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會聞言一震,念叨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說的好」這番話正道出了他此刻的心意。

其他大臣也不由側目,不得不嘆服許仙之才,望向他的目光更多一股「卿本佳人,奈何做賊」的意味。

許仙對這句詩印象之深,毫不下於對李白杜甫的詩句,這句詩乃至出自林則徐之口,曾經掛在中學教室外的走廊上,那時他雖不能盡然了解其中的意味,但讀來總覺得充滿了慨然之意。

「老師能否聽我一言呢?」許仙進言道。

王文會皺眉道:「你想勸我放棄上書?難道你真的執迷不悟。」

許仙搖搖頭,「執迷不悟也好,大徹大悟也好,但此間之事,明日自有分曉,已不必再上書了」

「你知道些什麼?」

許仙苦笑,他雖不願裝神棍,說什麼天機不可泄露,但也總不能說度劫飛升什麼的,只得道:「明日之後,無崖子真人一定會離開京城的」

「嗯?」王文會將眉頭皺的更深,更加緊盯著許仙,卻見他目光清明,絕無作偽之色。別人都以為許仙為了升官加爵才趨炎附勢,他卻知道許仙並未將功名二字放在眼中。他行此事,定也有他的目的。

眾臣議論紛紛,「真的嗎?」「恐怕只是拖延之策,太師不可輕信啊」

王文會沉吟良久,最終道:「我要你在奏章上署名」已是用老師的身份來命令許仙。

他心中其實已信了許仙,但此事並非他一人主導,更有皇后梁王,此時的情況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且如果許仙說的是真的,那更得署名不可,眾臣失去妖道那目標,恐怕會將怒火傾瀉在許仙的身上。

許仙能感受到王文會的關切之意,也知道署上這個名字對他有利無弊,將來說不定還能省不少麻煩,而就算他在奏疏上署名,太陰真人也根本不會在意。但太陰真人與他有大恩德,他又怎麼能從眾去反對他呢?

「請恕弟子不能」固然在這些士大夫眼中,他那道士師傅是個不折不扣的妖道,但在他看來,太陰真人傳道,嘉御皇帝修道,都是你情我願的事,又不曾捉童男童女做藥引,幹什麼為禍蒼生的事,又何至於這樣誅之而後快。這群大臣卻只是妖道妖道的亂罵,心中不喜,所以方才才有意氣他們一氣。

眾臣轟然,沒料到許仙竟敢違逆自己的老師,有人破口大罵,「全無尊卑禮數,簡直是個大逆不道的衣冠禽獸」

王文會深深的望了許仙一眼,揮手道:「那便罷了,你去吧」

許仙深一稽首,旋身帶著柔嘉離去。他這番作為,並非是決定幫哪個老師,而是堅持心中的道,他也不是個趨利避害的人。

走出太師府,柔嘉公主小聲道:「他們是要上書勸我父皇?」

「你個小丫頭不用操心這些事,他們都不是小孩子,都有自己的主張。」許仙捏捏她的臉蛋,入手之處肌膚水潤,宛如細緻嫩滑的軟豆腐。

柔嘉公主「嗯」了一聲,小臉上卻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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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仙。」

恍恍惚惚中,是誰在呼喚他的名字

他睜開雙眼,看見血紅色的天空。身邊卻是萬仞高崖。不遠處,一個女子背對著他立在山崖旁,烈烈山風扯動她鵝黃色的道袍,她的身影微微晃蕩,仿佛下一刻就要從懸崖邊跌落。

女子忽然回眸,沖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熟悉而又親切,漆黑的眼眸溫潤動人,卻不是琉璃色,這讓她少了些洞穿一切的獨特魅力,卻多了些鄰家姐姐般的平凡與溫和。

她是誰?那個名字就纏繞在耳邊,卻被呼嘯的山風撕碎,聽不清楚

她眼眸為什麼是黑色的?不該是黑色的嗎?天空是紅色才更奇怪吧

他的念頭亂成一團,但心卻出奇的安靜,她身上有這種讓人安靜的力量。

忽然起了一陣大風,帶著她的身子的向著懸崖外傾倒,她微笑的神情安然如故,宛如在深秋時節,從枝頭墜落的一片枯葉。

他心中大急,快步上前伸出手去,抓在手中,卻只有一片鵝黃色的衣袖,他向懸崖下望去,卻唯有無形的山風亂舞。

他張開緊握的手,裡面空空如也,心中悵然若失。

剛才,有誰在這嗎?

