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森林中,只有兩人沙沙的行路聲。

「歇歇吧……」

跟在後面的尼姑雙目低垂,怯生生地說道,她面容極美,皮膚又十分白皙,許是走累了,俏臉划過一抹紅霞,如桃花一般。

走在前面的,卻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道人,披散的長髮被隨意約束腦後,原本洒脫不羈的面容現在頗為凝重,雙眼警惕地巡視四周,一隻手始終搭在酒壺的長壺嘴處。

「也好。」

他四下看看,挑中不遠處一根倒橫的巨木,寬大的道袍隨意拂拭個來回,便抬手示意對方先坐。

「我體力孱弱,拖累道友了。」

俏尼姑再將巨木上的青苔浮土仔細清理一遍,才扭扭捏捏盤膝坐下。

「哪裡的話,我等正道中人,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如今命案連連,被害者之中就有得過試煉優勝的同道,大家都猜測殺人者就隱藏在熟人之中,而且選擇目標很有針對性。我拿過一關優勝,你更是得了媯老祖親賜的佛珠,咱倆必須得小心。」

一尼一道的組合本就頗為奇特,更別提道人手裡還提著個大大的銀酒壺,說完,便抱著大酒壺矗立在旁,始終保持戒備。

「我佛有割肉飼鷹之舉,對貧尼來說,再寶貴的東西也不過是外物而已,若是他要,就拿去好了。」

尼姑輕輕捻著手中的佛珠,話雖說得漂亮,但看過去的目光中分明透露著不舍。

「嘿嘿,那種藏頭露尾之輩,哪會如此好說話,要你的東西不說,還要你的命。」

道人本不以為然,轉念一想,生怕她真干出這種蠢事來,又補了句,「有我在,你不要自作主張。」

「嗯。」尼姑答應下來,臉更紅了。

突然,遠處傳來枯枝斷裂的噼啪響動,越來越近……

「誰!?」

兩人對視一眼,道人衝到前面,將俏尼姑護在身後,沖聲響來處朗聲喝道:「誰在那!?先報跟腳,再慢慢走出來!」

……

「白山齊休!」

齊休自報名號,慢慢現出身形,見是楚問和妙清,不由長舒口氣。

試煉之地,人人自危,楚問是齊雲楚家自己人自不用說,和妙清雖有點過節,但她身為南林寺正道一份子,亦不太可能是那害命的惡徒。

無論如何,現在重點懷疑的是玉鶴那廝,畢竟他那隻無形鶴,可能是當下的試煉地里最危險的生物。

「遇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感嘆發自肺腑,也無意多做寒暄,馬上出言打探楚無影等人的行蹤,同時快步迎上前去。

才走兩步,不防卻被楚問再次厲喝打斷,「停!你就站那說話,別再靠近了!」

「怎麼……」

楚問翻臉不認人,搞得齊休頗為尷尬,只好又把腳縮了回來。

知道對方已草木皆兵,連曾經並肩作戰的自己都信不過,心中既無奈,又有點不舒服。

「你連我都懷疑?」語氣中難免帶上了怨氣。

「抱歉,說真的我倆不熟!當年兩位老祖幫你,其實我根本不同意,思過山下,我楚家人的血,留得太多了!」

楚問生硬地答道,那碩大的銀酒壺被他執在手中,明晃晃的,在試煉地里,大家功力盡失,這種器具還真有可能砸死人,只怕誰也不會拿血肉之軀去稱稱威力。

聽到他這話,齊休才醒悟過來,是啊!跟楚問,真算不上有交情,齊雲楚家之人對楚秦門的態度,更不可能是鐵板一塊。

「楚秦連正道一脈都不算,平日裡就惡跡斑斑,在這試煉之地,又有誰會信任你齊掌門呢?」

對楚秦門惡感滿滿的妙清向楚問投過去一個讚賞的眼神,湊近半步,告狀般地向楚問提起明家在外海做下的屠戮之事。

「哼哼,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倆了!」

齊休氣得牙痒痒地,話不投機,乾脆拱手告辭,分道揚鑣算了。

「你!呸!我和楚道友光明正大,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奸妄之徒!」

妙清卻想歪了,只當齊休這氣話是在揶揄自己,急得趕緊尖聲駁斥。

「你也別急著走!」

楚問倒是知道輕重利害,出言把齊休叫住。

「我且問你……」

既不敢讓齊休靠近,又不放人走,隔著老遠高聲對話,「安斯言死,你是不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

