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青墨走後,戰鬥開始了。

不,這種規模已經可以說得上是戰爭了。

人類與妖獸的戰爭。

不管前世今生,這都是許元第一次見到戰爭的畫面。

從迷霧的四面八方湧出的大量妖獸發出著震天嘶鳴,列陣於城外迎敵的軍政將士口中的吶喊,城牆之上,此起彼伏的弓弦拉動之音。

一個時辰的時間終究太短,即便三面城牆盡開,有著盛山邊軍疏散難民,但依舊很多難民遲滯在城外。

更要命的是,除了地面的各類猙獰妖獸,從迷霧之中衝出的還有海量的飛行妖獸。

不過好在盛山邊軍應對妖獸潮的經驗很足,至少一線的將官在這方面經驗很足。

他們並沒有結成大型的軍陣與妖獸海潮硬碰硬。

在城外列陣的六千盛山邊軍以隊為單位(五十人)結成了百餘小型軍陣,軍陣與軍陣之間留有縫隙,又相互連接,靈智低弱的妖獸沖入軍陣之中,短兵相接的一瞬間便有超過百頭妖獸被絞殺!

城牆之上的盛山邊軍們也沒有閒著,操控著各種大型守城器械。

鐫刻陣紋的特質車弩,每一箭射出,霎時飛沙走石,十幾頭巨大妖獸如同豆腐一般被破胸穿過!

投石車擲出的爆裂罐在妖獸潮中爆裂,濺起一片片的血肉。

可是妖獸的數量太多了,且很多妖獸皆是有著遠程攻伐的手段。

酸液、火球、水彈如同彈幕一般鋪天蓋地砸向盛山邊軍結成的一個個的軍陣。

很快,盛山邊軍第一個死傷者出現了,緊接著便是第二個第三個。

站在陣法的邊緣,許元皺著眉頭默然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這是屬於超凡世界的戰爭。

他感覺到了自身在戰場中的渺小。

如此規模的戰爭,三品強者能殺死多少妖獸?

兩百頭,三百頭還是四百頭?

即便耗盡源炁,可能也殺不到五百之數。

許元的目光盯著遠處的那些具有遠程攻伐手段的妖獸群落。

酸液、火球、流矢等攻擊在平時對於三品強者而言威脅很小,閃展騰挪或是戰技招式抵擋皆是輕易至極,但戰場之上太混亂,一旦深陷妖群很難脫身,而這時這些如同流矢般的各類遠程攻擊便會成為致命的利器。

而換做人類一方則更為簡單,讓其深陷軍陣不得脫身,幾輪鐫刻陣紋的車弩器械齊射,三品大宗師也得飲恨當場。

眼前這種程度的戰場,也許只有二品,甚至一品道域強者才能真正左右戰局。

可眼前的戰爭只是萬興山脈十萬裡邊防線上的一隅而已。

盛山邊軍大部分的兵卒修為都只是八品或九品,甚至很多人都是剛剛入品的武徒,妖獸一方也僅僅只是一群靈智低微的炮灰,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妖族指揮都沒有。

萬興山脈最重要的那幾處關隘前的春潮戰爭中甚至可以看見妖族戰爭巨獸的存在,規模比起眼前至少大了十倍不止。

而如今發生在大炎北境的戰爭更是如此。

按照相國府丙級內參所言,

那位武元公主帶去北境的三萬羽林軍中兵卒儘是六品鐵身的百戰精兵,而蠻族那邊則有著數十萬的大軍。

在那種戰爭中動輒十數萬大規模的精銳兵團作戰又會是何等規模?

在那等的戰爭中,聖人強者在其間又能扮演什麼角色?

戰場上的一切都讓人窒息,盛山邊軍與妖獸的廝殺依舊繼續著。

死亡,在這一刻成了陣法之內唯一的聲音。

漸漸的,隨著傷亡的擴大,在王校尉的指揮下軍陣的隊列開始一點點朝著城牆的方向後撤。

城外的難民已經盡數被強行撤入了瓮城之中,也許會有人死於踩踏,但此刻軍情緊急已然顧不了這麼多了。

盛山邊軍不能在城外死傷太多,不然之後的守城戰會極為被動。

而見到這一幕,許元心中默算著時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鳳九軒送他的清語劍平舉到了身側。

踏虛斬。

在聖人殘魂的魂力加持下,許元悄無聲息的瞬移出了幻霧大陣。

陣外的世界很靜。

剛出幻霧大陣的一瞬間,邊軍的吶喊、妖獸的嘶吼、護城大陣啟動的嗡鳴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讓人有些不適的寧靜。