許仙猛地從床上坐起身,撫著胸口,那裡有一陣奇異的心悸。

他已經有多久沒作夢了,夢境中的場景如海潮般褪去,帶走沙灘上的一切痕跡,容不得人細細品位思量。

身旁的雲嫣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眸,望向窗盈,光亮透過窗紙,「天亮了嗎?」

許仙撫摸她的臉頰,「沒有,只是月光」八月十四的月光已經很明亮了,不,應該已經算是八月十五了。

雲嫣察覺許仙神情的異樣,抓住他撫摸自己臉龐的手道:「怎麼了?」

「剛才做了一個夢」

雲嫣笑道:「我倒是想聽聽什麼樣的夢能把我夫君嚇醒」

許仙搖搖頭道:「我也記不太清楚了,只是覺得,我好像忘了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那……是可怕啊」雲嫣的聲音變得飄渺而悠遠,「原本在湖上漂泊的時候,忽然有一天想起爹娘,卻發現完全記不起他們的樣子,我怕的差點哭出來。不過後來總算又想起來了,呼」她拍拍胸脯,顯出安心的樣子,似想讓許仙也跟著安心。

許仙不禁微笑,夢醒時分身旁能有這樣一位女子,總是能讓人覺得安心,他伸出手將她的溫軟的嬌軀摟在懷裡,臉貼著她的臉頰道:「可不許忘了我,一次也不許因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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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節。

無形無影只存於人心上的節日,卻將整個京城籠罩在喜慶的氛圍之中。

早朝沒有重開,皇宮的筵宴也不會請許仙這個六品官,便得了一整天空閒的時間。他正在考慮著太陰真人的天劫會怎樣,而王文會的聯合上書有會又什麼結果。

「咚咚咚」幾聲叩門傳入他的耳中,卻非來自正門,而是花園裡一個側門,平常家丁丫鬟偶有從那裡出入府邸,但都需專門的管事拿鑰匙開門。從外面敲,可不會有人來開。

許仙不由望那個方向望了一眼,越過重重牆壁,最後眼前一亮,是她

許仙分開房門,只見筍兒一襲綠衣,俏生生的站在門外,一見許仙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脆生道:「師叔」

許仙不見魚玄機的身影,笑嘆道:「你師傅還是不愛出門啊」

筍兒將手上拿的精巧的食盒遞上來,「這是師傅要我帶給你的,筍兒今天在這吃飯。」想起許仙做的吃的,她的眼睛放光。

許仙失笑,「這哪是讓你用來交換的。」將筍兒帶進廳堂之中,打開食盒,裡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月餅,顏色焦黃潤澤,隱隱散發著香氣,他對她做點心的手段一向是佩服的,這倒省了他一番麻煩。

許仙自然要盡到地主之誼,白天裡帶著筍兒和柔嘉又在街上遊玩了一天,直到黃昏時分方才回府。

回來卻見潘玉,許仙訝道:「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潘玉解釋了一番,許仙才知道,自己那老師果然已經在皇宮中鬧出了事來。

宮廷的筵宴時辰訂的較早,也就是在此刻。君臣共賞明月後,就會散了宴席,方便大臣們回家同家人團圓。但今日剛剛開宴,數百大臣的聯名上書就送到了嘉御皇帝的桌案上,異口同聲要驅逐乃至誅殺太陰真人。

嘉御皇帝自然不允,眾臣也是早有準備,全都跪在殿外,不肯離去。嘉御皇帝若不答應,就要跪死在這裡。

潘玉搖頭道:「父王的身體不必當年,也不知吃不吃的消。」

許仙聽的苦笑不已,「放心吧,熬過今晚就沒事了。」

潘玉一笑,「賞月去吧」

一家人圍坐在花園的石桌旁,頭上一輪圓月當空,灑下萬頃銀光。

許仙替太陰真人鬆了口氣,這樣的天時正好是太陰星力最強之時,也是太陰真人最強之時,度劫應該是大有機會。

潘玉見他望著明月出神,笑問道:「漢文在想什麼?」

雲嫣道:「我猜一定是白姐姐,可惜她不能來」

許仙笑著搖搖頭。

「那一定是青姑娘」

許仙再搖搖頭。

雲嫣將他身邊女子猜了個遍,亦包括了他的姐姐姐夫,但許仙只是搖頭,她奇道:「你說是什麼?」

許仙道:「我想自己曾有一世是后羿,不知世上是否真的有嫦娥呢?若是有的話,又是什麼模樣?」他不曾接受后羿的記憶,自然不能了解其中的細節,唯一肯定的是,嫦娥奔月一定不是跑到月亮上。

這下不但是潘玉挑眉,連雲嫣也著惱起來。

許仙哈哈一笑,「正所謂閉月羞花,便是嫦娥仙子見了你們,也要自愧不如,躲進雲里」

他話音方落,卻見柔嘉呆呆的望著夜空,許仙抬頭一望,也是愣住,只見一塊陰影正在蠶食著皎潔的月光。

這個是,月食

幾乎與此同時,劫雲,開始彙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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