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拿回儲物袋,神識探入其中,一套備用的針類法器放在最順手的地方,旁邊是兩口趕路用的二階飛劍,法器、符篆、丹藥等雜物分門別類,清清爽爽擺放著。一邊角落有些散碎靈石,另一邊則是疊放規整的上百套衣物,上面壓了方精美的首飾盒,靜靜地等待著主人的重新召喚。

二十多年過去了,只有這裡一如昨日。

挑挑揀揀,取了件斜紋小碎花的五彩宮裝換上,又把首飾盒打開,對著張起的鏡子照看,除了膚色蒼白些,時光倒轉,又是那個二十來歲模樣,雋秀柔美的楚秦明貞。哦不,現在應該叫做明真了。

略想了想,將秀髮束起,長長馬尾用根碧玉珠釵總結,隨性搭在腦後,隨著走動一甩一甩,別增些少女般的活潑俏麗。

「該走了。」

收拾妥當,深吸口氣,彎腰出了這獨處二十來年的石窟,用手輕輕遮在額前,擋住已不太習慣的陽光,看到主持師太笑吟吟地早等著了。

「恭喜施主大道有成。」主持師太遞過來一個儲物袋,想必是楚秦門寄存著的那五萬靈石。

「不用急著給我。」將之推回去,從懷裡取出卷早備好的單子,「這是我設計的法寶胚料,還得請貴寺大師代為製備。」

主持師太接過打開,看是件蓮花寶座形制的物事,欣然答應下來,「我會安排好的,到時候送到?」

「呃……」

明真愣在原地,半晌之後才道:「送到白山楚秦門罷。」

兩人議定,她便告辭而出,五彩宮裝裙角飛揚,如驕傲的蝴蝶般輕巧穿過庵堂數進佛殿,在一群緇衣光頭的女尼複雜目光注視下,出門直奔稷下城,然後坐那裡的飛梭到海東,然後御劍飛回告別二十餘年的明家小島。

「姑……老祖回來啦!老祖回來啦!」

看門的練氣後輩發現己感應不出明真修為,連忙改口,大開山門後便興沖沖將明心源等人全叫了出來。

「恭迎老祖回山!」

明心源亦是大喜,山門裡上上下下仙俗人等跪了一地,各個興奮得溢於言表,「老祖再進一步,我明家將大興,大興啊!」

「呵呵,也許吧。」

明真毫不遮掩地輕蔑一笑,看山門內外到處都是收拾好的物資、包裹,一副要搬家的模樣,「怎麼,你們這是要去哪?」

「噢,是這樣的……」明心源自然知無不答,「三個月前,顧師叔在海門島結丹成功,又託人來信說得了座大島,讓我們遷移過去,這正準備著呢。正巧,您又回來了,我明家真是雙喜臨門啊!」

「他也結丹了?確切哪一天知道麼?」

明真心中一動,急切問道。

「好像是……二月十四吧?」明心源答。

「竟和我是同一天!」

明真心道好巧,不由升起道莫名情愫,「他人現在在哪?」立刻問明顧嘆所在,也不管明心源怎麼挽留,直接御劍飛起,一路急趕,直到看見浩瀚大海中那道巨大的『海門』,才按下遁光。

上次兩人同游此地,還都是在大道和人生上陷入迷茫的築基修士,如今世易時移,明貞心情輕快了許多,對海門洞府的守衛通報一聲,便站立原地閉目將全力趕路的氣息調勻,然後略將儀容整理妥當。

「該叫你明道友,還是明師妹呢?」青衫儒雅的顧嘆突然出現在面前,眼角含笑,第一句便是打趣。

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念頭稍轉,才聽明白因為明家身份的敏感,對方話里有些試探親疏的意味,「我可是楚秦家生子,入門比你早,該叫我師姐才對。」綻放出自認為最燦爛、最漂亮的笑容,拿話還回去。

顧嘆仰頭大笑,「我一百四十九歲結丹,年紀可比你大。」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轉身拾級而上,往自家洞府走去,「在戒律堂抄了三年經,頭髮都差點熬白了,走時還替你擔心呢,這二十多年過得怎樣?」

