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道:「對我而言,善就是善,惡就是惡,沒那麼複雜。而據我的經驗看來,那些喜歡將它們搞複雜的人,多半都是懷著各自的私慾。無論將來出現什麼變故,亦或是真的天下大亂,我會盡力去挽救。」

「天命不可違,你會失敗的。」胡心月斷然道。

「如果真的失敗了,那這結果就由天下人一起來承擔,這才是身為人的自由,不是嗎?而非像羊群一樣被少數幾個『大能』任意驅趕。」

「真是個怪人」

許仙笑笑,「或許吧」

「那就看你手段如何」胡心月挑釁。

「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許仙笑笑,忽又想起一事,微微擔心道:「今日我聽慈恩寺的法善大師說,我那師傅法海近日也會來京城之中,你要不要避一避?」

即便是如今,他也沒自信能跟法海正面對敵,本身差著一個層級且不必說。特別是法海手中那佛祖欽賜的紫金缽,更是威能難測,說不定一個照面就被吸引進去逃脫不出。上一次是法海一時大意才被胡心月騙走,相信這種僥倖會再次發生,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

與佛祖道祖賜下的法寶相比,他手中的青龍鬧海旗之類的法寶或許只是玩具。而他身上的兩件道祖出品的法寶,功德玉牌沒有絲毫攻擊力,而是個轉換裝置以及內存超大的須彌芥子,而陰陽鏡更是有隻有殘片。

胡心月道:「怎麼忽然又關心我起來了?」

許仙聳聳肩膀,故作輕鬆的道:「你可是我的獵物」出口才覺這話頗有曖昧,但想必這最喜歡玩曖昧的胡心月是不會在意的。

胡心月微微一怔,就笑道:「我若走了,這火要怎麼辦?再說我也未必怕他。」果似全然不放在心上。

許仙道:「那到時候可別怪我將你拱手讓人,我可不是人家對手。」

胡心月抱著小腿,將臻首枕在膝蓋上,側著頭望著許仙,模稜兩可的道:「是嗎?」姿態有些奇怪,卻也顯得雅致,像只縮起身子的小狐狸。

夜色漸漸變得深沉,野獸的眼睛在黑暗灼灼發亮,閃著或藍或綠的光芒,星星點點,圍繞在道觀四周,望向那唯一的火光。

許仙的眼眸深深的投入火光,暗自思量:此時此刻,在我的視線之外,也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窺視著這裡吧默默等待著黎明,等待某個時刻。我無法了解,也只能靜靜等待,等待著一切終了,回到家人的身邊

眨眼間便是十數日過去。

這些天來,又有幾個精怪盯上了鼎爐,都被許仙隨手打發。若是只想行竊,教訓一頓後就放其歸去。若是想要殺人害命,就是定斬不饒。

許仙和胡心月閒來無事之時,唯有用聊天打發時間,各種各樣的爭執總是少不了的,但隱隱約約間似乎也少了一些隔閡。當然,許仙不確定這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天氣越發的炎熱,夏蟬的鳴唱越發的響亮。

于晴空萬里,烈日驕陽之下,長安道上煙塵蕩蕩,道旁旗杆上一個「茶」字隨風飄揚,茶鋪里不少遊人停駐,於涼棚下飲上一杯茶水,以避過午時這段最難耐的酷暑。

這時候,一個孤身的行者,出現在地平線上。因灼熱而升騰的空氣讓他的身形看起來有些扭曲模糊。

初時尚覺遙遠,但在眨眼之間,便走到了近前。卻又顯得自然而然,讓人不覺半分突兀。

那行者頭戴避陽的斗笠,看不清楚面容,穿著一襲淺灰僧衣,手中持著缽盂和禪杖,是個遊方僧人。

僧人折進茶鋪中,才摘下斗笠,顯出面容來,他鬚眉皆白,慈眉善目,頗顯高僧氣度,正是法海。

夥計上前招呼,「這位大師,您要點什麼?」

「小哥,給我來杯茶水」法海尋座坐下,將缽盂放在桌上,禪杖搭在桌邊。大眼看來就與尋常行僧無異,誰又能想到,這樣平凡的人物,是佛門中真正的大法力者呢

夥計送上茶水,熟絡的招呼道:「大師,您這也是要到京城去?」

法海笑道:「你怎麼知道?」

「這條路只通京城這裡離京城不遠,喝完這杯茶,再行上一時三刻便到了。」

法海向西北方向望去,點點頭道:「嗯,看見了」

「看見了?您看見什麼了?」夥計納悶。

「當然是京城了。」

「大師真會說笑,這裡離京城還有十餘里。」

法海笑笑道:「小哥,近來京城中可出過什麼異事?」

夥計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若是說異事,近來是又一樁,前些時日,京城西山白雲觀里,忽然升起狼煙,後來才知道,原來是蝙蝠……有人就說那國師是個妖道」其實太陰真人並未受封國師,只是市井相傳,都將他當作國師。

