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慢了下來,有齊休主動使用的料敵機先,也有一種籠罩四周的空間束縛之力。

「我純靠單打獨鬥,真正和人以命相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身臨絕險,齊休將天賦全開,鬥志戰意,內外靈覺瞬息之間皆提升到極限。

料敵機先天賦並不能減緩時間流轉,只是他主觀上對事物運動細緻入微的體察,導致感覺外界變『慢』了,而那詭異霸道的空間束縛之力,又令他身體反應變得遲緩不堪,這種『慢』,更真實,也更危險。

「幸好我所攻的全知現在大道,似乎對那空間之力有微妙克制?」

齊休還能動,感覺如有時間費一番心思研究,或許可以悟到掙脫之法,「暫時想不出原因,但直覺應不會錯……」

空間之力,姜炎……

他回憶起當年幾樁往事,迅速想到了一個名字:萬骨。

或者叫……精細鬼。

全知天眼迅速注意到了姜炎身後,那位全身藏於黑色斗篷之中的人。

當年姜炎被沙諾揪送到跟前時,齊休曾用見人性天賦探查過姜炎,得知他身邊有位『萬骨老鬼』的存在,萬骨殘魂藏於姜雲峰內一個普通小鼎之中,偶然被他召喚出來後便一直陪伴他左右。

在黑河沼澤下的那處空間縫隙,齊休更是借全知神宮的威能完整地旁觀了那裡的數千年歷史……

『精細二字沒頭沒尾的,不好不好!』

『以後,我便改名喚作萬骨如何?』

被姜家元嬰鎖拿暗害的『精細鬼』,來自另一界的空間大能,鬼物,當時不是正興沖沖地自己個給自己個更名為萬骨麼?

「連姜炎都金丹圓滿了,這萬骨如果恢復到三千多年前可以操縱那麼大空間變化的修為,還以二對一,只怕今天我這條命要交代在這!」

你死我活的單打獨鬥、千萬人對轟的兩軍陣前,別離之苦,絕途之難,齊休經歷過不少,早將心性錘鍊得如鋼似鐵。

剎那之間,回憶帶分析,心中念頭轉了不少,他知道,萬事都需先過得了這關再說。

能無聲無息殺入重重防護的楚恩山同參殿深處,剛布下的法陣果然同樣無法阻擋二人分毫,那外圈的火牆也詭異莫名,眼看黑色鈍劍越來越近,直取自家眉心,齊休心下凜然,將所有注意力專注手中的莽古通明槍上,凝神對敵。

『叮!』

空間束縛之力無法阻止體內明幾心流轉,更對齊休晉階金丹後期後微微觸摸到的全知現在大道真意見效不彰。他頂著絕大的壓力,雙手微調莽古通明槍槍身,讓水滴形的槍尖准至巔毫地磕中那柄黑色鈍劍的劍尖。

料敵機先!

一聲清越脆響,黑色鈍劍被磕得偏飛而去。

「唔!」

「咦?」

隨後齊休和那萬骨同聲驚呼。

齊休之驚,乃因甫一接招就吃了好大暗虧,莽古通明槍槍尖由原通明寶鏡重新煉化而來,堅固屬性上並非頂級,正反兩個鏡面被那黑色鈍劍一擊就磕得裂紋密布,本命法寶心血牽連,他喉頭頓時一甜,差點點當場吐血。

而萬骨之驚,自然在於竟有金丹修士能在他的空間禁制下行動自如。

「沒錯!嘶啞豺聲,雖比三千年前那精細鬼蒼老許多,但我能輕鬆辨認!就是他!」

聽到那一聲咦,齊休便徹底確認了姜炎後面之人正是萬骨,但不打算當場叫破,涉及天地峰座主、聶瘋子等頂級化神爭奪的全知神宮隱秘,齊雲白山各派為了對付『墨蛟』使用鬼修,當年那位姜家元嬰事後偷襲,毀屍滅跡……

