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你幹什麼?」沈空明拿起一雙筷子拍在小和尚的手上,「你個小和尚,這麼快就破戒了?」

「你們就是故意的!」小和尚夾過來一塊肉放到嘴裡,只覺得唇齒留香,眼睛都眯了起來,嘴角不自覺的勾起,感嘆地說了一聲「好吃好吃!」

「算了,就讓他放縱這一天,」莫鬼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小和尚的功法特殊,和天樞真君一脈相承,對於清規戒律並不像尋常的和尚一樣嚴守。

「就是,我都快饞死了,」小和尚頗覺得委屈。

「給你給你,吃個夠!」沈空明見不得他這個樣子,「像是誰虐待你了一樣,」他轉過頭,拍了拍莫鬼鬼前面的桌子,「注意你現在的修為!」

「沈空明,你今天怎麼這麼囉嗦?」莫鬼鬼還沒說什麼,喝的臉色通紅的秦一凡開口。

「我囉嗦?」沈空明指了指自己,「得,我不說了!」

沈空明拿起酒杯,一口悶下去,重新拿起了一雙筷子,要伸手的一瞬間,忽然有些恍惚,這一幕讓他想到了多年前為了一條魚爭搶的情景。

可現在滿桌子的菜,也就小和尚嘴饞吃了幾口,大多數都沒動,一時有些意興闌珊。

「你們別只喝酒啊!」沈空明動了動嘴角,還是說道。

「酒是個好東西,不用靈力化解,喝下去之後什麼都不用想了,」秦一凡打了個酒嗝,「不用想天機閣了。」

鬼修的事了,可天機閣受到的損害卻並不是都能挽回的。

最明顯的一點便是聲望,這是無可避免的,其次便是閣內修士損失慘重,不少弟子被奪舍,還損失了一名老祖。

身為掌門的秦淙責任最大,為了調動閣內的弟子愁白了頭。

明年又要開始招收弟子,若是因為此事錯過了許多天賦高的弟子,便又陷入了惡性循環。

身為秦淙唯一的兒子,秦一凡很想幫幫他,可無奈自己隸屬於逍遙,沒有資格參與天機閣的各項事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勉強安慰自己。

「是啊,不必想煩心事,」霍子君苦笑一聲,又為自己續了一杯。

林舒窈現在下落不明,可他卻無能為力,甚至於只能以朋友的立場去關心她。

再有十年,他就能晉階元嬰期,要開始接受暗影閣的考驗,獨立執行任務,若是順利的話,百歲之內可以接觸到真正的暗影閣。可一旦他知道了暗影閣真正所在,便再也不能抽身。

霍子君仰頭又喝下一杯,酒精充斥著整個味蕾。

若是林舒窈有意,他就算費盡心思也會籌謀,擺脫這個處境,等他成長一樣可以護著霍家。

可現在讓他苦澀的卻是,林舒窈發現了他的心意之後就一直躲著,明確的表示了拒絕,甚至二十年沒有見過一次,那他的執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這樣吧…

霍子君告訴自己,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林舒窈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意外,那份年少時的悸動,總會慢慢淡化的,再見,還是能說一聲朋友。

甄好看著這樣的霍子君,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強如霍子君,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天賦、修為、家世、甚至相貌無一不精,也有自己的心事,此時也不過是一個借酒消愁的失意人罷了。

只要是人,只要活在這個世上,便不可能沒有煩惱,甄好自然也不例外。

與普通的修士相比,在六十五歲晉階金丹中期已然是人中龍鳳,可在逍遙,這還遠遠不夠,比你要優秀的人比比皆是。

哪怕他已經拚命的修煉,日夜不停,幾乎沒有空閒的時間,大陸上各個妖獸森林快走了一個遍,常見的妖獸他閉著眼睛都能獵殺,可和這裡的許多人相比,他的修為就是進步緩慢。

最可悲的是,這種修為上的差異是天賦上決定的,哪怕他付出了十倍百倍的努力,也彌補不了這點。

甄好的靈根本就比不上在座的幾人,走的又是體修的路子,現在之所以能勉強跟上眾人,是修為還沒有到高階,等到了金丹大圓滿甚至元嬰,這種差距會越來越明顯。

不僅如此,體修到了高階,需要淬體的靈物越來越稀有,也並非單純的靈石問題,需要考慮的還有得到靈物的渠道。

他不像是在場的幾人,有好的家世,有家族的背景來得到想要的東西。

甄好唯一能夠依靠的,也只有寧紅淚真君,但一路修煉以來,師父已經幫了他太多,加上她自己也要晉階化神,甄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師父擔心。

