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信使(下)

漫天的弩箭箭射在高舉的長牌上,發出連續不斷的……奪——奪……聲。儘管大半的利箭都被擋下,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仍有不少流矢穿過盾牌的縫隙,刺入士兵的肉體,使得紅色液體如噴泉般的飛濺!

隨著陣列中間的一些士兵倒下去,嚴整的疊陣堤壩出現了裂縫。唐兵訓練有術,此時根本無須任何命令,他們本能的將弩箭對準那裂縫。弩箭的攻擊隨即水銀泄地一般滲透了進去。在那短短的一瞬間,數以萬計的羽箭夾雜著破空的呼嘯聲,仿佛奔騰的黃河之水洶湧而來,瞬息間捲走了數以百計的性命!

侯君集面不改色,下令第二梯隊和第三梯隊的刀盾手迅速上前頂住。

在兩軍對決的戰場」這數百人的性命就如螞蟻一樣,毫無價值。

薛延陀的兵卒以悍不懼死而著稱,他們重新組好疊陣,繼續以神速前進唐弩的威力猶在,可傷亡人數,卻讓壓制在了最低。

杜荷陰沉著臉,突然瞧見了薛仁貴背後的鐵胎弓,展顏一笑:,「仁貴、明達,你們立刻挑選出百名神射手,只要對方進入弓箭的有效射程,專門對著盾與盾的縫隙下手其他人聽著,只要對方疊陣一亂,立刻以勁弩射擊……」

將令即到,沒有任何的猶豫,軍中所有擅射之人,在第一時間裡組成了一個小隊,以弓箭瞄著盾牌縫隙射擊。

弩箭的力量、射程、速度都在弓箭之上」但因准心難以控制,始終遜於弓箭一籌。

薛仁貴取下了背後的鐵胎弓」拉子一個滿月,搭箭就射了過去。

「嗖」,的一聲。

呼嘯的弩箭劃破長空,就如長了眼睛一樣」鑽入盾陣之間的縫隙,將盾牌後的敵人射倒在地。

弓箭的有效距離在一百五十步之內,然而薛仁貴此刻離薛延陀的盾陣足足有兩百步。

在如此遠的距離之下,薛仁貴這一箭兼容了准、快、狠三大要素,可稱神技。

這一箭立刻引起了周邊將士的呼喊,弩手也在這個時候,趁機給予裂縫中的敵人以致命打擊。

「射的好!」杜荷也讚嘆了一句」薛仁貴的箭法,確實當世無雙。

兩百步……

一百五十步……

五十步……

隨著傷亡人數的不斷擴大」薛延陀也越逼越近。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直把薛延陀那隆隆地戰鼓聲給掩蓋了。

隨著薛仁貴的神射,他布置的陷阱再次發威。

因為薛延陀的兵卒都以鐵盾護住臉面,壓根看不清前路。薛仁貴的陷阱本來就構造巧妙,更讓他們無從察覺了。

由於時間的關係」薛仁貴設計的陷阱只有一米寬,一米深,並不足以致命」然而在最前排的盾手都陷入了陷阱中,其後用來攻堅的槍兵頓時間暴露在了萬千半箭之下。

杜荷自然不會錯過如此機會」森然下令:「射,萬箭齊發…………」

剎那間,追魂奪命的弩箭穿人透體,往往一箭就洞穿了兩三人」帶走多條性年。

「等噹噹……」,金鑼聲,適時的在這時響起。

還未衝到近前」侯君集已經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隨著他的指揮,來攻的五千薛延陀兵有條不紊的緩緩後撤。他們退而不亂,顯示出了極其高明的素質水準。

侯君集高坐馬上」神色並無半點憤怒,反而露出了必勝的笑容,低聲道:「竟然能夠預先算計到我會以盾兵克制弩箭,不簡單那?但認為我侯君集只有這點本事,就等著哭鼻子吧……杜荷小賊,今夜我就來取你頸上首級……」,說道最後一句,他滿臉寒霜,眼中充滿了切齒痛恨。

隨著攻方的退去,原本喧鬧的戰場多出了七百多具無人問津的屍體,幾乎每一具屍體上都插了不下十支的箭羽。

杜荷讓人去情理,打掃戰場,回收還有用的弩箭,表情有些怪異,低聲道:「侯君集的這波攻勢」似乎有些古怪……他並沒有使出真正的力量。」侯君集是一位唐朝的將軍,有過攻防戰的經驗。

