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
「這條路，終究還是走不通啊！」
李耀心中感慨。
韓元泰自信滿滿，他們新一代的「雲秦」，在消滅了宗派內鬥的痼疾之後，就可以江山永固，統治千千萬萬年不滅。
但這是不可能的。
即便在最完美情況下，這些隸屬於「國家」的修真者，真的高度團結，內部不產生任何矛盾，將資源利用效率激發到極致，亦無法解決一個根本性的問題。
那就是，古典時代的修真者，基本上都是一個個只進不出的無底洞，消耗大量資源的同時，卻並沒有產出太多對社會有用的「產品」。
一名修真者，從覺醒靈根開始，一路修煉到結丹、元嬰乃至化神以上的境界，要消耗多少晶石、多少靈丹妙藥、多少天材地寶？
這些晶石、靈丹妙藥和天材地寶，又要多少百姓、多少靈田和多少名山大川才能提供？
吞噬了這麼多的資源，修煉成絕世高手之後，這名絕世高手又能為社會提供什麼呢？
就李耀所知，古典時代的修真者，拋開那些心術不正、為非作歹的邪修、魔頭不論，就算是名門正派的修真者，往往也只注重武力，輕賤任何不能提升武力的職業。
即便「行俠仗義、斬妖除魔」也好，說白了，他們能提供給社會的主要產品，就是「武力」！
當一個世界的絕大部分精英，吞噬了絕大部分資源之後，所能輸出的唯一產品就是「武力」的話，這麼多的「武力」肯定會過剩的。
想要讓這樣一個社會走上良性循環，不斷發展的道路，而不被過度膨脹的武力壓垮，就只有一個方法――以「過剩的武力」，向外部世界擴張，不斷掠奪更多的資源！
所以，在古修時代末期，三千大千世界中，不少世界先行一步，徹底消滅了內部宗派林立、紛爭不休的混亂，高度集權之後，其侵略性和戰鬥力都瞬間爆發到了極致，紛紛走上了黷武窮兵，對外擴張的道路！
聯邦的歷史學家，將這條路，稱為「古典軍國主義」之路！
一開始，這條路似乎是成功的。
在這些實行古典軍國主義，以「國家」理念高度凝聚起來，如鋼似鐵的修真者大軍面前，那些依舊深陷於宗派林立、內亂不止的漩渦，修真者自由散漫、無組織無紀律的「中古修真界」，毫無半點還手之力，都被摧枯拉朽地毀滅。
然而，好景不長，擴張總有極限，當三千世界中大部分「中古修真界」都被消滅，剩下來都是如狼似虎的「古典軍國主義修真界」之時，強強碰撞就在所難免。
那就是史書上說的「第一次三千世界全面內戰」時代。
也就是在這次戰火席捲三千世界的超級內戰末期，妖族被大量創造出來，並且趁著一個個「古典軍國主義修真界」斗得兩敗俱傷，奄奄一息之時，反客為主，稱霸星海，拉開了「三萬年大黑暗時代」的序幕。
歸根結底，古典軍國主義修真世界的問題在於，它無法解決修真者對資源「只進不出」的矛盾，只是用不斷的侵略和征服，將這一矛盾一次次掩蓋。
然而，在不斷侵略和征服的過程中，修真者對「武力」的渴望只會愈演愈烈，當侵略和征服受到挫折之時，再強大的軍國，都會轟然倒塌！
而古聖界的情況只會更加悲劇。
因為外面的三千世界，處在四萬年前的古修時代時，以前盤古文明遺留下來的星炬和星海傳送陣還沒有被破壞，三千世界連成網絡，往來溝通十分便捷，即便以古修的技術水平，都可以做到跨越星海的遠征。
所以，當一個古修世界完成了從「中古宗派時代」朝「古典軍國主義時代」的蛻變之後，它就可以輕而易舉向外發動侵略，轉移內部矛盾！
倘若運氣不錯的話，它甚至可以在數百年、上千年內吞噬掉好幾個甚至幾十個比較落後的修真界，成為一頭橫跨星海的龐然大物，其生命周期能延續到數千年之久！
但古聖界卻被包裹在厚厚的黑暗星雲中，很難跳出去。
而且時代不同了，經過幾萬年的戰亂，現在外面的星海交通網絡早已被破壞得七七八八，發動星海遠征的難度大大提升！
再說，外面的世界很危險，現在的星海中根本沒有半個軟柿子可以捏，不說真人類帝國和聖約同盟這樣的怪物了，即便是百年前的星耀聯邦，也根本不虛古聖界啊！
就算古聖界真的發展到了「古典軍國主義」時代，又能去征服誰呢？
沒有新的征服對象，這套飲鴆止渴的制度，是根本維繫不下去的。
李耀相信韓元泰的誠意，也相信那雲秦攝政韓拔陵的雄心壯志，更相信雲秦修真界現在是處在團結一心、高效組織的最佳狀態！