「若我知情一事被傳揚出去,日後必會招來絕大災禍!」

齊休正這麼想著,萬骨卻不知他知道那麼多,並不欲讓他活,「你這干外公有些本事!快!外面人已趕過來了!」立刻催促姜炎。

「知道!」

姜炎早不是當年那個消瘦、陰鬱、敏感,目光中滿是戾氣的築基初期修士了,這百來年在大周書院、南宮家等化神勢力的追捕下,他卻似乎過得極為順遂,此時看上去方十七、八歲年紀,膚如白玉,繼承自姜明榮、秦思瑤那對漂亮父母的好容貌自然俊朗,如墨般漆黑的長髮披散著,隨風瀟洒飄拂,一對精光四射的眸子璨如星辰,看過來的目光中隱藏著居高臨下的嘲弄,嘴角則扯向一邊,露出混合著野性、殘忍、快意的微笑。

「他是在哪修行的?進境如此之快!?」

齊休和他面對面,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底不由升起微微氣惱和嫉妒,同時還饞得很,「我這便宜干外孫倒是福緣深厚,跟腳恐怖的萬骨受其驅使,這玄奧鈍劍、火牆、來去手段連我這萬修宗門的掌門都沒見識過!還有躲藏修行之地、相關法門……若我能得了,大道哪會如此艱難!」

「咄!」

想這些並不耽誤尋找保命之機,作為被姜炎列在必殺十人名單里的自己,齊休心知肚明即已被打上門,今日之事絕難善了。

兔起鶻落,一切只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他見姜炎單掌一招,將那被磕飛的鈍劍疾速卷回,便窺準時機運起哼哈真言,沖其大哼一聲!

「若無我偷送丹藥和練氣修行法門,你早已身死道消!」

姜炎僅被震懾得身軀微顫,手裡動作慢了一絲而已,再加上從旁掠陣的萬骨,齊休立刻知道打是打不過了,他何等樣人,轉而改變策略,三十六計走為上。

這次不敢再用槍尖硬碰,而是調轉槍身,用五階花妖主幹練成的槍桿使出一招橫掃,口中斥罵的同時向後倒飛,「姜炎!我可待你不薄,而你卻要我死!?」

「你見南宮家勢大,縱容包庇南宮嫣然那百般欺辱我、殺害我母親,你乾女兒的賤人!還派沙諾抓我送予齊雲求功!趨炎附勢之徒!一丘之貉!」

不說還好,姜炎聽到這話愈加暴怒,厲喝道:「那點小恩小惠,以為就能讓我忘了殺母之仇麼!我卻偏偏不是你這願如蛆蟲般委屈苟活於世的小人!」

原來……在他心中……那只是小恩小惠麼?

可能也有道理罷!

雖然我送給了他秦唯喻創下的黃庭功,讓他接續上大道前途,但確實真的沒有盡心盡力為他母親,我的乾女兒秦思瑤報仇……

可是,哪怕不算當年如果真殺掉出自化神家族的南宮嫣然會為楚秦惹來多大災禍,南宮木前腳才將我和紅裳從偽六道空間拯救出來,有大恩於我和紅裳,南宮嫣然那時又已是秦長風之妻……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個老母雞掌門也很難啊!

苟活於世的蛆蟲……

齊休被姜炎的這個評價弄得有點心灰意冷。

雖然後輩兒孫天然期望獲得長輩無保留的愛,這也天經地義,但在我這裡,以我的立場,需要守護的是一大家子啊!又不能獨為你一人好惡行事。

我當然也想門人子弟都能遠離委屈、仇恨,但我做不到啊!

苟活於世……

你姜炎有大福緣仰仗可恣意獨行,我卻沒你那般好運!可以不去汲汲營營……那也不是我的道!

懶得再和姜炎辯什麼南宮嫣然只是出於自衛反殺的秦思瑤了,那件事自己早和他解釋過,他既選擇來殺自己,說明並不相信,或者不願相信。

又或者,他想明白了,相信了,但依然選擇報復。

「哎!能修至金丹圓滿,他自然是個聰慧通透的人,這麼多年過去了,有沒有想明白又如何呢?畢竟我的名字已被他刻在山都山下,列為必殺十人之一了啊!」

齊休動作不停,用槍尾再度成功磕開鈍劍,人已竄至火牆跟前。

「別妄想了,你走不掉!」

姜炎第三劍銜尾又至,順利從他背心一穿而過,「納命來!」不曾想那位『齊休』身體被穿透後,卻化光消散了……

自然是天賦技能幻瓏翔閃製造的替身幻象!

機會難得,正是此刻!