有的時候修煉太累,躺在地上他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是入道之時沒有走體修的道路會怎麼樣?

可每當這個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便會被他強制的給壓下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若是當初沒有走體修的路子,就不會在前期有那麼高的戰鬥力,那他的父母現在也未必還活著,他能不能撐到逍遙入門考核都不知道。

更何況,甄好知道自身的天賦,想要入逍遙還是差了一籌,寧真君應該沒少出力。

人要懂得知足,能進入逍遙,能遇到師父,能結識這麼幾個真心相待的朋友,他甄好已然再幸運不過,奢求的更多,期望落空之時才會更加失落。

「你怎麼也喝上了?」小和尚就坐在他的旁邊,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一口飲下。

「不能喝就別勉強,」甄好看著小和尚瞬間通紅的臉,沉聲說道。

「太久沒喝了,還不適應,但我今日必定得捨命陪君子,」小和尚又倒了一杯,「有什麼事和我們說,不要憋在心裡。」

「還說我呢,你不也有心事?」甄好一向沉默寡言,但並不代表什麼事都不懂,相反,他是最心細的那一個,小和尚自從結丹出來,偶爾就會心事重重的樣子,可他不方便說,也就沒人逼問。

「我…也沒什麼,」小和尚握住酒杯,扯起嘴角,笑意不達眼底。

小和尚是個孤兒,吃著百家飯長到五歲,差點沒命的時候是師父救了他,打那個時候起,他心裡就認定了,師父是他唯一的親人。

後來進了逍遙,師父為他取名無嗔。

無嗔,戒驕戒躁戒怒,與其說是小和尚的名字,不如說是天樞真君為了警醒自己而定的。

天樞真君晉階元嬰期一千年了,但修為一直沒有再進一步,蓋因他有心結,在幾百年前因為衝動,失手殺了一名凡人,從此留下了心魔。

這些是小和尚旁敲側擊打聽來的,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大事,可不知道為什麼讓天樞真君一直耿耿於懷。

直到幾年前,他晉階金丹期,在歷經心魔劫之時,看到了究竟為什麼,或者說,他從對面的視角經歷了一遍整件事情,也明白了師父為何如此愧疚。

簡單來講,無非就是遭到朋友暗算,深受重傷,躲到了凡間,遇見了一個小兄弟,這小兄弟護著他,將他從瀕死給拉了回來。

當年的天樞真君不是像現在這樣老神在在,一路順風順水的修煉,背靠著自己的師父,做事隨心所欲,衝動易怒,被敵人抓住了這點,極盡挑撥。

加上之前朋友的背叛,蒙蔽了雙眼,一怒之下失手將小兄弟殺死,從此留下了心魔。

作為一個徒弟,對於師父的這件事不好評判,但作為當事人,在心魔劫中真真切切的經歷過這件事,小和尚一時之間,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那個小兄弟,就是幾世之前的自己!

識海出了意外,本該屬於元嬰期的心魔劫提前,小和尚掙扎於其中,好不容易才真正的度過,可清醒過來,卻又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師父。

他生平第一次對師父撒了謊,沒有說出實情,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繼續與師父相處,可究竟是否如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什麼需要儘管說,」沈空明拍了拍小和尚的腦袋。

「你就別管我了,自己都一大堆事兒呢!」小和尚朝他翻了個白眼,「你要回雲霄閣了吧?」

沈空明嘴裡『嘖』了一聲,「是啊!」

他也快晉階元嬰,如同霍子君一般,即將回到家族內歷練,處理各種事務,包括和逍遙修士的對接,將要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自由。

