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紅彥說得沒錯,這次的會議,蘇乙是唯一一個以非領導職務的職工身份列席參會的。

除了他,在座的都是各部門頭頭腦腦,級別最低都是正科級。

會議的名字是《工人理論學習實驗基地籌備小組一次會議》。

顧名思義,也知道這次會議討論的是什麼了。

會議首先進行了小組人事安排和職權任務的分配。基本上在座每個領導都分配到了相應任務。

值得一提的是蘇乙也被一視同仁,分配到了一個招生班主任的名頭。

雖然只是內部委任的臨時領導崗位,這個籌備小組完成任務後就會解散,但這足以證明廠里對蘇乙的重視和準備重用的打算。

更何況,既然現在能安排臨時領導崗,等以後學習實驗基地成立後,照樣也可以。

以蘇乙現在的受重用程度,這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能當領導的沒有簡單之輩,在座的也都能想清楚這其中道理,對蘇乙的態度自然都沒有輕視或高高在上的。

要成立一個新的部門,甚至可以說是新的單位,千絲萬縷都是事情,絕不是一拍腦門跟過家家一樣,你當爸爸我當媽媽大家就可以開始了。

不說別的,只說一個招生簡章怎麼出,就要跟各車間、內勤、人事、工會等等各部門協調統籌考慮,逐條逐字去核查審驗,確保沒問題後才能落實在紙面上,十分麻煩。

這還只是蘇乙要做的工作中其中一個小環節,更別提他其他的工作,還有別的部門需要他這個招生辦主任配合協調的那部分工作……

這一早上蘇乙沒幹別的,凈跟著開會協調商討工作了。

俗務纏身,桉牘勞形。

雖然有些無聊和厭煩,但蘇乙卻端正心態對待。

這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甚至是人生的大部分。

有人說一個正常人的快樂輕鬆時光只占一輩子總量的百分之二,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八都被大量無聊甚至是無意義的事情充斥著。如果這個統計是對的,那快樂之所以珍貴,也許就是被這百分之九十八給襯托的。

所以為了快樂加倍,蘇乙決定認真襯托。

一早上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中午楊寶瑞安排了食堂準備小灶,一群人浩浩蕩蕩向食堂走去。

路上有領導提到了傻柱的事情,言語間對「家醜外揚」的許大茂很是不滿。

覺得廠里的事情就應該拿到廠里來說,為什麼要跑去警察局告狀?

怎麼?廠里已經暗無天日到職工申訴無門這種程度了嗎?

這話引得領導們紛紛贊同,倒是李新民提出不同意見,說這事兒站的位置不同,大家看待問題的立場也就不同。他倒是覺得這個許大茂起碼是有能力有想法做事的。

這話楊寶瑞不敢苟同,當場反駁他說許大茂報警察局沒問題,但問題是這事兒搞得廠里很被動,你許大茂身為廠里的職工,這麼無組織無紀律無大局觀,這不是立場和態度的問題,這是原則和品質的問題。

李新民和楊寶瑞之間的矛盾從來都是斗而不破的,聞言他就笑呵呵說楊廠長說的是,不再辯駁了。

蘇乙笑呵呵在後面打醬油一言不發,這些領導們說得都有道理,問題是大家屁股都坐在自己位置上,沒有抬起來再看待問題。

廠里舉報要真是有用,許大茂早把傻柱告倒了。

廠里規章制度要是嚴格落實,傻柱的剩飯剩菜也帶不出去,蘇乙家現在還沒書架呢。

但許大茂這種以打擊報復為目的的舉報應該提倡嗎?不提倡的話要處罰嗎?還是怎麼處理?

這些問題他們一概不討論,避而不談,因為一談問題就跑到自己身上來了。

所以他們一說話就是官腔十足,因為官怎麼會錯?