在中原攻城是戰役中最慘烈的,守方依仗城池的便利,即便遇上十倍以上之敵,也能夠擁有一戰之力,能夠給攻方帶來巨大的傷亡。

而今侯君集千方百計的殺到了陣前,如此輕易的退去,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應該是試探吧」聽了杜荷的懷疑」一旁的薛仁貴想了一想,給出了一個〖答〗案,隨即嘆服道:「這侯君集不愧為百戰名將,只是一個試探性的進攻」已經將我們的底牌打探出來了。下一波攻勢」就應該是真正的決戰了。」

「只有這個解釋了吧!*杜荷也有些認可了薛仁貴的說法,試探性的進攻是攻城戰常用的招數,主要是用來,試探守方擁有什麼威力強勁的防守器械,有什麼厲害的防禦手段,以作事先做個提防。但是他心中存有的那一點疑惑,始終未解。

侯君集應該不止只有這一點手段。

沒有想通,也懶的去想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看你能奈我如何,杜荷當即也加強了防禦。

羅通提議道:「侯君集已經為薛延陀準備了一支攻堅的兵卒」來限制我唐弩的力量,下一次戰役,更是如此。既然唐弩的力量大大的消弱,不如撤去部分」以槍兵、刀盾兵頂上,準備好白刃戰的準備。」,杜荷點頭安排下去,想了想,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又將房遺愛的陌刀衛調到大營附近,以防萬一。

當最後一縷陽光也被黑暗吞沒的時候,杜荷安排契苾何力離開了軍營。

現在是冬季,冬天的夜晚來的格外的早。

在北風呼嘯之下,整個營盤都呈現出了一片的死寂。除了負責巡邏的兵卒之外,沒有一個士兵願意在這個鬼天氣里在外面遊蕩,一個個都躲在帳篷里聊天,甚至縮在暖乎乎的被窩裡休息。

杜荷也有些不情願的鑽出了帥帳,例行睡前的最後一次巡視。

他想眺望遠處,發現以他的目力所看到的也不過是營門外不足五十米的視線,若將營盤裡的火把熄滅,能見視線應該不足五十步吧。

杜荷默默的在心中盤算著」突然他耳中聽到「嘣」的一聲,弓弦震響,一物從天而降,落在不遠處的火堆前。

杜荷這才看清楚了下落之物,是一隻兇惡的禿鷲,一支鐵箭從禿鷲的腹部穿過。沒有射中要害」禿鷲掙扎著拍打著翅膀,慘叫著,努力高飛,但卻沒有任何飛起的力量。

一道魁岸的身影來到了禿鷲身側,拿著一把小刀,給禿鷲的喉嚨開了一道口子,正是拓拔無雙。

拓拔無雙瞧見了一旁的杜荷」將禿鷲掛在肩上,笑著上前打著招呼道:,「將軍……」,他見杜荷目光停留自己在肩頭的禿鷲,忙道:,「給猛兒開個葷……」

杜荷點頭明白,猛兒在戰役中有著極大的作用,不能虧待了它」隨即卻奇道:「你的眼神真好,我自問眼力不凡,但在這北地的夜晚」若沒有營地里的這些火光,我怕是連五十步的視線也沒有,而你卻能射中天上高速飛行的禿鷲。」

拓拔無雙道:「這就是我們與你們最大的不同吧,大多野獸往往都是夜間出動,我們草原人為了守護牧群,為了狩獵,絕大多數都習慣晚上出擊,早已習慣了黑夜的生活這支禿鷲飛的不高,還是有跡可循的」只是准心就差了,能否射中要害,全憑運氣。」