「你呢,要去幹什麼?」沈空明拍了拍身邊的莫鬼鬼。

「我?」莫鬼鬼頭有些暈,晃了晃腦袋,難得的放縱自己一次,「不知道,或許師父有什麼安排吧?」

「記得去看看我,」沈空明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麼?」他說話的聲音不大,莫鬼鬼一時沒有聽清,捂著腦袋,眉心微微皺著往前探了探,「我沒聽清。」

「咳咳,沒什麼,」沈空明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忽然有些慌亂,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匆匆的喝下,看來他也需要時間來仔細思考,自己究竟有什麼心思。

莫鬼鬼的眼睛有些花,她現在鍊氣期,這酒的後勁很大,根本提不起力氣,靠在椅子上合著眼,腦子裡閃過的,是她在這兒的許多年。

「想什麼呢?」小和尚拍了拍她。

「想我剛來的時候,」莫鬼鬼縮在椅子內,「我娘帶著我回到了莫家,那時候像一個刺蝟,對誰都不放心,又沒什麼本事去防備,像個跳樑小丑。」

「然後呢?」小和尚忽然來了興趣,追問道。

「然後?」莫鬼鬼眼內微微的迷茫,「然後就開始修煉啊,你們也都知道,一直修不出劍氣,我七姐一邊嘲諷,一邊下學之後將我留在學堂,手把手的教我。」

「我那個時候,將木樁砍斷了幾十根,」莫鬼鬼伸出一根手指,復又覺得不對勁,握成了拳,「沒有用靈氣的,可還是不行,沒有那個天賦。」

「我娘···是個很普通的婦人,當時又傷了丹田,性情膽小,在莫家生怕惹怒了什麼,我修不出劍氣,她也只敢偷偷的在房間抹眼淚,轉頭就對著我說,沒事兒,日後可以不走劍修。」

「我當時心裡就想,以後一定不要放棄練劍,」莫鬼鬼現在是音修,但輔修的手段,在法術和劍法之間,還是選擇了劍法,「是不是還挺幼稚的?」

「沒有,我當年學陣法,和你一樣固執,」秦一凡聽到這兒,忽然笑道,「師兄怎麼教我,都教不會!」

「快說說,怎麼回事兒?」小和尚大笑著拍了拍桌子。

「也沒什麼···」

底下,莫鬼鬼幾人聊得熱火朝天,香雪海站在半空中,嘴角也帶著笑意,看著他們,似乎就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師姐!」

聽到這個聲音,香雪海回過頭,正是寧紅淚。

「這群小傢伙,喝了多少啊?」寧紅淚看著東倒西歪的幾人,擼起袖子就要下去,可是被香雪海拽住。

「算了,讓他們休息一下吧,誰不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呢?」香雪海安撫性的拍了拍她,「晉階元嬰,便是邁入了高階修士的門檻,日後到底如何,還有的他們考慮呢!」

「也是,」寧紅淚忽地想到自己抱著師姐的胳膊放聲大哭的場景,「總要成長的。」

「你馬上也要晉階化神了吧?」香雪海打量著她,氣息不穩定,「好好閉關,別想其他的事兒,甄好我會幫你照看的,絕不會出任何事兒。」

「您不是還要帶著鬼鬼去北地修煉嗎?無傷碎丹重修,只要穩住心態,別著急,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機遇,可不能耽誤了,」寧紅淚有些恍惚,「她比我要幸運,早就做好了準備。」

寧紅淚最開始並不是體修,而是火靈根的法修,只是遭人暗算,傷了丹田,後來重修走了體修的路子。

「都過去了,」寧紅淚是怎麼度過最煎熬的一段時期,沒有比香雪海更清楚的了,想想都是一種煎熬,「看開一點,否則心魔劫上定要有羈絆,若因為她不能晉階,豈不是太虧了。」

「我早都不想了,」寧紅淚擺擺手,不在意的說道,「我剛剛去找了天樞真君,讓他幫我照看著徒弟,你就只管去北地,讓鬼鬼好好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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