這觀點其實是有些偏激的,楊寶瑞算是好官,為人也算正直,不能以偏概全徹底否定人家。

再說實在點,換了蘇乙上去,乾得比人家好還是不好不說,但屁股一定歪到城門樓子上去了。

這時候正是中午用餐的時候,一群領導浩浩蕩蕩穿過大食堂去後面的小食堂,在食堂打飯吃飯的工人職工們都看到了這一幕。

眼看一群領導中混進一個眉清目秀的另類,跟著一群領導們談笑風生,絲毫不顯突兀,可謂是驚掉了一地眼球。

「那不是蘇援朝嗎?他怎麼跑領導們中間去了?這是要跟著去吃小灶嗎?」

「不知道了吧?早上廠里全體領導開會,小孫給會場倒茶,這蘇援朝是唯一一個不是領導崗參會的。」

「這蘇援朝是廠長親兒子吧?楊為民都沒這待遇,他憑什麼呀?就憑他是大學生?」

「我聽說蘇援朝的爸爸是蘇xx,要不廠里領導們能把他這麼寵著?」

「怪不得,嘖嘖,怪不得人家才進廠,就能混到領導隊伍去了。」

「他還沒轉正吧?這不是違規嗎?我跟你說,去區紀委,一舉報一個準兒,太明目張胆了……」

工人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震驚,有人疑惑,有人羨慕,有人嫉妒……

短短一截路,蘇乙收到的情緒值已經在腦子裡刷屏了。

這還只是跟蘇乙互相打過交道的人貢獻的,情緒值中以惡意值最多,摻雜著一些懼意值。

還有很羨慕的三個喜意值,分別來自張春梅、劉光天和于海棠。

于海棠還貢獻了一波愛意值。

這其中,以李路程、易忠海和秦淮茹三人的心思最複雜,情緒數值跟過山車似的。

「得意不知道收斂,仗著有點兒背景真當自己是盤菜了?等著吧,有丫哭的時候!」有人酸熘熘在劉光天不遠處道。

這類人其實占大多數。現在拿著衝鋒鎗轉圈兒掃一梭子,打死的都是心裡盼著蘇乙倒霉的,能冤殺一個都是奇蹟。

這不是說人心有多敗壞道德有多淪喪,事實上大部分人都能克制自己的惡念和妒忌,呈現出善的那一面,這跟他們盼著蘇乙倒霉並不衝突。,畢竟他們不爽蘇乙,大部分都是源於三個字——憑什麼?

就連張春梅這麼單純的人心裡都有點小不爽,不過更多的是驕傲和高興。

「別聽別人瞎說什麼,蘇副主編能被領導們器重,完全是靠他自己的才華和本事。」張春梅一臉認真對劉光天道,「他們就是嫉妒蘇副主編,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劉光天心裡不以為然,才華?才華個蛋啊,靠才華能給我安排工作嗎?你靠才華給我也安排一個?沒背景才見鬼了。

但表面卻連連點頭,一副很贊成張春梅的樣子:「春梅你說得對,副主編肯定是靠才華,只有沒本事的人才會嫉妒他,對不對?」

張春梅臉一紅,有些心虛地飛快一點頭:「對的。」

「老易,這蘇援朝住你們院兒了吧?到底什麼來頭,這麼大譜?」另一邊,有人好奇問易忠海。

「回頭我幫你打聽打聽,問問清楚。」易忠海笑呵呵道,

他突然有些後悔,昨天應該堅定辭職態度的。

院兒里的水越來越渾了,他有點不知道怎麼淌了。

「淮茹,你跟蘇援朝一個院兒,他到底什麼背景?」另一邊,一群女工也圍著秦淮茹好奇問東問西。

秦淮茹笑道:「人家有什麼背景,還能告訴我?」

「喲,您秦大美女略施手段,他還不拜倒在你褲襠下?」有人調笑。

「就是就是,拿下他!」眾人起鬨。

「別鬧,人家前途無量能看上我?」秦淮茹嘆了口氣,「什麼背景我是真的不知道,就知道他是個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一次幾分鐘?」一邊女工問道,「吃勁兒嗎?」

「滾!」秦淮茹沒好氣罵道。

一群女工笑鬧成一團。

一個看著身材很壯實的女工道:「秦淮茹,我聽說郭大撇子昨晚被人揍進醫院了,這事兒跟你有沒有關係?今兒傻柱也沒來,該不是……」

一群女工狐疑看著秦淮茹。

「你們別瞎猜,這事兒跟傻柱沒關係!」秦淮茹道。

「那跟你肯定有關係了?」壯士女工道。

「花姐,我下午要請假,得去醫院查查身體,最近不大得勁兒。」秦淮茹岔開話題。

「去吧,反正郭大撇子不在。」花姐道,「你別打岔,郭大撇子到底誰打的?」

秦淮茹笑呵呵道:「誰打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後他在姑奶奶面前,再亂放狗屁他試試!」

