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白小鹿一時間不敢相信。

不是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吃人」這種事,而是不敢相信,地底族竟然也會吃人?

「他們當然會吃人,而且吃得比『屠夫』,『蛇爺』這些墓碑鎮的魔族更加優雅和高明。」

哥哥冷笑道,「若非他們比我們更會吃人,怎麼他們能舒舒服服藏匿在地下避難所中享受,我們卻要在烈日,輻射和變異野獸的威脅下苦捱呢?」

白小鹿默然無語,再看走在前面,肩膀一聳一聳的萬藏海,愈發覺得他像是一頭蜥蜴。

「不過,這樣也好。」

哥哥不慌不忙道,「他把我們當成『騾子』和『羊羔』,我們也是一樣――他可以幫我們分擔一半的重量,必要時還可以殺了他割肉,大大提升我們的生存幾率,所以我們也不急著動手。」

「我們……」

白小鹿茫然道,「也要吃人麼?」

「必要時,當然。」

哥哥道,「這本來就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難道你不想活著回到村子,去救妹妹和村裡的孩子麼?」

妹妹和村裡孩子們雖然醜陋卻無比稚嫩的面孔在白小鹿的心頭浮現。

他又有了力氣,扛著沉重的包裹,踉踉蹌蹌,在戈壁和沙漠之間艱難行走。

男孩和少年朝著他們以為是西邊的方向,走了一天一夜。

這期間萬藏海多次找白小鹿搭話,詢問他家裡的情況以及在「新金山」的生活,都被白小鹿支吾過去。

萬藏海似乎沒有起疑心――或者說,對於他眼中的「騾子」和「羊羔」而言,真實身份根本無關緊要,只要能扛能吃就行,反正槍和子彈都在萬藏海的手裡,他徹底掌控了局面。

或許是心情不錯,萬藏海倒是大大方方說了很多關於家庭和學校的事情,讓白小鹿對「新金山」增添幾分了解――當然,萬藏海說的絕大部分東西,白小鹿都聞所未聞,聽得目瞪口呆,雲里霧裡,認為那是神仙般的生活。

一天一夜之後,兩人的體能達到極限,精神瀕臨崩潰。

雖然不斷補充食物和水分,還是漸漸產生虛脫的感覺,面對一望無垠的沙漠和戈壁,更是絕望到了極點。

「真該死,我們大約走錯路了。」

萬藏海喃喃道,「倘若這裡真是西邊,我們走了一天一夜,無論如何都該看到些無人值守的自動化哨所,同盟的『哨戒炮』什麼的,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依靠太陽來辨認方向,是行不通的。

四方天邊的鉛雲邊緣,都蕩漾開一抹抹血色的光芒,甚至還能看到一片片銀光閃閃的城市殘骸,在雲端浮現。

那是海市蜃樓,烈血荒原上很常見的現象。

或許一天前他們正是被海市蜃樓誤導,才朝著相反方向,也就是荒原北部的無人區,越走越遠,越陷越深。

萬藏海看著白小鹿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大約正在評估,白小鹿消耗水和食物的速度,和白小鹿能攜帶多少物資之間,最精確的「投入產出比」,來計算究竟該什麼時候殺死白小鹿,吸血割肉。

哥哥也做好了準備,隨時可以對準萬藏海的腦血管,來一次小小的「發動」

但這時候,男孩和少年卻聽到前方的沙丘後面,傳來「隆隆」的轟鳴聲。

「有人?」

萬藏海急忙把白小鹿拽到在地,示意他隱蔽起來,「哈,是引擎聲,還有車!」

在茫茫荒原上,車輛和汽油比生命和鮮血還要珍貴。

光靠兩條腿,一天之內無論如何不可能走出幾十公里,但有了車就完全不同了。

「我們必須弄到一輛車。」

萬藏海的眼珠瞬間布滿了血絲,朝白小鹿「噓」了一聲,打著手勢示意白小鹿和他一起爬上沙丘去看。

前方的沙坳里,一場惡戰正在進行。

十幾輛鑲嵌著尖刺的摩托,還有三輛焊接著防彈鋼板的越野車,繞了一圈又一圈,圍攻僅僅一個目標。

摩托和越野車的裝飾都是魔族風格,車上坐著的自然也不是正規軍,而是那些披掛著蠍殼戰甲,沾滿了羽毛的匪幫。

在看清楚被這些悍匪圍攻的人是誰之後,白小鹿險些沒叫出聲來。

金牙老大!

他竟然還沒死,卻是像一頭受傷發狂的野豬那樣,變得比過去更加危險。

儘管被幾十名敵人圍攻,他卻沒有絲毫落入下風的樣子,倒像是他一個人把這麼多悍匪統統包圍起來。

他的右臂上依舊套著磁爆步兵的電漿手套,左臂卻佩戴著一尊小型火焰發射器,雷霆和火焰交錯,在方圓十幾米內形成一片絕對毀滅區域,沒有任何一名悍匪,能在他面前堅持哪怕一秒。

可是,這些悍匪不都是金牙老大的人嗎,他們怎麼會在這裡自相殘殺?

