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關,楚無影也離開了。

他前面說漏了嘴,面對齊休這人精的逼問,實在是招架不住,只好跑路。

「這傢伙,絕對有大事瞞著我!」

連楚無影都會瞞著自己了,齊休有種兒子養大不由爹的憤怒感。

他選擇性地遺忘了自己修為還沒對方高的事實。

「你啊,人家的事,管那許多做什麼……」

安斯言不見外地勸道,沒想到最後一個留下來和齊休作伴的,竟然是他。

這個『楚秦兩代掌門人』共同參加試煉的組合頗為奇特,百五十年前,正是當時還叫秦斯言的他,將掌門令牌擲到齊休懷裡,才有後來南遷等等一切發展,並為之改變了無數人的人生。

第五關的地面應該是被火燒過,變成一種半陶狀的板結土,寸草不生,一片荒涼。許多銹跡斑斑的刀劍盔甲之類俯仰可拾,可惜儘是凡鐵。除此之外,遠處還有許多車架、城寨、壕溝、糧倉的殘骸,伴著天邊一輪血紅殘月,分外顯得肅殺。

「這是?」

這種環境,令齊休覺得陌生,隨手想拿起把破劍詳看,剛剛觸手,那劍便化作黑煙一股,湮滅無蹤。

「嘿嘿,這裡是戰場遺蹟!」

安斯言笑道,一副好為人師的做派。

「戰場遺蹟?」

齊休疑惑了,這裡是有些像,但修士打仗,可不會帶這些亂七八糟的傢伙事。

「是的,這是凡人戰爭的戰場遺蹟。」

安斯言解釋道:「大周書院禁止凡人戰爭,一來因為其過於血腥殘酷,二來凡人思考問題不夠理智,往往因點滴小事而結怨生仇,進而廝殺無謂。所以這種戰爭此界難見,你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你是說,凡人像咱們修士軍陣一樣,兩軍對壘,連日廝殺?」齊休奇道。

「對啊,這有什麼難以想像的麼?修士能殺人盈野,殺人盈城,凡人不也一樣可以?慢些而已罷了。」安斯言回道。

齊休還是難以理解,凡人武士小規模的械鬥他也見過,但這種戰場遺蹟等級的大戰,起碼要二十萬凡人參與,這種人數和密度,隨便來位金丹修士,從空中御使飛劍斬殺,大概就像拿犁子犁地一樣輕鬆吧?那些凡人再拚命也沒有意義啊!

「你不懂,有些地方是不像此界的,說不定沒有修士管著,說不定位於什麼魔修、鬼修地界,就等著戰死的生靈進補。」摺扇又到了安斯言手上,一搖一搖地,有機會教育齊休,令他頗為得意,「你啊,就是太規矩了。當年,師父讓你幹嘛就幹嘛,傻傻的不知道偷懶玩花,現在出息了,是一方之主不錯,說不定也學會了和上面人虛與委蛇,但,你真的能跳出所有規矩,所有束縛想問題嗎?」

「比如這件事。」

他拿扇子指指眼前的古戰場,「為什麼凡人之間不能有戰爭?那只是大周書院的一個規矩,凡人之間,當然可能有戰爭啊!只是規矩不允許,不代表不可能發生。比如你想,這個世界沒有修士會怎麼樣,這個世界都是修士會怎麼樣,這個世界都是魔修會怎麼樣?你推演下去,其結果只怕和大周書院告訴的你絕然不同。」

「是啊!」齊休嘆服,隱隱有種醍醐灌頂之感,自己久居人上,人情謀略什麼的也覺得玩熟了,但老是覺得缺點什麼,缺什麼呢?就缺這種跳出一切規範思考問題的方式,還有如安斯言那種天馬行空的想像力!魏玄、祁無霜那裡學到的都是死東西,憑之對付柴藝之流,只能一板一眼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所以老是慢人一步。比如第一次和柴藝簽了和約,人家過幾年就反悔對付你了,第二次簽了個沒法反悔的,但白山南部馬上亂了,對方正需要的北方安穩如願到來,算算還是虧了。要想面對五行盟等龐然大物占領先機,必須具有這種懷疑一切,又能想像推演一切的特質!