但這是因為，他們面臨著強大的外部威脅，而又有整個世界可以去不斷征服的緣故。
等到他們推翻大乾、蕩平四海、一統天下之後呢？
不能為「過剩的武力」找到新的出口，李耀不覺得這個所謂的「雲秦王朝」可以撐過五百年世界。
「這是無法解決的根本性矛盾。」
「修真者只有豎立了『為人民服務』的理念，將自己吞噬的大量資源，都以包括但不局限於『武力』的多種形態，回饋給大眾，讓資源在修真者和普通人之間不斷流動，生生不息，這個社會才能走上良性循環的可持續發展之路！」
「說到底，所謂的『毒瘤』既不是宗派，也不是軍國，而是只知索取，不懂回報，像黑洞一樣源源不斷吞噬資源，卻沒半點屁用的修真者啊！」
「一名元嬰老怪的誕生，究竟要消耗多少資源，背後隱藏著多少人力物力的支出？」
「也別說這名元嬰老怪自恃神通廣大，為非作歹、橫行無忌、破壞現有的社會秩序。」
「就算他崇尚閒雲野鶴、逍遙自在的生活，專注於自身修煉，不問世事，不對社會做出半點貢獻，修煉到最後，被天劫劈死，破碎虛空了，那麼多資源不就白白浪費了麼？」
「甚至，哪怕他偶爾出來行俠仗義，斬個妖除個魔，這點兒貢獻，和他消耗的資源成正比麼？」
「這樣畸形的修真界，即便套上『古典軍國主義』的鎧甲，進化成為近代國家形態，亦是難以為繼的！」
雲秦人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
李耀十分清楚這一點。
但他並未因此而輕視雲秦人，輕視韓元泰以及那位更加英雄了得的「四凶」之一，韓拔陵！
李耀有自知之明。
他能夠明白這些道理，並不是他聰明，而是他站在無數前輩的肩膀上，是無數歷史學家和社會學家嘔心瀝血總結出來的。
古聖界的修真者們，對外部世界一無所知，什麼經驗教訓都要靠自己總結積累，恰似盲人瞎馬，在萬古長夜中苦苦摸索，能夠前進到這一步，已經很了不起了！
那麼，雲秦人有合作的可能麼？
這個問題，就兩說了。
一方面，雲秦人走的是「古典軍國主義」道路，和真人類帝國的「現代軍國主義」道路有相似之處，雙方或許會一拍即合。
但是從韓元泰的談吐和氣概就能看出來，其兄長韓拔陵更是一個雄才大略，凌駕於時代之上的超卓人物。
這樣的人物，倘若能夠帶到聯邦去，讓他去深入研究歷史，他是否會從「第一次修真界內戰」的慘烈結局中，吸取一些教訓，認識到「此路不通」，從而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呢？
「真有些尷尬了。」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有真人類帝國這個麻煩因素摻和在裡面，倘若聯邦不想辦法接納這些古修的話，他們就絕對會被帝國拉攏過去的！」
「如果我是帝國遠征艦隊的斥候，發現古聖界，並了解了此地的局勢之後，韓拔陵一定是我的首選接觸對象！」
「那麼……」
「韓拔陵身邊，會不會已經有帝國修仙者的存在，並且在暗中展開某種計劃了呢？」
李耀隱隱有些牙疼，想了想，輕輕一咳嗽，招來了孟多和古司鐸兩名巫蠻修士。
這一胖一瘦兩名巫蠻修士，在得知他「靈鷲上人」的身份之後，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站都站不起來，趴在地上連連磕頭，求他饒命。
李耀自然沒興趣和這些小魚小蝦計較，反正這些日子和兩人混得也算熟絡，知道兩人並未乾過為非作歹的勾當，在巫南一帶的評價還算不錯，便讓他們兩個充當暫時的隨從。
「把姓凌的父女兩個叫來。」
很快，忐忑不安的凌守敬和凌蘭因兩父女，出現在李耀面前。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
李耀不等對方施禮，大手一揮，直截了當道，「本上人剛剛和韓元泰已經聊過，大致的情況嘛，也都摸清楚了，說說吧，你們具體想要什麼，又能開出什麼條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