杜荷心中一動,問道:「記得你也是鐵勒人,這麼說,你們擅長夜戰?」,拓拔無雙先是一怔,隨即道:「這個我到我沒有想過,不過我們草原人,確實習慣晚上出動不假。」

杜荷眼中露出憂色,心道:「若我是侯君集,一定會好好利用薛延陀擅於夜戰的特點。」

心中正如此想著,空中傳來鷹王猛兒振翅的熟悉響音。

猛兒發出一聲嘯叫,在頭頂兩個盤旋,再沖空而去,疾飛往右方東面原野。春風中還帶著凜冽的寒意,吹著每個人的衣袍,在這樣的一個晴朗上午」行人還是感覺寒冷。

江陵城外,一個隊伍正在出發。

這隊伍前面有著正副使者」一律穿著五品官服,後面只有上百人,個個穿著錦衣」舉著華幢、紫幡、龍竿、黃牌、大纛。

這些人只要是十人領隊,都穿著官服,有隊正銜。

這些人沿著官道,緩緩的向南而行,旗幟招展,隊伍的目的地」就是鄭平原現在所在的長沙,他們是前去護送代表著楚王的使者。

城頭上,一群人正站在那裡,他們的目光,順著這支隊伍,向著南方望去。

其中一人,雖身穿著便服」卻是王弘毅。

站在他身後,有著文武幾人,離的最近」是張攸之和虞良博。

目光隨著隊伍而去,張攸之頗有些感慨的嘆著:「王上,以前未曾看出」這鄭平原卻是個能折能彎,識時務的人。」

王弘毅看著遠處,沒有說話」隨著浩然之氣的全部吸取,束縛的力量消失」王弘毅已經能看見。

一今天柱,滾滾龍氣沖天而上,幾已經達到雲宵。

而在遠處」一個白裡透紅」卻衰退的氣柱,還存在,已經低上了許多。

唐良博贊同的點點頭:「張大人所說不假,實是讓人想不到,鄭平原會遞送了降表過來,不過想到鄭平原並沒有稱王稱公,僅僅是稱侯,還是前朝所封」並無多少忌諱,並且他還是荊州鄭氏一族的族長一這並不太過意外。」

「鄭氏……」感覺虞良博是在向自己點出來鄭氏二字,王弘毅微微一笑,就是不提」自己又豈會忽略鄭平原背後的家族和影響?

水淺養不了大魚,檐低容不了高人。

所謂的器量,根本是由力量和勢力決定,要是在蜀地,王弘毅斷容不了鄭平原和他的家族,但是這時,卻包容四海,遊刃有餘。

現在不同往昔,鼎器已定」名分已成,鼻中安定,龍氣濃郁」在南方諸侯中,已無人能動搖其根本。

並且草原上有著黑龍虎視眈眈的隨時準備撲入中原,鄭平原真能歸降」任用了此人,這就是如虎添翼」一下子掌握了鄭平原背後有著的氣數和天命。

真正能成事者」在實力允許的情況下,又豈能容不下人?

只要鄭平原真的歸順,又何必趕盡殺絕?

並且」這還是第一條身有龍氣」有著蛟龍命格的人投靠」意義非常重大。

不過,在具體的處理和待遇上,還是有著區別,這就要看對方的選擇了。

思及自己所寫的書信內容,王弘毅若有所思的望向了南面。

長沙府邸,一片的安靜。

此時的鄭平原,一身寬袖長袍」眸子幽黑,自有一種英氣」一掃前幾日的頑廢。

他畢竟是有根基的人,在數日的消沉之後,又開始重新振作起來,查看防禦,安撫人心,至少又恢復了幾分威嚴風度。

雖世族出身,論起性情和才能,他的確是一時之選。

此時」是一片園林,中有精舍,又有著八角亭,就算在亭子內」開窗可以遠眺,近見園林假山岩壑,遠見湖泊的明鏡垂柳,現在還罷了,要是夏天在這裡,有清風徐徐吹過,半點暑意也不會有。

從中就可見得鄭平原心中學識。

只是這時」鄭平原坐著,正和族人的代表說話。

鄭平原面對美景,臉上毫無表情,說著:「大勢已去,江陵舊地也許可以回去,但是未必能恢復原本所有田產,長沙和江陵,只能選擇其一。」

「不能都有嘛?這都是我們的田。」,有族叔不甘心的說著。

「或者是長沙一地不取,或者江陵一地不取,二者只能選擇一個。」鄭平原苦笑的說著:「你接收降臣,有這樣優待的嗎?再說,這田來路,你們都知道。」

兵臨城下自然可以生殺予奪獲得大量田產,現在卻不得不吐了出來。

說到這裡,鄭平原臉上沒了笑容:「此時無論我降不降,楚王一統了荊州,這整個南方,包括魏越,怕是再無一人能與相抗衡了。」

「你們不得再暗中與別的諸侯聯絡,此事已是定下,降表也已遞送到了江陵,幾位在族裡,都是些老人,有臉面有見識,切不能為了眼前小利,將鄭氏一族推到風口浪尖,惹上不測之禍。」

望著手裡的地圖,鄭平原雙眼微眯,緩緩說著:「掠奪的田產」有血案的都交出來,買的地可以保留,嫡系五房,旁系十幾支,都要安排妥當。」

聽到鄭平原這一番話,鄭氏一族幾個族裡主事,都是眉頭一皺。

雖王弘毅雷霆大軍壓境,可在鄭氏族中有些人看來,鄭氏未必不能與之拖延一時,偏偶於一角。

就算不能,也可依舊如故。

當初大燕太祖奪取天下時」不照樣拿一些世家無可奈何嘛?

就算降了,明面聽從也就走了,何必這樣謹慎?

這將鄭氏一族利益置於何處?