齊休趁他一愣神的功夫,以最快的速度喚出槍尖通明之面的烈陽鳥,伴隨鳥兒清鳴,烈日虛影升於頭頂,幻日無形劍隨即無聲無息地偷襲過去。事已至此,他可不是不捨得下辣手的人!

同時又祭出當年秦長風從白山劍派崔元青處繳獲的高階破陣符,符篆一遇火牆便如冰雪般消融湮滅,但也成功在火牆上破開個碗口大的洞。

死馬當活馬醫,這器符盟當年看家的符篆果然管用!也夠用了!

竟就這麼逃得性命!果然天不亡我!

福緣!?我兩百餘年將門派經營成如今光景,修行也未曾落下伱等多少!

我何嘗沒有福緣!

齊休大喜,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通明身識搖身一變,骨骼噼里啪啦地縮小身體,「你個走邪魔歪道,如老鼠般躲躲藏藏百年的逃犯,竟好意思說我活得如蛆蟲!」

也許是被姜炎的指責刺激到了心內柔軟之處,如此兇險的情形下,按齊休最唯謹慎的性格,本不會多任何一句廢話,現下卻選擇回頭一邊罵著,一邊鑽入洞口。

「小心!」

萬骨終於出手,一揮袍袖便破了無形之劍,幻日無形劍本體被定在半空嗡嗡顫動不休,離姜炎還大老遠。

「做夢!」

姜炎反倒不急了,冷冷地看著朗聲長笑穿過火牆的齊休,臉上嘲弄之色更盛。

「齊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正穿飛於破陣符擊穿的火牆孔道,突然,齊休看見三位衣衫襤褸的老嫗厲聲詛咒著從正面衝撞而來,從她們蒼苦猙獰的面色,依稀能辨認出……

乃南巧蝶、南宮嫣然、張勝男三人!

「啊!」

正好是齊休心頭有愧的三人,他心頭巨震,不由驚呼失聲!

特別對張勝男,自為了與古熔媾和,告訴她身世往事,故意斷了她對自己,對楚秦門的忠誠和牽掛後,齊休便再也沒見過她,她在離火城故去,自己也因為閉關和不敢踏入離火盟領地而沒有親往悼念……

青溪山頂,張勝男痛哭離去的佝僂背影,瞬間在腦海中再度浮現!

「齊休!你騙我為楚秦抵禦外敵,害我南家滿門性命!」

「齊休!你騙我為楚秦忙碌一生,斷我大道之途!」

「齊休!你前誅我父母滿門,後騙我認賊為父,眼看我一生都要這麼過了,臨了還為了一己私利,告訴我這血淋淋的事實!」

明幾心剛剛壓制住齊休胡亂的回憶和情緒波動,三女已衝到近前,腦袋又齊齊化作三個骷髏頭,黑洞洞的眼眶內似有滔天恨意,死死鎖定住他,「我們做鬼也不放過你!」

「啊!」

即便有明幾心護持,齊休也明知此番景象盡為虛妄,在三女悽厲的喝罵下心志卻依然被奪了一瞬,倉皇倒飛而回。

「哈哈哈!」

看到干外公無比狼狽地原路返回,姜炎志得意滿,朗聲長笑。

齊休卻顧不上這些了,他之前為了逃命,本已將遁速提到極致,很快就筆直地快撞上對面那堵火牆。

「齊休,齊休……」

那邊火牆之上,卻浮現出楚紅裳的兩個絕美倩影,一為元嬰離體之前的那個動輒萬丈紅雲,熱辣美艷、霸道成熟的她,一為重塑肉身之後,那個一身勝雪冰肌,嬌憨可愛、浪漫天真的她!

一高一矮的兩個楚紅裳均未著片縷地面對面摟抱著,媚眼如絲,朝他齊聲嬌喚:「來啊,快活啊……」

齊休不由自主地升騰起多年未動的色心,臉上露出被勾了魂似的迷戀痴像,張開雙臂,正打算一邊摟一個呢,「不!這是!?」

萬幸他本命天賦也霸道,明幾心和心血來潮極速運轉,堪堪在即將撞上火牆之前止住身形。

「這是!?」

神識內守,他終於發現了一系列幻覺的起因,一蓬詭異莫名的紅色火焰,不知何時,竟已在丹田內,正包著自家那完美無暇的透明金丹熊熊燃燒著,「啊!」

結丹時渡來的一絲全知現在大道真意都不能止!