「你和明陽山王扈熙,真的早年有過仇怨?」

「……」

被一連串問題兜頭蓋臉的砸下來,齊休才明白楚問早已聽到不少風聲,自家竟已成了眾人流傳猜測里,嫌疑極大之人。

和王扈熙那樁陳年小事被人翻出來,只能說純屬倒霉。安斯言死後,做為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又正好相熟,少不了被懷疑,這個也猜得到。若不是正好有位過路的齊雲修士,願意退出試煉將安斯言遺體帶回,只怕現在的齊休早已主動退出,也不會有現在這種尷尬情況出現了。

「歸根結底,還是貪那一絲大道機緣!唉!」

心裡抽了自家一記懊悔的耳光,壓抑著怒火,一樁一樁跟楚問細細辯駁,自己光明磊落,也不怕人問。

「我再問你,南宮家的某某,和你可有交情?」

楚問提起了個陌生的名字。

「誰?」

齊休搖頭,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道灰衣身影,打了個咯噔,嘴上反問道:「南宮家的人,也死在這裡面了?」

「嗯,是南宮家寄望頗大的一位,可惜了。」楚問點頭回道。

「你可認得那人的相貌?」齊休再問。

「你……」楚問馬上覺出不對勁,和妙清默契對視一眼,然後兩人把目光全落在齊休的面部表情之上,「你果然有事瞞著。」他沉聲說道。

「南宮家交代的差事,有點不方便……」

即便是對他,齊休也不好實言相告,再說旁邊還有個專門壞自家事的妙清在,「你先告訴我那人的相貌罷。」

楚問沒醉時,倒是比楚神通精明沉穩許多,不再糾結這個,先把南宮家喪命那人的體貌特徵,一一描述清楚。

果然,就是試煉之前,連接強勢催促自己去找何玉的那人。

腦海中的灰袍身影漸漸清晰,和記憶深處里的白袍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都是老楚秦山里呆過的,安斯言他自然認識,南宮家那人更不消說,王扈熙是明陽山修士,跟位於齊雲西部的棲蒙派距離較近,說不定也認識……」

「唉!」

越想越不願面對,乾脆做聲長嘆,仰天閉目,連連搖頭。

「你可是想到哪人有嫌疑?」

楚問從他的反應里,馬上看出了端倪。

「謹防這小人惺惺作態,栽贓嫁禍。」

妙清先入為主,越看越覺得齊休就是那殺人兇手,生怕楚問中了奸人欺詐,立刻出言提醒。

「我省得。」

楚問隨口答應,目光依然堅定地看向齊休,討要答案。

「呃……」

心中懷疑是一回事,公開指認是另一回事,自己現在說出何玉的名字,可就會給南宮家一個公開對付他的完美藉口,若他是無辜的,只怕到時候想撇清都晚了。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暫時不提何玉,「我心裡有兩個名字,都有點嫌疑,一個現在還不想說,另一個你也認識,就是決鬥殺死楚奪的御獸門修士,玉鶴。」

「玉鶴!?」

楚問倒吸一口涼氣,「可有證據!?你要知道,指認御獸門修士干係極大,輕則招來一場決鬥,重則……當年一戰之後,御獸門和楚家約定日後各不相干,若元兇不是他,很可能被御獸門認為你和我楚家在挾怨報復,鬧下去我楚家完蛋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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