萬里無雲,皎潔的月光一瀉千里,大片大片嫩芽初生的山林被鍍上一層銀邊,濃霧如同高牆一般聳立於山林邊緣。

在陣內看不真切,出了迷霧大陣方才看清,並不是呈現四方形的「口」字型,而是呈現「皿」字型。

臨靠萬興山脈的那一邊的兩側延伸出去了很長一段距離,可以看見零零散散的妖獸群落不斷的沖入幻霧大陣之中。

陣內的戰爭依舊繼續著,而陣外的戰鬥也已經打響了。

即便不借用聖人殘魂的魂力,許元也感應到了一陣陣冰寒的源炁在幻霧大陣的另一側不斷的震盪著。

陣外的萬象宗高手對冉青墨出手了。

見到這一幕許元並不是很意外,默默在心底問道:

「洛老頭,對面有幾個人?」

聖人殘魂聞言略微感應,低笑一聲說道:

「三個三品大宗師。」

「三個三品?」

許元呢喃一聲,語氣帶著譏諷:「怪不得他們會選擇出手截殺,萬象宗真是好大的手筆。」

對於布局大半個大炎的相國府而言,暗中培養三個不為人知的三品大宗師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次萬象宗估計是把血本都拿出來了。

頓了頓,許元緊接著問道:

「冉青墨那邊應該暫時沒有問題吧?」

聖人殘魂的聲音很是輕鬆:

「放心,冉丫頭比你想像的要強,她現在壓著對面三個人在打。」

許元聞言略微安心,低聲道:

「那就好,洛老頭,我們趕緊動身去找操控陣點吧。」

二人的計劃很簡單。

陣點之內有三品大宗師坐鎮,就算許元他與冉青墨經過鬥法能夠殺掉對方,大機率也阻止不了對方摧毀陣點。而只要將三品大宗師引出來,在聖人魂力的加持下,許元便有把握在找到陣點的瞬間瞬秒裡面留守的低階修者,並且操控陣法保護盛山縣。

所以在盛山邊軍攻擊幻霧大陣之時,冉青墨先行獨自逃出,勾引萬象宗留守大陣之人出來截殺於她。

單獨一名三品大宗師,如果萬象宗準備充分是絕對不會放任她逃走。

畢竟,這可是他們賭「國運」的密謀。

能圍殺不留活口,必然會出手圍殺。

而由於踏虛斬,許元他可以不用藉助盛山邊軍的幫助便可出陣。

借著冉青墨與萬象宗高手纏鬥的功夫,許元便可以偷偷摸摸的前往找尋陣點,而且算找不到操控陣點,也可以偷偷摸過去給萬象宗那三名大宗師來一記狠的。

踏虛斬在手,沒有人比他更懂偷襲。

一切的計劃都很順利,

即便面對三名大宗師強者,大冰坨子依舊有條不紊的一點一點將戰團往深山中引去。

安靜的等待一會,許元的身形動了,沿著幻霧大陣的邊緣找尋著可能存在的操控陣點。

速度不快不慢,有聖人殘魂用魂力壓制源炁的波動,許元並不擔心那邊三名處於激戰中的三名大宗師能夠發現他。

萬物皆有源炁波動,操控陣點與幻霧大陣之間必然會有聯繫,通過聖人殘魂強大的魂力找尋這一抹微弱源炁聯繫應該不算太難。

可事情並未如許元所想的那般順利。

盛山縣的西邊沒有,北邊沒有,東邊南邊也都沒有。

兩刻鐘的時間,許元圍著整個幻霧大陣饒了一整圈也未能發現任何像是操控陣點。

再次回到最初的地方,許元盯著著高聳入雲的霧牆,眉頭皺的很緊:

「洛老頭,這操控陣點不會是設置在這幻霧大陣的內部吧?」

聖人殘魂聞言沉默了少許,低聲道:

「這得看你那妹妹的基礎陣圖是什麼樣子的,如果你小子那妹妹給的基礎陣圖沒有在陣內設計操控陣點,那便基本不可能會在裡面。」

「什麼意思?」許元立刻問。

聖人殘魂略微斟酌了一下措辭,低聲道:

「陣法這玩意牽一髮而動全身,大體的構架、源炁運轉的細緻陣紋、使用的材料等等,不管哪一個步驟出現稍微的偏差,結果都可能會謬以千里。

「而你那妹妹離開前啟動驗證過這幻霧大陣,說明絕大部分的工序已經完成了,這時候想在陣內加點東西工程量不亞於重建,所以如果基礎陣圖沒有,那萬象宗偷偷建立的操控陣點就一定會在陣外。」

