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亮了。

誠意伯府外,停了輛馬車,隨車來的管事上前扣了扣門。

邊上小門打開,老僕林惇探頭出來:「哪位貴客敲門?」

管事忙遞了名牌。

「許國公府?」林惇奇道。

登門拜訪都有時辰講究,哪有人大清早就來敲門的道理?

許國公府前幾次來人,都是先遞帖子再登門,從沒有如此匆忙之舉,更別提不顧時辰了。

林惇看向馬車,車駕上燈籠的紋樣確實沒錯。

管事見他打量,便道:「國公爺與國公夫人、三公子一道來了,就在車上。」

「呦!」林惇一聽這話,忙整理了儀容。

不管時辰對不對,客人就是客人。

伯府待客,哪能怠慢。

林惇到了車駕前,恭謹行禮問安:「貴客到來,有失遠迎。」

許國公掀開側邊帘子,見那扇大門依然緊閉著,不由重重抿了抿唇。

國公夫人看在眼中,沖丈夫微微搖了搖頭。

軻兒鬧出那樣的事情,伯府必定心裡有氣,閉門也不稀奇。

自家既上門賠禮,低頭才是正理。

再者,那伯府老夫人好顏面,自家越是「丟些體面」,老夫人之後越不好意思發作。

吃個閉門羹,算得了什麼?

許國公亦知道這一樁,便耐著脾氣,道:「貴府開了大門,我們也好進去向老夫人賠罪。」

林惇一頭霧水:「來向老夫人賠禮?國公爺,這話從何說起?」

他語氣真摯,渾然不知狀況,落在許國公府幾個心裡有鬼的人的耳朵里,顯得陰陽怪氣。

許國公臉色變了變。

軻兒做的好事!

害得他堂堂國公,竟被個伯府看門的僕人為難!

「我等自會與老夫人說明,」許國公道,「車駕停在這裡,鄰居們不方便出入。」

林惇聞言,道:「貴客們來得不是時候,老夫人不在府里。」

許國公直接放下了帘子,而後,車前帘子掀開,管事還來不及擺好腳踏,他就跳了下來。

「這麼大早上就不在府里?」他不信極了,大步往門前走。

林惇跟上去:「真的不在府中,老夫人前日就上山避暑去了。」

「誠意伯呢?」許國公問,「他總在的吧?」

昨日千步廊外,他還與林璵打了照面。

「不在,」林惇答道,「伯爺今日不當值,昨兒散值後就上山陪老夫人去了。」

許國公:……

這麼巧?

當他是三歲小孩兒,會信這種巧合?

分明就是閉門不見!

許國公夫人了解丈夫脾氣,擔心他在大門外對一個門仆發怒,便趕緊也下車過來。

「不知道府里還有哪位主子在?」她趕緊插話。

林惇老老實實道:「郡主在的。」

許國公夫人的腳步一頓。

只寧安郡主在府里?

她悄悄拽了拽許國公的袖口。

許國公曉得她意思,站在台階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不止是晚輩,還是個閨中小姑娘。

他們國公府爺倆登門去,沒有這種規矩,便是國公夫人也在,也不像回事。

再者,讓軻兒給郡主賠罪說一說西大街上的事情……

傳到慈寧宮,他們蘇家還能討到好?

可是,鎩羽而歸……

許國公斷然不肯空手而回,盯著門楣上誠意伯府的匾額看了會兒,他心一橫。

這條街上住著的,要麼爵位在身,要麼朝中為官,沒有白身。

什麼老夫人去避暑,這定然是伯府的託詞。

都說她臉皮薄,那就在府外頭讓軻兒跪著,跪上三天三夜,看看是誰丟不起這個人!

「軻兒!」許國公抬聲道,「你還要在車裡坐到什麼時候,還不趕緊下來!」

馬車裡,蘇軻抱著頭不肯動彈。

凌晨時他才從暈厥中睜開眼,渾身上下都難受得要命,之後渾渾噩噩又睡了,夢裡全是糟心事。

他就那麼站在西大街上,四面八方都是嘲笑聲。

他看不清那裡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人的臉,唯有那一張張嘴咧得高高的,笑得前俯後仰。

全在看他的笑話!

沒睡多久,他又被拽起來坐上了馬車,若是進伯府賠罪也就罷了,卻在伯府外頭……

「快下來!」

許國公還在催促,蘇軻拗不過他,只能縮著脖子磨磨蹭蹭下了車。

忽然間,那扇被林惇帶上了的小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雲嫣帶著挽月走了出來。

外頭誰也不知道,她們已經在裡頭聽了好一會兒了。

「惇伯,」她喚了聲,「誰來了?怎的都圍在門口?」

林惇忙過來,答道:「許國公與夫人、三公子來了,說是要給老夫人賠禮,小的說主子們都不在府里,只您在。」

林雲嫣頷首,微微含笑與幾人行了一禮:「貴客來得不巧。」

許國公擰眉看著她,老夫人不露面,讓郡主來打先鋒?

「府里其他人都避暑去了,怎麼郡主還在?」他問。

這話口氣很是不善,林雲嫣本就要發難,借著此機會,臉色立即露出不喜之態。

「幾位這時候過來,就是為了打聽我為什麼在自己家裡?」林雲嫣眉心一蹙,「我還想問問,大早上的您幾位來我伯府大門口做什麼呢?」

不知不覺間,街上的人已經比管事敲門時多了,各府出門做事的、採買的,發現了誠意伯府外的動靜,無論知不知道狀況的,都紛紛駐足。

林雲嫣才不怕人圍觀。

反而,被圍觀看戲才是她的目的。

挽月見林雲嫣不滿,伸手扶住她:「剛惇伯說,許國公府是來賠禮的。」

「賠禮?」林雲嫣訝異,抬眼看向許國公夫婦,「賠哪門子禮?」

許國公面如黑炭。

這事兒的發展與他想的不一樣。

事情肯定會傳揚開,但他們這麼早來,就是為了占先機。

既進不了大門,就讓軻兒跪著,他們夫妻打道回府,待外頭議論一番,以小段氏的性情,自會退讓三步。

可郡主一副要問明白的樣子……

這不是「賠罪」,這是被人當面看笑話。

許國公轉身,大步走到蘇軻身後,抬起一腳踹在兒子的小腿上。

蘇軻沒有防備,踉蹌兩步跪倒在地上,愕然看著父親。

「臭小子太不像話了!」許國公痛心疾首著,「老夫人既不在府里,就讓他在這裡跪著,等老夫人回來,再讓他自己當面好好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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