「這是當然的。」

哥哥冷冷道,「這些披掛著蠍殼戰甲,粘貼著斑斕羽毛的傢伙,並不是『花旗幫』,而是烈血荒原上別的幫派,只是貪圖『新金山』的財富,才暫時聽從金牙老大的指揮,大家合夥搶劫而已。

「但金牙老大的情報有誤,沒料到『新金山』還有一座磁爆步兵工廠,連累各大幫派都損兵折將,估計城市也沒攻打下來,或者打下來之前就徹底垮掉了,白白賠上了大半家底,卻半點好處都沒撈著,這些傢伙氣得發瘋,怎麼能不找金牙老大報復?

「就算不為了報復,呵呵,『花旗幫』在這次戰鬥中的損失應該最大,甚至金牙老大都變成了孤家寡人,正是各大幫派趕盡殺絕,取而代之的大好機會,金牙老大這樣的強人,難得有這麼落魄的時候,讓他喘息一年半載,或許又東山再起――所以,當然要趁現在幹掉他啦!」

看著金牙老大落到現在的境地,再想到一天前他跨坐在裝甲戰車上,揮舞著花旗,吼叫著戰歌,意氣風發的樣子,白小鹿心裡頗不是滋味。

他對金牙老大當然沒什麼好感。

但對方救了他一命也是事實。

「虎落平陽被犬欺」的畫面,誰看了都會覺得五味雜陳,和老虎究竟是好是壞並沒有關係。

不管他怎麼唏噓,也不管萬藏海怎麼著急跳腳,他們兩個都不可能改變這場惡鬥的結果。

金牙老大一手一個,連人帶摩托甚至帶連人帶武裝越野車,撕碎了七八個。

他身上也中了至少幾十發子彈,即便穿了防彈衣,估計骨頭都要碎掉好幾根。

「混蛋!」

萬藏海咬牙切齒,「不要把摩托和越野車統統破壞掉啊,你這個混蛋,快去死,快點兒乖乖去死吧!」

很可惜,金牙老大的生命力之頑強,真像是劇毒土壤中長出來,飽受輻射污染的雜草。

直到最後一名悍匪被他擰斷了脖子,他又站了足足半分鐘,才直挺挺倒下去。

荒原頓時恢復寂靜,只有永恆不斷,呼嘯的風聲。

赤紅色的沙礫很快在橫七豎八的屍體上薄薄覆蓋了一層,漸漸和乾涸的鮮血融為一體。

那些摩托車和越野車都變成了廢銅爛鐵,甚至是燃燒的火球,也不知道是否有完好無損還能發動的。

萬藏海和白小鹿面面相覷,兩人縮著腦袋又等了足足十分鐘。

萬藏海眼珠一轉,問道:「你會不會開車?」

哥哥其實是會的,白小鹿卻搖了搖頭:「不會。」

「這樣啊……」

萬藏海還是笑起來,下巴往前一點,「你下去看看,這些魔族都死透了沒有,再看看那些車輛裡面,有沒有外觀完好無損也沒有漏油的,記住,你別碰槍啊,你一碰槍……很容易走火的。」

他並沒有說,究竟是誰會「走火」,但白小鹿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

白小鹿問,「我一個人?」

「怎麼會是一個人,我們是團隊,當然是兩個人團結一致,並肩作戰了。」

萬藏海晃了晃手裡的槍,槍口有意無意指著白小鹿,「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你負責衝鋒,我的槍法比較准,負責在後面掩護你,如果有魔族還活著,只要他一坐起來,我立刻掀掉他的天靈蓋,絕不會給他傷害你的機會,放心去吧,去啊,快去!」

萬藏海的眼神,再次變得銳利起來。

白小鹿只能硬著頭皮,順著沙坡怕了下去,戰戰兢兢接近滿地悍匪的屍體。

不知為什麼,別的屍體死相再恐怖他都不怕,唯獨不敢接近金牙老大的屍體――花旗幫主應該是死了吧,就算是一頭真正的野豬,公牛甚至大象,堅持到這種程度也是極限了吧?

金牙老大壯碩如山丘的屍體,被一層紅沙掩蓋,乍一看,真像是一座小型堡壘。

白小鹿艱難吞咽了一口唾沫,根本不敢去試探金牙老大的生死,繞著車輛殘骸草草繞了一圈,向沙丘上的萬藏海示意:「有一輛!」

萬藏海又蹲了三分鐘,才慢慢站起來,端著槍,一步步挪到白小鹿的面前。

「乾得好,白小鹿,你立了大功,你救了自己也救了我,謝謝你!」、

萬藏海笑嘻嘻道,口中說「謝」,眼底卻不見絲毫謝意,只有興奮和貪婪,「哪一輛,哪一輛?」

「這――」

白小鹿只說了一個字,咽喉、心臟和周身每一個毛孔,便統統凍結。

一團巨大的陰影,籠罩在男孩和少年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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