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習習。

一望無際的金黃色荒草原上,無數的野草如同雄獅的鬃毛,隨風不時的泛起一層層漣漪。

遠處山巒起伏,連綿不絕,呈灰黑色。

荒草原和山巒之間是逐漸從黃到黑的過渡區域。一人騎著一匹棕紅駿馬,緩緩踏著草原雜草前行。

得得的馬蹄聲不斷響起,馬背上的人一身白衣,背負黑色長劍,看上去三十左右,唇上有著一搓小鬍子,看起來有種穩重肅穆之意。

「再過了這片草原,就是進入樂府境地域了...」

馬背上之人正是才從宗門離開的林新。他沒有帶任何隨從,而是獨自一人,騎著馬帶著乾糧飲水包袱趕路。這些天他在路上休息時,便開始琢磨起新到手的陣法,陣法需要的材料,宗門內只有一部分,還有一部分需要自己另行搜尋。為此他不得不獨自離開,打算在回去的路上順帶去一趟黑市,買點需要的材料。

「往左便是黑市方向,得加快速度了。」他從懷裡取出一張易容面具,這還是當初試煉洞中殺人所得,這麼多年了,他還在使用,實用性一流,很多次他就是依靠著這個面具和藏匿法陣,這才能安全進出黑市而不被識別出身份。

縱馬前行,他正準備調轉馬頭朝左拐,忽然看到前面半人多高的荒草中,正站著一個黑袍道人,道人雙目朝這邊望來,筆直的落在他的臉色。

「林師侄,別來無恙啊。」那道人面上有著一道猙獰疤痕,如同蜈蚣爬在左臉頰,望著林新的視線,隱隱帶著一絲凶意。

林新心頭一凜。

「原來是黃松子師兄。」他晉升為正式弟子後,稱呼同為正式弟子的黃松子,自然也是可以用師兄來代替。

「師兄一個人站在這裡,莫不是專程來等我的?」他左右環顧,卻沒有看到任何其他人。

黃松子多年不見。聽說前陣子才從鎮魔崖回來,受了傷在宗門調養。沒想到這才多久就跑來找自己。看他臉上的傷明顯不輕。

林新不相信對方是無聊沒事做才跑到這邊境來閒逛。

黃松子咧嘴一笑。

「想不到這麼多年不見,師侄..哦不,師弟。師弟你越發的修為精湛了,還在第七層。」

「師兄有話可以直說。」林新淡然道。對方是起碼練氣八層以上的高手,真要打起來,他不是對手。但他不相信對方會就這麼動手。

黃松子嘿嘿兩聲。

「師弟夠爽快。」他緩步走上近前。「聽聞師弟陣道符道精湛,自建靈心山莊。每年都能為宗門提供數百把通明符劍,為宗門挽回了很多不必要的損失。所以,宗門長輩,吩咐我在此等候師弟。」

「等我做什麼?」林新心頭微沉。

「當然是商量如何提升符劍產量的事了。」黃松子笑了笑,「這些年,靈心山莊富庶一方,不僅有餘力供奉宗門,還有餘力支持送入宗門的山莊弟子,看起來,師弟的產量還是可以再提一提的嘛。」

林新看了看對方。

「符劍的產量已經到了極限。再多我也沒辦法,這點我不敢欺瞞。」

「沒關係。」黃松子卻是一笑,「宗門長輩讓我轉告你,他可以提供輔助的工匠制符師,以及原料,等等,師弟一個人為宗門提供符劍,畢竟力有不逮,我那長輩表示,為了宗門後方的穩固。他願意無償幫助師弟你增加產量。」

「哦?」林新心頭一沉,知道對方的意思了。「那位長輩如此為宗門操心勞力,師弟佩服。」

「當然,身為長輩。有些東西或許無所謂,但是我這晚輩卻是要為其爭取一下的。我的意思是,以後山莊的符劍,最好能先供應我那長輩,至於價格,自然不會虧待於你。」黃松子圖窮匕見。直接亮出意思。

林新眼神微冷下來。

這是要壟斷他山莊的符劍生意啊,價格?一句不會虧待於你,這樣的話誰信,到時候給個勉強低得不能再低的價格,他又能找誰去說?

「符劍的生意,裡面還有我陣堂長輩的一份,這事我可單獨做不了主,還需要請示一下。」林新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於婆婆,他每年山莊都會主動送上一份厚禮給於婆婆,作為她庇護山莊符劍生意的補償供奉,這麼多年來山莊一直無事,也是因為於婆婆就是後盾。

現在黃松子突然冒出來,居然敢當面伸手要插手符劍生意,這群人張口送點材料和人手就想從他辛苦制符的收益里拿白食。

人手材料才值多少錢?

林新心頭冷笑,但卻是更擔心於婆婆的事。

「不用請示了,於婆婆前些日子,在鎮魔崖與朱雀聖庭長老交手,不幸同歸於盡....」黃松子嘆息一聲,做出悲傷之色。但眼中的喜色卻怎麼也掩不住。

「於婆婆...死了?!」林新完全沒想到,築基期的於婆婆居然會死!「不可能!」他聲音一下拔高,氣息有些不自然起來。

「於婆婆乃築基高手,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

「事實如此,當時我就在場,親眼看到兩名聖庭長老前後夾擊,於長老為了掩護大家離開,拚死拖延...」黃松子說到這裡,也是長嘆一聲。

「好了,林師弟,我也不和你繞來繞去廢話了。實話說了吧。你山莊產量故意減低這件事,以前要不是於長老給你擋著,早就有人發難了。現在於長老仙逝,宗門的意思是,你必須提高產量。」