「離群索居,青燈古佛,反令我能斬斷一切,專求本心,倒不覺得苦。」

明真跟在他身後慢慢走著,「上次的事,是我明家連累你了。」

「哪裡的話!」顧嘆隨手打開洞府禁制,邁步入內,「你代他們受過,才是真的被連累了。」

兩人分賓主坐下,明真環目四顧,看見牆上貼著各種各樣的地圖,應是外海各島的情勢,「我聽心源說,你要給他們一座大島?其實他們已一門心思往儒家走,不用幫扶什麼的。」

「不是幫扶。」

顧嘆擺擺手,起身指著龍家棲身的島嶼說道:「是要動手了。」

「噢?」

明真也走到地圖之前與他並肩站著,俏皮笑道:「你素來詭計多端,這次又要使什麼壞?」

「呃……」

許是感覺到了兩人間氣氛的微妙改變,顧嘆略卡了一下,才指著龍家大島周邊說道:「龍家如今政通人和,上下一心,多年經營下,周遭遠近已無死敵,加之遭受過十分嚴重的劫掠,所以痛定思痛,山門陣法森嚴,防禦極其強大。其家主頭腦清晰,狡黠多智,門下子弟亦勤於修身,再不找機會動手,只怕為時要晚。」

明真聽罷,眉頭皺了起來,「他家是否有劣跡?」

「儒門教化下,島內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修士常年保護出海漁船,養活日見增加的人口,與周邊四鄰也和睦得很。」顧嘆答道。

「這……」明真猶豫了下,終於還是出口勸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斗個你死我活呢?」

顧嘆苦笑,「儒修你懂的,一是國恨家仇入史書,代代相傳,思過山之敗矢志不忘,哪一天強大了,是要回白山報復的。我不動手,未來哪一天他就要反過來動手,這是死結,不以我們兩家的善惡發生變化。二是他家本島已容納不下繁衍快速的人口,擴張勢在必行,在外海,要擴張就要作惡,不過他們儒家會找些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

他將手指向另一幅地圖上的某處島嶼,「這裡是【東宗島】,面積大,可耕田地多,但山門品階一般,而且島中修真家族門風殘暴,不得人心,又無強援在外。我在龍家周邊內外布有許多密探,多年情報分析下來,相信此島就是他龍家下一步擴張的目標,如有機會,他們十成十會出手。可憐他們在明里茫然不知,我在暗處已布置多年,什麼時候給他龍家這個『機會』,已完全操之我手……」

「唉!」

聽顧嘆說完布置,明真一嘆,知道又將有場絕大殺戮,「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勸……」

顧嘆抬手,止住她這個話頭,「龍家當年一樣做過屠島之舉,這次如果他奪得東宗島,一樣會殺盡島民,外海萬年下來形成這種規矩,不是沒有原因的。你們明家只是碰到妙清那個鑽牛角尖的尼姑而已。」

「什麼原因我不管,他們殺來殺去我也不管,只是希望你我再不沾那血腥。」

明真話剛脫口,立時反應過來有些曖味,但也不怎麼如往日般扭捏,大膽迎上對方的目光。

「我……」顧嘆看著身前美人兒眼中的情意,哪還有不明白的,「我此次正好定了個……怎麼說,掩耳盜鈴,不太髒手的計策,也只能如此了。」

「我知我不能改變什麼,我也不是念佛念愚了人,那就眼不見為凈罷了。」

知道這是楚秦經營近百年的定策,不可能更改,明真只得丟開手,表達自己不參與的意思。

「你是不是喜歡我?」顧嘆突然問道。

「誒?」明真猝不及防,差點道心失守,臉上浮現一絲紅暈,不過心底又有些欣喜,金丹之後的她,的確也不太想過於隱忍內心的真實,去和有情人玩無聊的猜謎遊戲,「是又怎樣?」索性心一狠,大膽承認了。

「我想想。」顧嘆摸摸下巴,「我倆結合在一起的話……」

「這人說話怎這麼直接!」即便現在的明貞聽了這話也差點沒遭住,不由懷疑起自己的眼光來。

「對我們在楚秦門的地位有很大的幫助,兩位金丹一條心,已不懼任何人了。」

顧嘆接下來的話更令她的心像被冰水澆過,徹骨的冷,「卻沒想到你這麼遠。」咬牙譏諷一句。

「下一步棋就要看到未來的十步百步,這是現實問題。」顧嘆不以為意,繼續笑道:「當然,我也挺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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