剛起除滅此火的念頭,反引來火苗躥著漲高了一大截,徹骨劇痛令他身體當即像蝦米一樣彎了下去,本命法寶莽古通明槍也脫手墜地。

「齊休!納命來!齊休!納命來!」

眼一閉,無數胖乎乎的被盜嬰兒從身周扯著袍角衣袖攀爬而上,快到胸前時又一樣化作小小骷髏具具,口吐人言。

將這同參殿內,化作陰森可怖的無間鬼域。

「外公,你一生作惡太多,自然逃不過心中業火。」

姜炎見他這樣,反不急著動手了,好整以暇將巨大的鈍劍收回扛於肩上,這時候又不執著於外公是乾的不是乾的了,「現在方知一報還一報,莫欺少年窮,已經晚啦!」

齊休聽到了,但顧不上反駁,甚至連身處險境,姜炎要將自己殺之以圖後快也顧不上了,那道被姜炎稱之為心中業火的火苗愈演愈烈,他必須使出全身解數才能鎮壓。

「赤尻馬猴,命運全知,我一身神通最善克制這類心魔,卻不想被姜炎這詭異業火輕鬆全破!?」

齊休心中奮力吶喊:「不!不可能!我不容許!」

識海中七竅玲瓏心那明幾心一面瘋狂閃爍,明幾心天賦如海般奔流洶湧著覆壓而下,澆向丹田那詭異業火。

「大道已近在眼前!我絕不會放棄的!」

『滴答……滴答……』

齊休渾身顫抖,額頭上大顆大顆的冷汗滴落在地,明幾心終於將業火在金丹之外圍成了個夾心,形成對峙局面,但他腦子已有些迷糊,完全無法保持冷靜,心中嘶吼愈發瘋狂:「我才是會結嬰的那個人!」

「我才是要當齊雲掌門的那個人!」

後面這句話他喊出了聲,當即引來姜炎的哈哈大笑。

「我要結嬰,結嬰……大道之路……再增一千五百年陽壽……和紅裳……」

他各種胡言亂語愈發低微,佝僂著身子喃喃不停,外在越錯亂,內里卻越澄明,識海之中,本命猴子盤膝閉目,正和他一道演算著各種解法。

業火業火,自業自得,我業障深重,可所走大道本來也並不尋求盡結因果方能安心,但有時就是窺不破,窺不破,則無法超脫,此時的我,還窺不破啊……

那……怎麼辦!?

「啊!」

越思索,越痛苦,他身體又被那直抵靈魂的痛弄得瞬間反弓,腰折成了一個誇張的弧度。

「和嫣然,姜明恪一樣的可憐蟲……」

姜炎靜靜看著這一幕,臉上笑容轉冷,嘴角掛起格外冷酷,同時也格外享受這大仇得報一刻的笑意。

不過很快,他的笑容消失了。

齊休突然直起了腰,面色也突然恢復如常,又回到了以前那個一派之主,得道高人的威嚴形象。

谷駔

五感剝奪加諸自身,眼耳鼻舌身五識全數屏蔽,萬千世界,謹做一獨釣客,痛覺自然隨之消失了。

『轟!』

姜炎設在外間的禁制同時被轟開,伴隨著一聲巨響,兩隻黑乎乎的熊化巨人揮舞著雙臂,撥開亂飛的靈氣白霧、陣石、灰塵等物,疾速往這邊衝來,後面更是人影綽綽,不知有多少楚秦弟子前來解救掌門。

「別玩了,快點了結罷!」萬骨再度催促。

「嗯。」姜炎抬手掐了個法決,然後駢指向齊休一點。

「齊休!你把我忘了嗎?」

齊休眼一睜,確實已忘卻多年的奈文霖又在面前出現,美人婷婷玉立,滿臉悽苦地邊流淚邊對他哀怨聲聲,如泣如訴,「你忘了我以命救你嗎?」

「你果然忘了!」

很快,奈文霖語調轉厲,也化作一具紅顏白骨,粉黛骷髏……

「啊!」

丹田那業火驟然大盛,瞬間衝破明幾心包圍,火苗反溯撩上,毫無阻礙的一路沖宵,直入識海之內!

