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皇宮。

太子元恂與任成王元澄以及太師馮熙、太傅穆亮於一席而坐,共商墓祭之禮。

席案之上,小爐烹茶。

元澄先開了口:「明日為寒食之節,百姓之家嚴禁炊火生煙。舊歲陛下於平城之時亦是由西宮點燃火燭,並將火種傳至臣家中,再由臣傳至皇族貴戚之家,再而傳至官宦之家,最後再入百姓之家,意為滋生新火,辭舊以迎新。」

看了一眼元恂,元澄接著道:「陛下授意於臣,今次寒食傳火與清明祭祖皆交由太子代行,可見陛下待太子信任與倚重之情啊。」

元恂本以為離了鄴城皇宮,便可隨心所欲,無拘無束。不曾想,一路之上,太師與太傅並未鬆懈學業,加之入了平城,又有任成王管教約束,此時已是心內厭倦。

然任成王為一族宗長,又是嫡支祖輩,元恂亦是不敢造次,只得佯作恭敬之態,連連應聲。

元澄見元恂如此,心內甚是欣慰,微笑道:「這寒食與清明,一陰一陽,一息一生,二者亦是相互呼應。」

馮熙與穆亮於一旁亦是連連點頭,待元澄言罷,馮熙便接口道:「寒食禁火是為出新生之火,而清明之祭是為佑護新生,可令世間之人念故往,感恩情。太子為我大魏儲君,陛下今歲遠在鄴城,太子定當傾盡全力,不令傳火與祭祀之儀有失。」

元恂口中皆一一應下,然心緒早已飄至角觝之場。

待議罷寒食傳火及清明祭祀之儀,眾人皆各自離去。

角觝之場,護衛太子之東宮左右清道率羅列兩側,東宮蟒旗迎風飄動。元恂立於角場之中,那張年輕稚嫩的面孔更顯張揚得意。

元恂自幼喜武,尤愛角觝之術。遷於鄴城之前,亦是挑選左右清道率中擅觝術之人與其戲之。

這左右清道率本為旅賁之精銳,專事太子宮掖宿衛之責,為太子腹心之衛,其軍士皆由公族或卿大夫子弟組成。

今日於太子對觝之人為楊侃。這楊侃字士業,弘農華陰楊家嫡房長子楊播便是其父。

楊侃自幼聰敏好學,亦文亦武。此時楊侃雖將及總角之年,卻因身材魁梧,便被其父送至軍中以練其志。

因楊侃入左右清道率時日尚短,元恂與其並不相識。此時見其魁偉,便有心與之較量。

雖已春盛,因平城居北,卻仍是微涼天氣。然角觝雙方,必以裸袒相搏而角勝負。

二人立於場中,左右軍士於兩側擂大鼓而助興,另有軍士於一旁舉旌旗以吶喊,場上一時熱鬧非凡。

但見元恂揮舞著壯實的雙臂,以雄獅之姿待楊侃進攻。楊侃亦是初生之犢,二人四目炯炯,分毫不讓。

楊侃雖幼,卻能以巧取勝。幾個來回之下,反倒略略顯勝。平日裡那些軍士無人敢以真實之力對決於元恂,此時見楊侃來勢之猛,元恂心內已怒。

猝不及防,楊侃一個踢絆,元恂便已倒身於地。

這角觝之矩以先倒地者為敗,不論何時,贏者必要親手扶起對方,以示友好互勉之意。

楊侃見太子已倒地,便急忙忙近前半步,欲扶元恂起身。不料元恂此時已惱羞成怒,盛怒之下,揮手一拳,便打落在楊侃身上。

然元恂心內戾氣不消,反手便又是打了楊侃重重一記耳光,楊侃臉頰之上五指頓現。

元恂一邊起身,一邊憤恨道:「吾豈會輸於你一小兒?定是你使詐,令吾倒地。」

楊侃雖說年紀尚幼,卻亦知此時不便爭理。然其亦是鐵骨小郎,於是只忍痛跪地,卻並不出聲求饒。

元恂見狀,更如同烈火澆油,一腳蹬及楊侃肩部,恨道:「今日念及初犯,吾暫且不以軍法處置,你便俯跪於此,待至巳時初刻,方可起身。」

元澄前腳踏進王府,後腳便有內侍來報。

雖說左右清道率為太子腹心之衛,然此番以儲君之身代行祭祀大禮,為防太子行有差池,皇帝便囑了旅賁中郎將,遇事要及時報於任成王知曉。

待聽罷內侍所言角觝場中之事,元澄當即沉下臉來。

這楊家世居顯要,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只這楊侃祖母王氏,便是先太皇太后之外姑,因而論家世血脈,楊侃便為元宏之叔輩。

楊侃之父楊播,亦曾隨元宏出生入死,屢有戰功,且與元宏有生死莫逆之情。

元澄亦顧不得勞累,便蹬車急忙忙返回西宮,謁見太子。

此時元恂正與眾內侍俯身於地,以「嘎拉哈」戲之。

待及內侍通傳,任成王已至,元恂方起了身,又示意內侍將嘎拉哈收起,方令元澄入得內來。

不待元澄行禮,元恂急忙忙作謙恭之舉,近前雙手扶住元澄,道:「阿翁怎得又折返而回?」

元澄雙手作揖,道:「臣聽聞太子方才於角場之中體罰臣下,不知因了何故?」

元恂聞言,心內一驚,不曾想此事竟被任成王知曉,且如此之快,於是心有不悅,於是道:「吾乃堂堂太子,如今已及舞勺之年,這些許小事,便不勞阿翁操心了。」

元恂之言亦是令元澄始料未及。元澄心內一怔,幾個彈指之間,便開了口:「如今陛下遠在鄴城,將太子託付於臣,於朝廷,陛下為君,於宗室,臣為宗長,如此,臣又豈能不理太子之事?」

元恂見元澄不怒而威,心中到起了幾分怯意,於是轉了口氣,道:「阿翁,是吾魯莽失言,望阿翁恕罪。」

元澄亦是看元恂自幼長大,聞其認錯,便緩了口氣,道:「太子,大魏源起朔方,俗善騎射與角觝之術。於太祖年間,每至中元之節便行角觝之宴,只為武舉取士。」

望著元恂,元澄語重心長接著道:「角觝場上,不可以強凌弱,亦不分尊卑貴賤,只以競技見分曉。」

見元恂似有不屑之情,元澄心內暗自嘆了口氣。然身為人臣,忠君之事,元澄不敢負皇帝之囑託,故而又道:「太子身為儲君,更應遵規循矩。莫說這楊家是大魏漢家世族之首,便是尋常士卒,亦不可如此對待。」

此時元恂心內已然厭煩,嘴上只答了句:「吾記下阿翁之言了,阿翁回吧。」

元澄聞元恂之言,心知多說無用,於是重重嘆了口氣,便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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