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淫全知現在大道多年,哪怕一瞬間事,齊休也能閱遍周遭。

離火大軍這次是真想打算以命相搏了,之前數戰雙方拉近到一定距離就停下展開法陣威能掄圓對轟的場面未再出現,弧型的琉璃火陣前緣一步沒耽誤,筆直向楚秦的混沌金影陣撞來。

無數銀甲樂傀、五行召喚怪獸、靈獸、凶獸、法器,所有在兩軍之間的東西,統統被兩座法陣的威能擠壓得七零八落,樂傀被碾得稀碎,部件堆積在琉璃火陣的護罩上,被那精純熾熱的火之力融作銀光閃閃的金屬液體,流淌下來,末端那將滴未滴的銀珠上,倒映出楚秦大陣的金色混沌之影。

數隻沙土怪蚯召喚獸發出最後的悽厲嚎叫,靈體虛影崩解,下一刻便將灰飛煙滅,消失於天地之間。

許多犀牛類的凶獸抵角狂奔,還未來得及撞上這邊的陣法護罩,便被影影幢幢的混沌之力瞬閃滅殺,斬切成一團又一團的骨渣肉屑,血霧漫飛。

幾隻智力較高的飛禽靈獸展翅迴旋,四散升空逃命。

齊休感受到那烈火的酷熱,已浸潤進本方陣中。

許多負責操縱樂傀、召喚獸的本方修士被心血牽引,頓時吐血委頓。

還有各持幡軍陣,有的弟子被吸得雙頰凹陷,也有的無聲無息一頭撲倒,從此陰陽兩隔。

他們腳下,輔助回復氣血的花草虛影彩光大盛,那是多羅森在試圖挽救每一條性命,活生生的性命。

可惜,人力有時而窮,盤膝坐於陣中無數增益法紋內的多羅森捂住胸膛,口中飈出一口血箭。

紅的血,激翔於空,殘忍而悽美。

齊休甚至還能分心暗自抱怨秦長風這混沌金影陣選得著實有點不妥,之前還不覺得,但到了壓力最大的這一刻,防禦罩子上那瞬閃不停的混沌金影固然威能強大,卻導致陣中低階弟子已完全無法看不清護罩外面,他們耳邊,儘是法陣劇烈的轟鳴。

因為未知,愈發恐懼。

齊休能看清每一個人的面容和神情,各種各樣,無一相同,那些無意識抽搐的嘴角,眼睛裡布滿的血絲,那些或是慘白、或是漲紅的面色,那些張口大呼,崩潰哭號、茫然無助、視死如歸……

『砰!』

如油鍋般嘈雜的陣內,他注意到了一個極細微的聲音,那應是四階靈石的碎裂聲。

西北角,巨龜背部陣法石柱上某顆鑲嵌在陣盤中的四階土靈石,它蘊含的靈力應還未到耗盡的時候,但……它就是這麼突然的碎了,偶爾確實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或許是陣法汲取的速度太快導致靈石本身承受不住,又或許是陣盤扛不住壓力變形,導致陣法和法紋運轉出現了問題。

總之,那顆四階土靈石突然爆開,內里還未耗盡的靈力化作條又細又直的土元素射線,向陣盤上空散逸而去。

負責守護、操縱這一陣盤的楚秦門天才築基女修蕭道蘊雖近在咫尺,卻比齊休慢一步注意到異狀,她神情瞬間變得驚怖不已,立刻從懷中再取出一顆四階靈石,抖手打出,想及時填補上去。

為時已晚,齊休看到了陣盤上的裂紋正從裡到外,蛛網般發散而開。

「青玉!」

他抬手指向離火軍陣,朝在中軍的楚青玉大喊,楚青玉注意力本就一直在他身上,得了命令後立刻揮手,「陣起!」南楚兩千人負責陣里套陣的應急陣法瞬間光芒大亮,「向前!」然後擁著楚青玉,迎上離火軍陣。

