沒有反應。微笑道:「怎麼,要認輸嗎?」

唐明軒望著不遠處那種嬌艷如花的笑臉,雖然還帶著雨露般的淚滴,但卻像是洗盡了所有的塵埃,變得更加耀。他還記得,這個就是前些日子他在許府門前見到的那個女子。

仔細想來,他對這個女子並不是完全陌生,最初的印象只是「某個青樓女子差點贏過了連中三元的潘玉,成了初雪試的第一名。而潘玉花重金為其贖身,卻又不貪戀美色,將其送給了後來的『詩仙』許仙。」這段佳話曾在江南流傳了好久。

但所謂女子,所謂美色,不過是這故事中的一個符號,故事的真正主角還是潘玉和許仙的義氣。而來到杭州以後,又聽了不知多少許仙的奇聞異事,其中便有「許仙為一名美妾同學政翻臉」這一段趣聞。

且不說這件事給不同人的觀感如何。所謂美妾者,依舊不過是個點綴。沒有人關心著美妾是誰,最多只猜測她有多美,才能讓許仙做出這樣不智的行為,從而引發許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樣的討論。

而直到今日,這些七零八碎的信息忽然在眼前得以聚合。變為眼前這位美人,不,已經不止是美人。從許仙方才那番話開始,她就變成了可怕的對手,如果一不小心被擊敗,那將不止是自己,而是天下讀書人的奇恥大辱。

皓首窮經而求功名,卻連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都勝不過,還談什麼家國天下!

天空陰鬱,場中千人悄無聲息,場外萬人亦在等待他最後的決斷!

唐明軒道:「我明白了!」眼神越過面前的雲嫣直指看台上的許仙。許仙,我已經明白你是什麼樣的人!你的狂妄,就到此為止吧!

「那便開始吧!」

眾人都不由自主的鬆一口氣,像是從冬眠中醒來的蛤蟆,又漸漸活泛起來,紛紛為唐明軒加油。

「唐解元,別輸了志氣!」

「唐公子,讓她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但終歸是沒有人敢直接對著雲嫣口出惡言,許仙大雷音術的震怖還留在他們的心中。

陰鬱的天空忽然落下小雨,冰涼的雨絲將方才耀陽當空的煩悶燥熱一掃而空。

許仙心裡鬆了口氣,慢慢坐回原位。臉上還是一派嚴肅,心中卻是苦笑不已。方才那個可算是真正的群嘲啊,這會可不是旁人造謠。他事先也沒想到會讓雲嫣出場引起如此大的反彈,相反身邊那隻女人應該料到了吧!這算是考驗嗎?

胡心月斜覷著他,這雨水同他方才施展的大雷音術大有關聯,在地上發聲激盪天上的雨雲,憑他的修為本不該有這樣的威力。但因為體魄強悍,聲音本就要大的多,才有這樣大的效用。如果給他度過天劫,成為地仙,怕是真的會成為難以控制的因素。但那個人為什麼如此的防備許仙呢?

她想不明白這些問題,忽然眼珠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雲嫣含笑而立,心中的激盪漸漸平息下來,剩下的是強烈的自信,環顧場中,她已不再是那個需要迎合他人的花魁彩鳳,而是要主宰這個會場,那個人正在身後看著自己。現在等的只是對面那個什麼唐解元出題了。

然而,她沒等到唐明軒出題,卻見他慢慢睜大了眼睛,嘴巴不受控制的張開。不僅僅是他,看台上許多人也如此,目光全都指向雲嫣的身後,雲嫣沿著這些目光轉過頭去,眼神也有些發直。

許仙還坐在那裡,只是將頭低的很低。他的身旁。胡心月用一隻光潔的玉臂纏繞著他的脖頸,將身子半倚在他身上,正將嬌艷紅唇印在許仙的臉頰上。

看台上一位老先生敲著拐棍罵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簡直是不知羞恥!」眼睛卻瞪的比誰都要圓。

擁有絕美容顏詭異氣質的胡心月,委實稱得上妖艷動人!不少人反應過來,悄悄吞了一口吐沫。

「你鬧夠了沒有!」許仙低沉的聲音只有胡心月聽得到。

胡心月鬆開許仙,嘻嘻一笑,「這個就算是對你剛才表現的獎勵!雖然第一次比較噁心,但這次感覺就……嗯……還是那麼噁心!」她撇了撇嘴,往嘴裡塞了一把梅子,似乎想去掉嘴上的味道,含糊不清的說道:「不過還好是嫦曦的身體。」

「看他們的表示是不是很可笑啊,哈哈哈哈!」胡心月一指看席,笑的前仰後合,大笑聲中,用眼光瞟了許仙一眼。

許仙一瞧,幾百人一起張開嘴巴,瞪著眼睛的樣子確實有點搞笑。但他絲毫不想成為搞笑劇的配角,而且看這隻狐狸的眼神,分明將他也歸為可笑的一部分,這個混帳狐狸!