齊休被折騰得再度慘呼,鬚髮皆白,整個人好像瞬間蒼老了兩百歲,皴皺的皮膚也開始崩解,如枯葉般一片片掉了下來,露出裡面的血肉。

而熊十四和熊甫亭二人衝到近前,竟卻不能識破火牆幻境,茫然的左右看看,又一路揮舞著熊化巨掌往另外一邊拆去了……

「外公,我知你與嫣然不像南宮利和姜明恪,是純粹的壞人,小人……」

姜炎見他這般慘狀,放心地收劍轉身,又露出些許憐憫不忍之色,「死於我紅蓮業火之下,也不算折辱你們了……咦?」

他正欲走人,卻發現齊休並未如南宮嫣然那樣隨即身殞,不由大感意外。

齊休識海內,本命赤尻馬猴正用雙拳頂在兩邊太陽穴上,發出蒼茫古奧的黃蒙蒙命運真意,勾得那道詭異心火直撲過去,猴子卻用七竅玲瓏心豎在中間,將明幾心一面當做盾牌擋住了它,心火畢竟無自我意識,每每要自動循著命運真意來源要繞過七竅玲瓏心,猴子就大步快跑和它兜圈子,紅通通的屁股跑來跑去,竟和它在識海中捉起迷藏,暫時維持住了平衡。

心魔暫去!

「下次殺人前,別再說那麼多廢話!」

原來齊休剛才那副慘狀其實是用通明身識故意弄的,就為了給紅屁股猴子和自己恢復實力爭取時間,伴隨著他的冷峻言語,地上的莽古通明槍再度飛出,直取姜炎咽喉!

「五感剝奪!」

用哼哈真言,使出天賦法術,務求一擊斃命。

姜炎一聲悶哼,反中了他的招,突然失卻五感,惶急間一時也難保持冷靜,竟滿臉難以置信地呆站在原地。

「小心!」

幸好有萬骨在,又抬手一指,莽古通明槍停滯在離姜炎喉頭半尺處,和那幻日無形劍一樣,再不能前進分毫。

「老鬼助我!」

姜炎畢竟修為比齊休還高,很快掙脫了五感剝奪,俊朗的面容變得無比猙獰,看向齊休的目光更是恨意滔天。

齊休暗道一聲可惜,「一幫蠢貨!老子在這!」趁這點時間,他已再度祭出張高階破陣符,將這什麼鬼紅蓮業火的火牆又破了個洞,但不敢再往外沖,同樣大聲高呼,搖人。

『轟!轟!』

兩隻巨熊從另一個方向轟隆隆出現,同時漫天星光,布滿殿中。

一整座約由數百修士組成的軍陣也順著缺口開了進來。

萬骨則縱身撲向姜炎,兩人應有某種聯手合擊之法。

「精細鬼!」

門人弟子還在火牆之外,仍然救不了眉睫之難,無論如何齊休得先過眼前這關再說,命都沒了還擔心別的有什麼用!?他朝萬骨朗聲喊破。

當年齊雲、白山那麼多元嬰、化神和精細鬼並肩相鬥墨蛟,事後卻讓姜家元嬰秘密殺他滅口,以化神修士生命之悠長,哪怕過了三千多年,一旦得知精細鬼未死,當時的三名化神……齊休靠全知神宮觀看往事時只有三處無法被回溯的空洞,必不會放過萬骨!

「你怎知!?」

萬骨果然身形巨震,嘶啞豺聲都顫抖了,藏在斗篷中的雙眼鬼火一閃而沒,「你!?不可能!」

「要殺我滅口嗎!?呵呵,已經晚了!」

齊休一指火牆之外,示意外面弟子全已聽到了。

「我們走!」

「不!」

萬骨想走,姜炎不願,但萬骨已裹起他,兩人化作一道細細的火線,閃爍一下,已在百丈之外,再閃一下,蹤影已渺。

顧嘆兜頭阻攔的棋盤法寶自然撲了個空,「此獠竟會火遁!」

「勿追!」見顧嘆和明真夫妻倆打算繼續追,齊休知他們打不過,立刻阻止。

那詭異火牆已無聲無息地悄然消失,星光一閃,秦長風落於齊休身邊,「掌門師兄你還好吧?」

「老齊!」

熊十四仍不敢恢復人形,和熊甫亭分居掎角之勢,凝神戒備。

齊休腳下療傷三花顯現,多羅森也來了。

「我沒事。」

突逢驚變,又碰上姜炎萬骨這對手段逆天的組合,自己竟能勉強算全須全尾地活下來,門人弟子也來得很及時,應對得很好了,人好像安全了,齊休心情卻依然不佳,舉目望著姜炎和萬骨消失的方向,良久不語。