南楚人等身體前傾,抬腳向前,楚青玉看向自己的臉剛剛扭過去,衣袂帶起風聲。

這時,西北角巨龜上那陣盤的裂紋才將將爬上石柱,鐫刻無數玄奧法紋的石柱挺了幾息,隨後崩裂傾倒,那裂縫中迸出的碎石和灰,清晰無比。

巨龜被帶得重心不穩,臉上先露出人性化的驚恐之色,然後才側翻向一邊。

「不!」

蕭道蘊滿臉自責和愧疚,仍試圖挽救,齊休一揮袖袍,打出道靈力將她和在這隻巨龜背部的其他弟子們捲入空中,堪堪躲開了傾覆之災。

混沌金影,滅。

楚秦大軍數千人仿佛被突然扒光了衣服,赤果果的立於離火刀兵之下。

郎季高和其他四位金丹立於離火陣中,五張猙獰狂笑的面孔落在齊休眼中,同時,齊休注意到了郎季高正往上抬的手臂,即將出口的『殺』字,以及他目光所及。

手中法決一變。

楚秦陣中早為攻強守弱的齊妝布置了一個專人照看的法陣,懸於前方半空的齊妝首當其衝,她手猶正指向離火軍陣,打算統御那漫天飛劍,攢刺於一點。

那法陣光芒一閃,剎那之間,牽引之力便將齊妝拉得倒卷而回。

郎季高等五金丹各施秘寶絕學,合力的畢生最強一擊轟到了空處。

此時齊妝的情緒都未到感覺後怕之時,她第一反應還是回頭沖照看救下她性命法陣的祁家家主皺眉,甩臉色。

但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得到這麼好的照應,琉璃火陣那能溶蝕一切的火線在楚秦軍中犁出一道恐怖的溝壑,所到之處,血肉之軀觸之即死,染之則傷,正在前方巡視押陣的虢豹還未反應過來,便化成了一個只能勉強辨認出人型輪廓的炭棍,隨著熱風,飄卷無蹤。

齊休悲慟之餘,甚至還有閒心想,這時候如果無影還在,他的影閣不知能救下多少人。

「轉!」他厲喝。

如果顧嘆還在,或許就不會有這場帕吉澗之戰。

如果古鐵生、趙瑤他們還在身旁……

如果不把展劍鋒留在思過山,而是隨軍,或許細節上會做得更好一些……

如果……

如果……

幸好,這道琉璃火也是離火軍陣的最後一擊了,『轟!』

也是楚青雲的南楚軍陣的第一擊,將同樣油盡燈枯的琉璃火陣護罩轟滅,近萬名離火修士的面孔也落入齊休眼中。

有人抱幡站著,也有人已軟倒在地,更多的人隨著陣法破滅而身形巨震,遠看過去,如人浪一般。

都是活生生的人。

兩家陣中俱是生離死別,狼藉一片。

剛經歷多年外海征伐回來的楚秦修士紀律性明顯更強一些,活著的人紛紛果斷拋棄手中陣幡等各樣器具,飛撲向預備陣法之中,那是在外海除魔時早已演練純熟的,仍是四柱,稍小一些,「轉!轉!」熊十四袒胸露背,後方熊獸虛影大現,大吼著傳達命令,帶領他熊家修士持上新幡,按陣法流轉,換做前鋒。

陣法如輪,絞殺而去,離火那邊同樣升起陣里套陣的光芒,但修士不僅慢,還更不捨得,大陣已破,不少人還簇擁保護著馱著巨大石柱的馱獸,馭手也仍在驚慌地不停催動那些對當前戰事已無一絲作用的牲畜。

當斷不斷,這些人接下來很難活。

與此同時,齊休還注意到了本方天空亮起的點點星光,以及對方陣中升騰的黑霧。

秦長風動了,但郎季高不可能對這位擁有至高遁法的楚秦金丹毫無準備。

「長風!回來!」

齊休張口,本命法寶莽古通明槍吐出後迎風暴長,他持於右手,將槍尖那幻瓏一面迎敵,居於其中的懸燈海蛟搖頭擺尾,幻化出個一模一樣的秦長風。

那『秦長風』剛飛抵離火陣前,郎季高便朗聲長笑,那黑霧一卷,玄奧的克制星光之力瞬間將其裹住。

刺殺不成,真秦長風那姣若女子的臉龐煞白,在生死一線間踏星而歸。

通明槍翻轉,通明一面,烈陽鳥發出尖利的清嘯,裹著輝光燦爛的焚天烈陽,向離火陣中俯衝飛翔。

槍尖如陽,烈日為君!

一時間,兩軍陣中無一物能奪其光芒!

「謝掌門師兄!」

耳邊傳來秦長風的道謝聲,但他已來不及答覆,心血來潮,警訊忽現。

他趕忙左手一撈,幻日無形劍閃了閃便即逝影蹤,向身側揮斬。

『叮!』

正好斬在了電射而來的一名離火金丹劍上。

不是遁法,但這名金丹身法仍有足以憑依之處,齊休劍法又不甚精通,他一擊不中,全身而退,狂笑著旋飛遠揚。

「賊子好膽!」

秦長風星光一閃,在黑霧邊緣追上,幻星無形劍成功給那名離火金丹背部拉開了一道血口,才讓他被郎季高等人接應回去。

悽厲慘呼,淋漓鮮血,無數飛劍靈力、無數喝罵哀嚎。

亂!亂!亂!

「同生共死!」

齊休一手執劍,一手執槍,張開雙臂,哼哈之聲激勵不休,「佑我楚秦!」

「同生共死!佑我楚秦!」

剛是琉璃火光侵入楚秦軍中,現在是楚秦南楚用更早一腳運轉流暢的小陣反推入離火,戰場愈發混亂了起來。

可惜,離火人多。

「甫亭!」

如血肉磨盤的戰局生靈塗炭,楚秦明顯占優一些,但齊休又觀察到離火大軍並未顯出崩潰之像,而且已經有修士組陣向楚秦左右兩側侵徹包圍。

執楚秦大旗肅立於前的熊甫亭立刻領會掌門之意,又拔起身邊『心正』大旗揮舞起來。

殺紅了眼的楚秦眾人心中頓時一凜,迅速迴轉清明,開始有序徐徐後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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