說罷一扭腚,拎著飯盒出門去了。

花姐指著秦淮茹的背影嘖嘖道:「看到沒,底氣多足?你們信不信,這秦淮茹肯定是有靠山了,要不然能這麼說話嗎?」

「花姐,誰是她靠山啊?」一邊女工問道。

「還用問?」花姐向小食堂方向努努嘴,「小年輕見過什麼世面?都在一個院兒里,秦淮茹不得告訴告訴她女人為什麼是水做的?」

那女工笑道:「花姐,秦淮茹是水做的,你是什麼做的?」

「我特麼是疙瘩湯做的!」花姐嗡聲道。

眾女工一愣,隨即笑成一團,引得眾人側目。

領導也不好當,快速吃了個工作餐,緊跟著就要回到會議室去接著開會。

按理說這蘇乙都忙成這樣了,肯定是波瀾不驚,沒什麼事發生了。

但沒想到一群人吃完飯往出走的時候,好死不死偏偏就生出波折來。

「蘇援朝!」

蘇乙跟著一群領導剛要走出飯堂,就聽到身後清脆的叫聲。

這聲音引得領導們紛紛和蘇乙一起回頭看來,就見於海棠飛奔而來,手裡還抱著一個罐頭瓶子,瓶子裡是泡好的茶水。

她一雙美目泛著異彩,眨都不眨一下盯著蘇乙的臉,雙頰酡紅,把水杯往蘇乙跟前一送,道:「給!」

竟是給蘇乙送水來了。

但當著這麼多人面,還有領導的面,你于海棠跑來給蘇乙送水,這是什麼意思,又意味著什麼,沒人會不知道。

最微妙的事情是,于海棠和楊為民之前可是男女朋友!

倆人鬧分手才幾天?

甚至還有的領導都不知道這倆人分手的事情,這時候驚恐瞪大眼睛看向楊寶瑞。

廠長,你兒媳婦兒紅杏出牆啦……

一時間,場面非常安靜,領導們各個神色古怪。

就連楊寶瑞也眼中閃過怒意,給蘇乙貢獻了一波惡意。

是,楊為民和于海棠分手了,楊寶瑞也因為楊為民不理智的舉動,跟蘇乙一番互動後釋然了。

但不代表楊寶瑞心胸寬廣到可以眼看著和兒子剛分手的前女友在大庭廣眾之下、在自己眼前,公然向別的男人示愛!

這都不是打臉了,而是騎臉輸出了。

甚至這件事關乎到了楊寶瑞的威嚴,因為這件事一定會成為全廠談資,而楊為民和他也會成為全廠笑柄。

說于海棠聰明,她是真的很聰明。

但女人在愛情面前,都有被沖昏頭腦的時候。

現在於海棠的智商就是負數,她絲毫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讓蘇乙處於一個很尷尬的境地,這時候蘇乙無論是接受還是不接受,都不是那麼回事。

接吧,等於徹底不把楊寶瑞放在眼裡。

不接吧,也不對,事兒都出了,不接能證明什麼?證明楊為民哭著喊著都挽回不了的女人你蘇援朝根本不稀罕?

更微妙的是,蘇乙這隻哈士奇混到一群狼里,用了一早上時間跟他們打成一片。這件事情一出,立刻就會讓他再次成為顯眼的異類,雖然蘇乙不在乎這個,但這畢竟不是什麼好事,而且屬於無妄之災,讓他十分不爽。

萬眾矚目下,蘇乙迎著于海棠期待的眼神接過茶杯,神色如常。

「怎麼沒加枸杞?」他問道。

一大波惡意進帳。

「啊?」于海棠愣住了。

這是個什麼展開?

「枸杞!」蘇乙皺起眉頭,語氣開始加重,「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沉主任要喝泡枸杞的茶水,特意交代過的事情都能忘?」

他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把手裡的茶杯遞給一邊的沉紅彥道:「沉主任,還好是熱的,您湊合先喝點。剛吃飯看您噎得慌,吃得急你也沒喝水,就讓海棠給你倒了一杯。」

「哦哦,有心了。」沉紅彥愣了一下後笑呵呵接過,跟蘇乙眨了眨眼睛。

蘇乙笑著一點頭,回頭對愣神的于海棠道:「近一個月廣播站的工作日誌在下午下班前整理出來,我要看。就這樣,先回去吧!」

說完這些,他才轉過頭對神色各異的領導們笑了笑:「不好意思,耽誤領導們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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