以上門尋仇的兩人實力,自己身陷火牆之內,差不多已是必死之局,幸好姜炎、萬骨二人……怎麼說,殺意都不算極堅吧,而且正好自己種種天賦神通可用,爭取了些騰挪時間,還恰巧知道萬骨的跟腳隱秘。

「我能逃得此難,也能算有大福緣罷!」

齊休目光愈發堅定,今日處境之窘,令他更加感覺大道緊迫,不結嬰,始終要面臨被襲殺的危險,而楚紅裳當年在外海被九幽烏蛸擊敗,元嬰本體還能逃出,有重塑肉身的機會,一位元嬰修士的高廣盛,就需要上十位同階圍攻,最後元嬰本體也逃了,要靠楚震使用魔刀禁術方能擊殺。

「紅裳說得不錯,執念糾結,牽掛內疚,皆是虛妄,既要追索大道,就要有拋棄萬事種種,一心奔赴的覺悟……」

「否則只會繼續沉淪在這俗世中,為今日那些幻覺而苦惱終身,一如今日。」

「結嬰,我要結嬰,我一定要結嬰……」

「我一定能結嬰!」

遁術至高,即便秦長風擁有星遁,也心知極難追上會火遁的敵人,因為雙方走的不是一條『路』。

眾人得不到掌門下一步命令,於是統統圍在四處,干看著齊休凝神思索。

恍惚間,大家都感覺到,這位平平站在那的楚秦掌門,隨著通明身識故意製造的那點皮肉損傷在多羅森療傷秘術幫助下迅速養回,氣勢也好像也提升了一截,但具體提升了什麼,又玄之又玄的有些說不上來。

都是修行之人,此種時候,也默契地保持安靜,不去打擾他。

「齊雲派郭老祖攜刑劍師叔來了,要見掌門師叔!」

直到展劍鋒追找進來,打破了沉默。

「噢?快請!」

齊休能猜到他們來的原因。

「我得知江南宗那邊變故,和貴門南宮嫣然之死一聯繫上,就趕忙找郭師叔帶我趕了過來。」

刑劍領來了位面生元嬰,應是齊雲執法峰當值的一位老祖,中期境界,被刑劍臨時拜託來幫手的,始終不發一言,隻眼觀鼻,鼻觀心肅立著,任由刑劍主導行事。

刑劍等不及寒暄,看見齊休便問:「姜炎來過?」

「他剛逃走。」

齊休反問:「可是姜家那邊……」

「嗯,姜明恪死在閉關靜室之中,當年姜炎立誓要殺的你家三人里,沙諾早年失蹤,生死不明,你說南宮嫣然新近亡故後我便留上了意,姜家六人里,四人早已陸續作古,得知姜家剩下的那位築基修士在南宮嫣然亡故後沒幾天也好端端地突然死了,我就立刻動身,去江南城求見姜明恪。」

追捕姜炎一直是刑劍的執念,他這些年也一直派人跟蹤姜炎刻字立誓要殺的十人安危,排第一的南宮利早已被姜炎所殺,第二的南宮嫣然現在也死了,第三到第八都是當年欺凌過姜明榮、秦思瑤、姜炎一家三口的姜家族人,姜明恪排最前,沙諾第九,齊休自己第十。

刑劍以最快的速度簡要解釋:「強命姜家修士打開姜明恪閉關之處,發現他果然隕落在了裡面後,又馬不停蹄趕到了你這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看來只有你在他手裡逃脫生天了。」

「沙諾不一定。」

齊休聽罷,閉上雙眼,沙諾還未死,有靈魂契約能感應到,但不好對外明說,「我隱約感覺他還活著。」

「噢?」刑劍頓時大喜,「那麼只剩你和沙諾了,姜炎在你這沒能得手,我們把你保護住,他豈不是就只能去找沙諾報仇了?你覺得呢?」

「可能吧……」

「咦?」郭老祖忽然輕呼,舉目看向城外遠處,轉瞬之間,又有一位元嬰修士到了。

是姜家老祖姜煥,這位大限將至的蒼老元嬰竟飛得歪歪斜斜,皺紋密布的老臉上滿是痛惜和淒涼悲色。

哎!