「又比如……」

安斯言見齊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愈發說得盡興,突然,他又住口不言,雙目呆呆凝視前方,似乎想到了什麼。

「這是……」

齊休看他的模樣,「好像是頓悟?」心中突然一股酸水上涌,「這資質、機緣,未免太好……」

不敢打擾,悄悄退遠幾步,為他護法。

隨著試煉的深入,似乎有人被分到其他環境場景中去了,同一片地域的人越來越少,但仍不無撞見的可能。若是被人無意打擾到頓悟,那損失可就大了。

這傢伙先是發愣了一會兒,然後便低著頭直兜圈子,先是緩步慢走,然後越兜越快,圈子也被他越踩越大。

「這什麼毛病?」齊休一愣。

有些修士想事情的時候的確有些怪癖,比如白曉生喜歡拿塊小木頭在手裡雕刻,莫劍心喜歡坐在冷泉邊煉劍之類,但都是以安靜為要,這安斯言卻反其道而行之,動個不停。

「呔!」

還不算完,這傢伙突然一聲大喝,然後往一側空中撲去,接著雙手環抱,撲倒在地。

在地上也不消停,使勁打滾,嘴裡還喊著:「老齊快來幫忙,快來幫忙!」

「走火入魔了?」

齊休完全被搞懵了。

「來幫忙啊,快啊!我抓到東西了!」

還在使勁嚷著,回復凡人能力的他體力不行,手勁估計也不濟,雙手抱著空氣,滿頭大汗,臉憋得通紅。

「抓到東西了?」

齊休認真了一些,一邊往他那跑,一邊仔細觀察,安斯言雙手使力的程度,的確不可能是做做樣子,那團空氣……

「是個透明的玩意!」這才領悟過來,一同撲過去按住,果然,被安斯言抓住的好像是只禽鳥之類,觸手之後,能真切的感受到它身上羽毛的觸感。但這隻鳥舉動皆無聲息,人的肉眼更是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但是撲騰力量極大,隨時都可能掙脫飛走。

齊休兩次煉體後的手勁,可不是安斯言可比,很快就摸索到這隻鳥兒的細頸脖處,單手像個鐵鉗一般牢牢掐住。能感受到這隻無形鳥兒漸漸脫力,開始有放棄掙扎的跡象。

「這隻鳥難道就是此關的機緣所在?」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里滿是興奮的猜測,心中同時升起一個念頭。

……

「噗!」

古戰場極遠處的另一個地方,玉鶴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軟到在地。

「怎麼了!」

突遭大變,希鈺趕忙將其扶著坐起,又馬上環視四周,生怕是有人暗算。

「壞,壞了,我的無形鶴被齊休他們抓住了!」

玉鶴說這話時麵皮微紅,也不知是傷的,還是不好意思羞的。

「無形鶴!你怎麼帶進來的!稷下城不是說不許!?」希鈺失聲叫道。

「唉!我想著試一下,看看他們稷下城有沒有能人,有本事發現我這隻伴獸,結果沒想到順利得很,一路進入。咳咳……」

「前面兩次被楚家人威脅,我覺得他們可能在試煉結束之後對你我不利,便讓無形鶴去跟著齊休,沒想到被他身邊那個齊雲修士識破了!」

玉鶴說完,希鈺卻蔫了,無奈嘆道:「兄弟啊!你違反規矩,被人發現後不光要被趕出試煉,回頭門裡還要丟個大臉!家裡那些元嬰前輩本就越來越不待見你我,捅這麼大簍子,依他們要面子的程度,只怕對你要用重罰!」

「完了,我這隻伴獸十分稀有,成長又極慢,沒了他,我結嬰更是一點機會都沒了!」玉鶴面如死灰。

「為今之計,只有厚點臉皮,找齊休去要了……」希鈺沉吟一會兒,很快想到了辦法,「齊休這人,其實並不壞,早年曾經幫我向楚家隱瞞過驚天秘密,以他在楚家陣營里不高的地位,算是極為難得的。他也是棄嬰出身,對我兄妹二人的遭遇抱有同情,說不定會給我這個面子,我去找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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