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皇、內、外三城相比,宮城之內的街道顯得有些冷清,沒有熙攘的街市,沒有叫賣的小販,有的只是一些高門大院,以及街道上三三兩兩的馬車與一些外出採購的侍女。

宮城很大,但居民卻很少。

除了一些皇室宗族和其幕僚以外,便是一些身份特殊的人物。

大炎天龍人的聚集地。

黑龍馬車行進在街道上,因為許殷鶴不說話,許元略顯無聊的透過車窗看著兩側街景。

他們走的是天安道,也就是將整個帝京分割的那條中軸線。

一路筆直走下去,便是皇宮的南朝門。

走著走著,許元眼神變得有些古怪,最終把目光定格在了前方一處十幾層樓的鳳頂建築之上。

得,教坊司居然也在這中軸線旁邊。

住在宮城內的這些皇親國戚一般不會出宮城。

一是避嫌,二是大炎太祖規定,皇族子嗣應以身作則不得侵擾百姓。

也因此,為了滿足這些二代們的需求,宮城裡各種娛樂設施自成一套體系。

記憶中,許元他倒是來過這裡一次。

因為一個坊間傳言說宮城內教坊司里的倌人個個皆是人間絕色。

結果慕名而來,失望而歸。

這宮城特供給皇族子弟的勾欄還不如外面的私營的。

壟斷的經營讓這宮城裡的教坊司連帶各種勾欄完全沒經過市場的毒打。

不思進取,環境雖然雅致,但內核還是百年前那套繁文縟節的東西。

回憶間,黑龍馬車已經掠過了那條煙柳街巷。

最後瞥了一眼,許元不自覺的輕輕笑了笑:

「呵無人競爭,無人進取,百年不變,這些人倒也真是受得了。」

許殷鶴抬眸看了這位三子一眼,眼露一抹思索,問:

「為何突然說起這話?」

許元回神,尷尬的輕咳一聲:

「父親,以前我不是來過這教坊司一次麼,再次來此,我突然想到若是讓外界的資本銀兩進入這宮城內部開設分店,估計這條街上十之八九的店鋪都會垮掉。」

許殷鶴聞言眼眸帶上一絲讚許:

「很不錯,你看待事物的眼光倒真也是變了。」

頓了頓,他又瞥了一眼車窗外,微微一笑:

「四十多年了,那條街確實一點沒變,但凡事存在即合理,對於這宮城之內也算是足夠了。」

許元眼神古怪的瞥了這老爹一眼,然後默默回過眼眸繼續看窗外。

駛過教坊司約莫一刻鐘後,作為中軸線的天安路便逐漸變窄,而黑龍馬車的車速也逐漸下降。

再往前便是朝中翰林院、督察院、六部一類中央機構所在。

原本這些機構大院是設立在皇宮裡,後來改建便遷到了這宮城裡。

正值午時,

兩側很多有穿著各色官袍之人借著這個機會外出遛彎,他們或談笑、或商議政務,但在他們瞥見到遠處一輛黑龍車輦沿街駛過之時,皆是立刻噤聲。

沉默,一種極為詭異的速度沿街擴散了開去。

車輦所過,兩側臣子紛紛躬身行禮。

一時間,陽光如瀑而下,整條街道除了死寂的人群,便只有黑龍馬車踩在地面時發出的蹄踏之聲。

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假節鉞,用天子鑾駕。

「嘖嘖.看看這排場。」

在陽光陰影處,一輛紋著九條黑蟒的車架安靜的停靠著。

三皇子翹著二郎腿坐在軟榻,一邊吃著果盤,一邊閒散的說道:「除了沒下跪,許公基本和父皇他一個待遇了。」

跪坐一旁蒲團的侯公公在這時忽然問道:

「殿下,許公已經入了宮,您還要進宮覲見陛下麼?」

三皇子聞言略微沉吟,長嘆一聲:

「算了,回府,還是不要摻和此事了。」

侯公公聞言試探細聲道:

「可是.萬一那周琛就是許長天呢?」

三皇子隨意的擺了擺手:

「本身就只是一個猜測而已,除了修為與回京時間,其他的根本證據不足,等我有時間去見見這許三少再說吧。」

侯公公小心翼翼的說道:

「至少,您應該提醒一下陛下,讓陛下有所準備,最起碼應該讓太子殿下知道。」

「侯呈,我發現你怎麼這麼喜歡和我唱反調?」

三皇子挑了挑眉:「每次我做決定,你都要來這麼一下,好玩是吧?」

侯公公聞言立刻把頭扣在了車架的地板上:

「奴婢不敢。」

三皇子瞥了一眼侯公公,語帶一抹嚴肅:

「侯呈,我只和伱說一次,關於那周琛的事情,不要與任何人提及。」

「.是。」

侯公公小心的瞥了一眼三皇子的臉色,見對方並未真的生氣,便又輕聲的道:「可殿下您為何要這麼做?」

三皇子嘆了口氣,一摺扇敲在侯公公官帽上:

「將此事捅出去,若是假的還好,若是真的,許長天死不死我不清楚,反正我大機率要死。」

侯公公皺了皺眉:

「殿下,您可是.」

「父皇有十三個兒子,九個女兒,而許公只有兩個了。」

「.」侯公公。

三皇子輕哼一聲,眼神頗為無奈:

「如今因為北境的戰事,好不容易和相國府緩和關係,若突然覲見此事,這不是添亂麼?

「侯呈,記住我的話,

「我們和相國府不是敵人,至少現在不是。」

「奴婢.謹記。」

馬車駛過皇朝的權力中心後直接進入了皇宮。

車內一片沉寂,

這是許元第一次見到這老爹在朝堂之上的權力。

看剛才那架勢,就算自己不想反,指不定哪天就黃袍加身了。

想著,他下意識瞥了一眼車內的老爹,卻發現許殷鶴也正好在看他。

對視一息,許殷鶴笑著問:

「長天,有什麼感想?」

許元砸吧下嘴,裝糊塗:

「權力是個好東西。」

許殷鶴不置可否:

「權力確實是個好東西,除此之外呢?」

許元見狀知道瞞不過去,瞥了一眼皇宮深處,低聲道:

「我若是皇帝,忍不了。」

「忍不了?」

許殷鶴聽到這個詞彙有些忍俊不禁,但旋即便幽幽一嘆:

「呵確實忍不了,但李曜玄他卻能忍他人所不能忍,這點,為父也很欽佩他。」

許元安靜少許:

「父親,您的意思是,除了皇上,其他人都忍不了?」

許殷鶴眯了眯眼,回答:

「這個,為父還在確認,不過李曜玄曾經說過二皇子與他年輕時很像,你怎麼看?」

許元瞳孔微微一縮。

這話,很直接。

皇子奪嫡,家國大事,勾欄里很多的書生都會在酒後討論這個話題。

這種事情,一向是百姓津津樂道的東西。

但從眼前這位髮鬢斑白的老爹口裡說出來,便大機率是要落實的。

但這是什麼情況?

他們相國府和皇族不是剛剛進入蜜月期麼,怎麼好像又要撕破臉了?

收斂心神,許元有些遲疑:

「父親,現在就考慮此事,是不是有些太早了?您是因為監天閣的那個預言?」

天衍說過,皇帝今年會死。

但監天閣所推演的那個未來已經因為他而面目全非了。

許殷鶴幽幽的說道:

「為父從來不信這些預言,除了一些其他的佐證,光是北境一事為父便能感覺到李曜玄真的很著急。」

許元神色逐漸凝重。

許殷鶴柔聲安慰道:

「為父與你說及此事並不是要你想辦法,而是讓你做好一些心裡準備,一會見了李曜玄也好有個底。」

話落,沉寂,馬車一路深入。

一刻鐘後,黑龍馬車停靠在了大慶殿旁。

隨後,

一聲尖銳纖細的太監音響徹宮殿:

「許公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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