許元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那義妹相關的記憶,搖了搖頭:

「許歆瑤應該不至於這麼蠢。」

說罷,許元嘆了口氣,轉而問道:

「若是再轉一圈,你覺得能找到操控陣點麼?」

「呵。」

聖人殘魂低低的笑了一聲:「許小子,一圈走下來找不到,就算轉一百圈也找不到,這可是動輒滅宗的勾當,人家萬象宗不知籌劃了多久,你幾分鐘想出來計劃就想破解?」

許元聽到這話默然數息,心中有些複雜,低聲道:

「既然如此就不浪費時間了,我們去幫冉青墨吧,也許能抓個活口拷問也說不定。嗯我來出手吧,你幫我匯聚源炁即可。」

聖人殘魂挑了挑眉:

「你確定不用我出手?」

「雖然沒有幻境里的記憶,但很多的東西都刻進我身體里了。」

許元搖了搖頭,笑道:「在幻境里,好歹做了二品源初十幾年,偷襲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聖人殘魂略微遲疑,但還是沒說什麼:

「你小子心裡有數即可。」

說罷,許元便在山林中一路朝著冉青墨方才戰鬥的軌跡一路追去.

「轟———」

一聲爆炸般的轟鳴響徹山際,半空之中的煙塵消散後,露出了其內那由冰晶構成的護盾。

在這護盾之內,一位提著墨劍的黑衣倩影眼神清冷注視著周圍的三人。

兩男一女。

一位老者、一位魁梧的男人和一位體態微胖的女人。

見到自己的攻擊被對方擋下,魁梧男人一邊飛速後退一邊朝著老者低呵道:

「甲號,這丫頭的功法不對勁!」

「要你說!」

老者低呵著回道,此刻他的身形有些狼狽。

一道劍痕幾乎將他那單薄的身體腰斬,從傷口之中蔓延而出的冰晶幾乎凍結了他半個身子,若非有身旁的兩位同伴的掩護,此刻他恐怕已經成了對面那女人的劍下亡魂。

想著,

老者渾身源炁猛地一震,周身表面覆蓋的冰晶霎時碎裂,低聲傳音道:

「這丫頭明顯是天元劍宗那老頭的寶貝徒弟!」

微胖女人聽到這話,瞳孔微微一縮:

「冉青墨?!和那許長歌一樣的十六歲的大宗師?」

魁梧男人聽到這話眼角也不自覺的跳了跳,傳音說道:

「要不放這女人離去?反正她也沒有證據,等到援兵趕來這裡的一切都結束了。」

微胖女人聽到這話,低聲的附和道:

「若是劍宗老頭的徒弟死在這,恐怕劍宗那邊不好交代。」

老者腦門青筋暴起:

「你們兩個混帳!這就怕了麼?!萬一呢?萬一出事了,宗門怎麼辦?!

「這世上只有一個許長歌,修為快不代表實力強!」

話雖如此,但微胖女人與魁梧男人盯著對面那黑衣女子的眼神卻都變得極為忌憚。

許長歌的名字對於宗門而言幾乎是一場噩夢。

微胖女人與魁梧男人去過十三年前的那次天元大比。

當時的修為僅是融身的他們早早便被淘汰了,但卻見到這一輩的天才子弟被那如同謫仙的青衣少年打斷了脊樑的全過程。

一劍斬同階的碾壓。

即便二人已經從當初的融身境界跨越至了大宗師,但當這一輩的「許長歌」出現在二人面前之時,他們面對的依舊是近乎碾壓的強大。

因為老者一個照面便差點被她斬了。

眼前黑衣如墨的女子讓二人不自覺想起了那位相國府的長公子。

月光如瀑,四人隔空對立。

正在萬象宗三人軍心動搖之際,一道血色身影沒有任何徵兆的出現在了老者身後。

很突然,突然到甚至會讓人覺得是自己的眼神出問題了。

而在對方出現了那一瞬,老者感應到了來人。

老者並不認為是自己的意魂感應出錯,只是來不及了。

他的注意力全在對面的黑衣女子身上,而身後之人沒有給他任何的反應時間。

時間仿佛靜止,

如潑墨般的劍技像是花朵綻放,在清冷的月光下划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然後,

老者看見了一具無頭的熟悉身體。

沉寂一息,無頭屍體如斷線風箏朝下墜落。

山風吹動他鬢角的長髮,血衣的男子虛空而立,平靜目光投向一旁愕然至極男人與女人,聲音溫潤:

「現在,我有話想問你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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