法海默默傾聽,最後瞭然的點點頭,再望向京城,心中已有幾分計較。

這時候又有客人進門,夥計忙上去招呼,回過頭時,已不見了法海蹤影,只又幾文茶錢留在桌上。

夥計收了茶錢,左右觀望了一番,「真是個怪和尚」

片刻之後,慈恩寺外,法海大步踏入寺中。

法善笑呵呵將法海迎進殿中,「師兄一路辛苦了」

法海搖頭道:「你依舊是這幅模樣」

法善笑道:「比不得師兄已經放下執著,了悟佛法,將證菩薩果位。」

禪房中,二人對談,小尼姑為端茶送水,看起來年齡雖小,神情卻頗為嚴肅。

法海看的皺眉,「這寺廟中怎麼……」

法善便將緣由解釋一番,「她年紀尚小,沒什麼關要,等下還要求師兄賜個法號」

他笑容古怪,法海卻是莫名其妙,唯有點頭驚嘆,「師尊果然慧眼,能知過去未來,如今這番情形,想必也不在師尊意料之外,為何不肯賜下隻言片語,讓我們也有個計較呢?」

「佛曰不可說,師尊既然不說,便是無須說。你我只需按自己的心意來做即可。京中諸般情形,皆已在信中言明,師兄既然來了,想必是要出手,這可有一場熱鬧好瞧了。」法善呵呵笑道。

「還要見過皇后娘娘再說」

法善道:「既來京中,何不去見見釋色師侄,我觀他寬仁大度。」

法海擺擺手道:「這個不由師弟你來操心」

說話之間,便聽門外傳報,「皇后娘娘駕到」是法善料算好了時日,遣人去請皇后娘娘。

兩位大能亦不拿架,按著凡人禮俗到門外迎駕。

由老尼姑變成的小尼姑也隨之在側,這些日子來,她通過從這位不正經的師傅口中套出的隻言片語,方知道天地廣大,自己以前所識所見不過是井底之蛙。眼前的景象卻讓她更為不解的道:「師傅,那皇后地位雖高,但也不過是凡人,又何勞兩位親自迎接?」兩個神仙迎接凡人,在她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法善道:「在俗世生活,隱忍乃是第一要務,如你當日那般隨意施展術法對付凡人,不是我輩所為。」

小尼姑不敢慢待,「弟子謹記」心中卻有些不忿。

「眾生平等。」法海忽然開口道。

小尼姑渾身一震,這本是佛家最基本的教義,眾生平等,我又何敢自命不凡,高於眾生之上。向法海行了一禮,而後安然立回原處。

俗世中喜歡笑公卿輕王侯的人,多是些江湖中武藝不凡的高手,仿佛不如此不足以顯示自己的技藝和氣度。若以此等人物來比仙佛,未免小瞧了這「仙佛」二字。

皇后娘娘停鑾駕於階前,一見法海便覺不凡,起碼賣相上要比法善強上許多,氣度也是法相莊嚴。

在禪房中一番會談,皇后娘娘懇切道:「本宮代天下蒼生請大師出手相助。」

法海微微頷首當作應允。

皇后娘娘大喜,「十日後乃陛下壽辰,那妖道必會到場,到時全賴大師。」

而同在此時此刻,江南卻正是煙雨連綿的梅雨時節。

錢塘門下的青石石被雨水洗的乾淨,不見絲毫塵土。

街旁的酒樓中,一個旅人靠在柜上同掌柜閒聊,從名勝古蹟三言兩語間說到了本地的名人身上,自然略不過許仙。

掌柜見他出資大方,說的又是本地驕傲之事,便樂呵呵的言說起來,將許仙種種事跡講述津津有味。「那許大官人生來便有善心,如今有這番成就也是善有善報。說來還有一樁奇事,他兒時候,曾有一個鄉農在我門外賣梨,有一個沒錢的道士想要吃上一顆,那鄉農不肯,最後還是許大官人出錢。」

「這有什麼奇的?」旅人神情有些不耐。

「您別急啊那道士吃了一顆梨,竟將那梨核種在路上……竟是個有異術的人,那鄉農悔之晚矣,最後還是多虧……」

那人聽的神色漸變,打斷道:「道士,那是個什麼樣的道士?」

掌柜對這件事的記憶也頗深,大體形容了一番。

那人從袖中取出一幅畫來,「可是這個模樣?」上面所繪正是太陰真人的形容。

掌柜看了一陣,點點頭。

那人心中一震,那無崖子同許仙果然大有關聯,要趕快回去回報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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