而且這裡面有個關鍵,就是鄭平原自己交出了侵占的田地,但是當了幾年大都督和楚侯,單是倉庫就有大批禮物和金銀,主房嫡脈實際上有這底氣,可沒有別人分享的餘地。

聽到這幾人都沒有說話,鄭平原看了他們一眼,不禁冷冷一笑」正要訓斥幾句,門外突然有人輕輕敲門,有人在外面輕喚:「主上,有急報過來。」

聽聲音,是自己的一個心腹侍從。

鄭平原的眉頭就是微微一皺,卻沒有立刻發作。

「你們幾位,都先回去吧族裡的事情」還要幾位多加費心才是,可莫要自亂了陣腳,不管到了何時保住鄭氏一族的血脈延承,都是最重要。你們回去好好的想一想吧,到底何事才是最重要。」

「那我們便先井告退了。」,朝鄭平原一拱手,幾個鄭氏族人陸續退了出去。

待他們都離開了,方有一名侍從外面走進來。

「什麼事情?竟然要在這時稟報?」,鄭平原走到他的面前,低聲呵斥著。

「主上,是江陵的急報!」那侍從同樣低聲說著。

口中說著」這個侍從將一封密報遞到了鄭平原的手中。

訌陵的急報?

江陵是鄭平原老巢,就算退出了,還能接到密報飛快的拆開這封密報」看清楚這封密報的冉容後」鄭平原不由得出神了一會。

「好了,你先退下吧。」揮手讓侍從退下,手裡拿著這封密報鄭平原迴轉案幾後」坐下後,又仔細的看了一遍,突的低笑起來。

「祖先,鄭平原不孝,用不了多久這荊州之地就要盡歸外人了。」苦笑了幾聲將密報隨手丟到一邊他開始整理著荊南的一些事務。

既已有密報送來,王弘毅接受了降表,幕來旨意的隊伍也正在路上,怕是用不了幾日要到這裡了。

他要趁這段時間好好為以後謀劃一下」在不被王弘毅猜忌的情況下讓鄭氏一族蟄伏在荊州,其中分配田產」在有人脈的地方紮根」是重中之重。

對於王弘毅的旨意,他並沒有在意,對方既已經接了他的降表」差人送來的旨意上,多半是一些安撫之語,又能有什麼稀奇?

想到這裡,他自嘲的笑了笑」不再理會此事。

時間過的飛快,沒幾日王弘毅派來的使者,已是趕至城下。

作為請降之臣,雖別比使者要高上許多,鄭平原還是要帶著文武百官親自迎出城門。

使者並不傲慢」很是有禮的與鄭平原說話,又一同入城。

進了城,拒絕了鄭平原提出的筵席款待」使者提出有一道楚王的書信要交與鄭平原。

不是直接下的旨意麼,還送來了書信?

這有些出乎鄭平原的意料」他請使看到了府中的會客廳,同去的還有鄭平原的心腹謀士張瑜紀圭二人。

「這是王上的親筆書信,請鄭公觀看。」使者當面取出書信,衝著鄭平原說著。

紀圭走過去,將那封書信接到了手中,略略檢查了一下後,遞送到鄭平原的手中。

接信在手,鄭平原稍加猶豫,就當面將信拆開。

王弘毅的書法是很不錯」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王弘毅在信中所寫內容,讓鄭平原頗為驚訝。

和鄭平原之前猜測的不同」王弘毅在信中,先是對鄭平原歸降之事,表現的很高興,安撫了一番,隨後話題一轉,給鄭平原提出了兩條路。

話非常簡單,第一條路,就是選擇封侯」然後就是退隱,不再理會軍政之事,但王弘毅保證不會事後清算。

第二條路,就是鄭平原自請去掉楚侯的爵位,去掉別的官職,交出三郡和陸軍,但是王弘毅任命鄭平原擔任第二艦隊大都督,領二萬水師,為王弘毅效力,以後按級按功晉升,並且授爵。

這實際上是王弘毅知道,在前世,鄭平原本身就是水軍大都督」靠水師打下了一片江山,在水師指揮上有獨到之處。

將書信看完後,鄭平原有些舉棋不定了。

他對特使說:「特使大人鞍馬勞頓,想必是累了,還請大人去客房先去休整,待鄭某寫好回信」再托特使大人帶回江陵。」

特使自然知道鄭平原需要時間考慮,於是點頭應了。

在管家的陪同下,去了客房與同來的人一同休息。

「張先生,紀先生,你們二位也先退下吧」待我想明白後,再叫你二人過來商量。」心中有事,鄭平原這次,居然沒有向二人請教,直接下了逐客令。

張瑜和紀圭拱手起身,退了出去。

而在空蕩蕩的會客廳內,鄭平原看著手裡的這封書信,沉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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