林新默然。黃松子這算是直接撕破臉皮了。

「每年必須要有一千把符劍,上交宗門。另外,你符劍所得的收益,宗門要八成!」黃松子神色淡然道。

「八成!?」林新雙眼越發眯起。「師兄,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這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請求或者商量。這是命令。」黃松子面色也淡然起來,「給你賺了這麼久的錢,也該知足了,宗門培養你這麼久,也該是你回報的時候了。」

林新怒極反笑。

「師兄你這是在強人所難啊....」

「本來。宗門的意思是讓你留在總部,專心為宗門煉製符劍,不過在我那長輩的爭取下,你才能得到留在靈心山莊的機會。不然。原本他們是準備換一個人去靈心山莊擔任鎮壓者的。」黃松子緩緩道,「我的意思,你懂吧?」

林新深吸口氣。他知道,要是他不答應,不光是山莊會換主人。就連他自己,也會被宗門強留在總部,淪為專門制符劍的制符師工匠,甚至終生都有可能不允許出宗門。

那些制符師的經歷他也是知道的,越是珍貴的制符師,就越是被控制監視得嚴密。

「我明白了....」他努力壓制著心頭的火氣和殺意,他明白,這要動起手來,先不說他打不打得過黃松子,就算殺了他。後面宗門高層還會有更多更強的高手出手,他能走,但是山莊不能,父母不能,玲玲不能....還有和他交好的朋友師兄,也不能。

「師弟是個聰明人.....」黃松子滿意道,「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從中抽成,之後會有另外的人接觸你。到時候你和他詳談就好。」

林新握緊拳頭,緩緩點頭。

黃松子揚手丟給他一塊東西。

「這是自己人才有的符令。以後你就是我劍堂執事。放心,只要你好好乾,我師長那裡是不會虧待你的。」

林新只能勉強稱是。接住符令,他已經大致猜出黃松子背後的人是誰了。

顯然對方敢這麼明目張胆的威脅他。已經是在宗內占據了絕對優勢。

「師兄!」忽然他開口叫住準備離開的黃松子。

「師弟還有事?」完成任務後,黃松子的態度很好,回過身道。

「於長老...我記得她還有家眷吧,現在情況如何?」林新沉聲問。

「事發之後,於長老的家眷也是遭到不測,有魔道妖人暗中潛入。連殺二十三人,然後一把大火將住處也是燒得一乾二淨。唉....我宗門長輩前往時,已經是晚了一步....可惜可惜...」他雖然話語惋惜,但語氣中卻是有著一絲森然,聽得林新心頭死死的沉下去。

什麼魔道妖人,什麼暗中潛入,一切都是藉口!

這是宗門大清洗,反抗者就是這樣的下場!這是在對他**裸的示威!

「師弟還有什麼要問的麼?」黃松子凝目看向林新。

「沒有了....師兄慢走。」林新儘量聲音平靜。

「那好,師弟走好。」黃松子哈哈一笑,轉身離去。

林新騎著馬靜靜望著他離開。直到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

「駕!」

他猛地一拍馬屁股,調轉馬頭,朝著於婆婆家族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

******************

數日後。

大宋萬松城。

城郊一處大宅院已經被燒成了焦黑廢墟,周圍更是冷冷清清,連個奔喪的人也沒有。

林新牽著馬,獨自一人在焦炭般的宅院裡走動著,原本華麗寬闊的園林小院,此時也到處是大火肆虐過的痕跡。地面都是一片焦黑。

裡面還殘留著一些被燒焦的衣物黑灰,所有屍體都不見了,顯然是早已被處理了。

林新忍住悲痛,走在院子裡,試圖找到兇手殘留的痕跡。但轉了一圈也沒能發現任何問題,對方做得實在太乾淨。

出了於府,他舉目望去,街道上熙熙攘攘過往的人們依舊照常生活著,仿佛這個院子的大火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

一無所獲之下,他牽著馬,買了點乾糧飲水,慢慢出城。

順著出城的馬車道,他舉目望著周圍一望無際的野草原,心頭無比空落。於婆婆一直以為對他都是頗為嚴厲的老師,就算後面他沒了潛力,她也沒徹底不顧他,而是依舊照顧著山莊,這麼多年,他也了解於婆婆不是那種看重財物之人,不是因為他每年送的一份厚禮才為他遮擋風雨,卻沒想到,上次她外出後,這麼快就仙逝了。

走著走著,側面忽然撞過來一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

「大老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小乞丐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林新,手裡端著個破瓦碗。

林新丟出一點銅錢,正要離開,忽然眼睛掃到小乞丐裡面衣服和外面的襤褸完全是兩個樣。

他再一掃過小乞丐的脖子處,雖然髒兮兮,但隱約能夠看出一絲白凈細膩之意。

「好了好了,趕緊走,我沒心情理會你。」他心頭一緊之下,裝作不耐煩揮揮手。

小乞丐眼圈有些發紅,但還是努力忍住,眨眨眼,趕緊跑開了。

林新牽著馬往前走出一段距離,隱隱感覺身上沒了若有若無的視線,將馬隨意捆在路邊,拿起包袱就迅速回趕。

很快,在萬松城城牆外的一處夾角,他找到了剛才乞討的小乞丐。

「叔叔!」小乞丐一見到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一下撲進他懷裡大哭起來。

「你是小斗?!」林新原本只是聽聲音有些疑惑,現在頓時更加肯定,這個小乞丐就是於府倖存的孩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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