為了借燈一事,齊休本極為厭惡姜明恪,甚至打算著以後尋個機會報復一番,其實顧嘆已在暗暗做某些前期布局了,沒想到,竟就這麼死於姜炎的復仇。

該來的,都會來,該報的,都會報……

恐怕結嬰也無法令我跳出這些因果種種,但不結嬰,更連跳出的機會都沒有。

還是那句話,從現在開始,任何事都要為我結嬰讓路,我沒時間可以浪費了……

任何人,也都無法令我心神失守了,我最後只會成為一個不停借新債還舊債的人,個人偉力越大,舉手投足影響到的人就越多,慚愧來內疚去,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越欠越多……

那還談何大道!?

「齊休!姜炎可曾來過你這!?」

姜煥被迎進來後二話不說,沖齊休厲聲問道。

「來了,剛逃走。」齊休回答。

「他沒打算殺你!?」姜煥又問。

「他試過,我僥倖……」

「我家明恪死了,你怎未死!?」

齊休正回話,姜煥卻無比怨毒地質問。

齊休能體諒姜煥此時的心情,但這問題沒法回答,只得閉目不語。

「姜師兄。」郭老祖見姜煥過於失態,趕忙輕聲阻止。

「我家明恪……哎!我姜家怎出了姜炎那麼個逆子!」

姜煥說著說著眼中閃爍起渾濁老淚,「齊休!就是你那乾女兒賤人從小對他溺愛包庇!才把他養成了這麼個忤逆性子!害人害己!」

每個人的愛都有厚此薄彼……

每個人對接受的愛之薄厚,心裡也有一桿秤……

齊休懶得和姜煥這元嬰修士爭當年姜炎一家三口在姜家受欺凌的往事,兩人都是長輩,這種晚輩之事很難掰扯得清,恐怕也都無法自信地說,對所有晚輩都不存在虧心之處……

較當年那囂張的二世祖性格,屢經挫折的刑劍如今要沉穩通透許多,從旁打岔:「為今之計,便是儘快抓到姜炎,齊道友,他剛才往哪邊逃了?」

「他會火遁。」齊休手往姜炎萬骨消失的方向一指。

「這……」

會遁術,現在恐怕早不知逃去哪了,刑劍抓姜炎抓了那麼多年,就這麼貿然追過去其實也沒什麼信心,不由犯了難。

「齊休,你不是會一種萬里尋敵之法麼?當年幫南宮家用過。」

家族分封三代的首任天才掌門苗子就這麼殞命了,姜煥應是氣瘋了,陰惻惻地看著齊休又說道:「怎麼,今日也幫我姜家一回如何?為你以後安危計,還為你家那位南宮媳婦報仇。」

「呃,姜師叔,這恐怕……」

刑劍知道齊休這麼做需要付出巨大代價,試圖從旁轉圜。

但作陪的秦長風也聽到了,有些期待地看向齊休。

齊休抬手阻止他,雙目陡然睜開!

威福由己,神光若電!

背後赤高馬猴虛影大現!

本命猴子嘶吼著逼出荒古命運黃光,同時裹住識海中那正好得自姜炎的業火心炎!

齊休單臂筆直高舉,「去!帶我找到他!」

黃光順勢裹起那團火去尋它主人,齊休神識也一路隨之,直抵高空,穿行於罡風之下,轉瞬之間,下方楚恩城、思過坊等地在視野中飛速掠……

「抱歉,那種手段,我一生只能用一次。」

開玩笑,齊休怎可能花百年陽壽去幫南宮嫣然、姜明恪報仇,再用一次就直接等於大道徹底斷絕了,對剛剛徹底堅定衝擊元嬰道心的他來說,哪怕南宮木再來威逼,他也是不肯就範的。

對了,如果我在楚雲峰結嬰,回歸齊雲後,就連南宮木都不好再度相逼了。

結嬰!一心向元嬰!

無有其他!

他停止心頭那番幻想推演,先頂了姜煥一句,這才真正的睜開眼睛。

他注意到秦長風似乎有些失望。

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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