胡心月的笑聲戛然而止,和其他人一樣瞪大了眼睛。

那一瞬間。

許仙握定了她的腰身,扶著她的臻首,朝她的嘴唇狠狠吻上。

強吻。

梅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淡淡的香味在鼻中滋長。

胡心月掙扎著拚命的推著許仙的胸膛,但奈何失去法力的她如何敵得過許仙的力氣,絲毫無法阻礙他的入侵,在心裡胡亂叫罵著,「他**的。混蛋,噁心死了,老娘的第一次!」

總是以媚術誘人,再以幻術欺人的她,從本質上極端厭惡眸中名為男性的生物,吻許仙的臉頰那兩次已是跟男子僅有的肌膚之親。而這樣的深吻更是絕無僅有的第一次,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是以她的大膽與無所顧忌,和不能不感到一絲淡淡的羞意。

看席上的觀眾快要把眼珠子瞪出來,方才那叫罵的老先生,現在連叫罵也忘記了,握著拐棍的手一個勁兒的顫抖,「太……太刺激了。」

更多的人在心裡喊的卻是,「混蛋,快阻止他!」但是在場的都以為胡心月乃是許仙的眷屬,於是並沒有人上前阻止。

許仙稍一鬆手,胡心月猛地推開他,扶著桌子「呸」個不停,又抓起桌上的茶壺灌進嘴裡,漱口之後剛想要吐出去。許仙適時輕輕一拍她的後背,「咕嚕」一聲喝下去了,胡心月已一種快要噁心的暈厥的憤怒表情望著許仙,臉上閃著一層耀眼的桃紅。

許仙已入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心,就差一聲「阿彌陀佛」。

「太可惡了,竟然讓我這樣保守的男人在這樣更保守的古代做出這樣的過分的事情,簡直太可惡了。」許仙一臉無辜,萬分委屈的在心中抱怨著。

胡心月冷笑道:「我會告訴小白的。」

許仙虎軀一震,傲然一笑,「我會跪在地上求她原諒的。」

胡心月震驚於這個男人的無恥程度,眼中浮現出三個字,「算你狠!」

雲嫣搖搖的向許仙豎起大拇指。

司儀回過神來,按按眼珠,確定他們還在原位。大聲咳嗽了兩聲,「唐解元,快開始吧!」

眾人的目光方才回到高台之上,想起此行真正的目的來,當方才那種同仇敵愾的憤怒心情被擾亂的一塌糊塗。

唐明軒晃晃腦袋,讓自己稍稍清醒了一下,忽然開口笑道:「鸚鵡能言難似鳳。」

雲嫣想也不想便接道:「蜘蛛雖巧不如蠶!」

「牛頭有幸生龍角。」

「狗嘴何曾吐象牙。」

二人普一張口,便是火藥味兒十足,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暫且忘了方才的驚艷場面。唐明軒暗諷雲嫣只是鸚鵡學舌,牛頭有幸,終究難成龍鳳。

雲嫣便回他,不過是蜘蛛弄巧,毫無意義,在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唐明軒一愣,不想她才思如此敏捷,也消去了心中最後一絲小覷,一直她身上的青色斗篷,「水出蛙兒穿綠襖,美目盼兮。」將之戲做出水之蛙。

雲嫣亦回道:「落湯蝦子著紅袍,鞠躬如也。」卻笑他身上的朱紅長袍,仿佛落湯蝦米,被水煮的紅透。

「好!」場中有識貨的也忍不住爆發出一聲叫好。

「美目盼兮」與「鞠躬如也」皆是出自《詩經》的詞句。

「美目盼兮」此處說的是蛙兒出水時候的情態,但原本便是用來形容女子的神態。「鞠躬如也」則說蝦米被水一煮,弓起身子的樣子。但豈不就是書生常常做的「拱手作揖」的模樣嗎?這般的容情於景,一語多關,委實是用的巧妙。

許仙自認都知道這些典故,但要如此巧妙適時的用出來,卻是決然做不到的。「嫣兒,好樣的。」瞥了身旁的胡心月一眼,不知是被台上的文斗所吸引,還是被他方才的行動所震懾,如今已是老實多了。

評判席上的幾位老儒都是撫著鬍鬚連連點頭,而挑戰席上的才子名士們都消去了輕視之色,變得凝重起來。此女絕不容易對付,如果一不小心輸了,那真是陰溝裡翻船。失盡顏面。挑戰許仙輸了也就輸了,但挑戰這個女人卻絕不能輸。

「唐公子!」司儀忽然有些為難的道:「按規矩,每位只能出一道題目請對方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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