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莊。

一座小院之中。

白翎羽忙前忙後,沏好一壺清茶。

一個溫婉似水的美婦人端坐石凳,微微閉目養神。

她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語氣有些責怪道,「明知金無傷親自北上,你還一直呆在這裡不動,屬實是有些冒險了。」

白翎羽卻絲毫不見緊張,「弟子也是感知老師就在附近,才特意留下來等他。」

「金師叔也是好生有趣,一直想通過弟子給老師製造麻煩,卻不知道老師的另一層身份,便是青蓮教的秘法長老。

對他所做的一切洞若觀火、一目了然,還自以為有多麼隱蔽周密。」

美婦人嘆道,「金師弟手段太過狠辣,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準備以一城之人進行血煉。

害得我不得不趕來阻止他的計劃,如果真被他成功實施,必定引起教門震動,到時候別說紅燈會,整個青蓮教怕是都要遭受滅頂之災……」

說到此處,美婦人忽然想起來什麼,訝然問道,「你剛才是不是說,在得到為師傳訊前,就已經知曉了我的到來?」

「老師明鑑。」

她笑意盈盈,像是撒嬌。

「好,好,好!」美婦人睜開眼睛,連說三個好字,眸子裡神光湛然,熠熠生輝。

「為師也沒有想到,翎羽修習同心結的進境,竟然遠超我的預期。」

她一口飲盡杯中滾燙茶水,「既然如此,為師也可以放心了。」

白翎羽道,「弟子現在就能隨您回去,助老師一臂之力,推開通向武道宗師的那扇大門。」

宮苑似笑非笑,一挑眉毛,「為什麼要回去,我看這裡就挺好,偏遠僻靜、無人打擾。」

「老師的意思是,準備在此地閉死關?」

「死關只是一種叫法而已,並不是非要讓人封閉不出,與外界斷絕聯繫。

你的師祖,當年便是觀天地萬物,品世間百態,又登臨東海之濱,坐看潮起潮落,最終跨過玄感,成就一代宗師。」

白翎羽黛眉蹙起,若有所思,「弟子以前倒是少見老師提起,師祖他老人家的事情。」

宮苑面色微沉,似是回想起什麼不好的往事,只是低低嘆息一聲,「不和伱說,是因為沒有說的必要,從今以後,此事也不要再提。」

「弟子明白。」

白翎羽給杯子續滿茶水,「老師既然打算在這裡閉關,之前為何不將金師叔留下,反而讓他逃得一條性命?」

「有此人在側,弟子覺得終究是不太穩妥。」

宮苑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不管如何,他也是跨過氣血六轉的武者,六轉之後苦修龜蛇勁,達到勁力覆體、混元歸一的入勁圓滿層次;

前年又開始內練臟腑,算得上是登堂入室的大武師。

我傷他不難,但要取其性命,還是有些顧忌他的臨死反擊。

如此就有可能打破保持已久的水月心境,完全是得不償失之舉。」

「不過為師已然破掉他的龜蛇勁,又打散其竅穴氣血,還注入一道勁力在其內腑。

金師弟若不想死,近期便絕不會再來尋我,亦不能全力出手,不然便是自取滅亡,大羅神仙也難挽回。」

「龜蛇交盤,命比金堅。」白翎羽感慨一聲,又有些疑惑,「弟子一直都想知道,本派的龜蛇勁,和玄武道的玄武真解到底有沒有關係。」

「關係自然是有的,此事甚至還要追溯到很多年前,大周朝剛剛立國之時,裡面到底誰是誰非,早已經說不清楚。」

說到此處,宮苑一聲幽幽嘆息,「金師弟如今還未真正遠離,就在荒野之中徘徊,想來是心裡無比憤恨,卻又不敢靠近此地分毫。」

白翎羽瞪大眼睛,「老師竟然能感知到金師叔的位置?」

「具體位置自然無法確定,只是知道他還在附近罷了。

等踏入玄感之境,到了為師如今層次,便能對自身打出的氣血勁力有所感知……」

白翎羽眼波流轉,忽然問道,「老師剛才說了不想打破心境,卻為何還要去尋那孫洗月的下落,她的實力層次,有可能還在金師叔之上才是。」

「我下山找尋孫道子,便是想看一看她所走的道路,哪怕因此和她交手導致跌境,也是值的。」

「連老師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白翎羽瞳孔收縮,眼神驚訝,「那孫洗月,竟然如此厲害!?」

「作為玄武道數十年來最受矚目的道子,她的悟性、天賦、實力,自然非是一般人所能想像。

若她未曾受傷,實力不損,為師也不敢說能否穩勝於她……」

美婦人說到此處,狀似無意般問道,「翎羽,你從我書房裡拿走的那些拓片呢?」

白翎羽笑容頓時凝固,過了片刻才扭捏道,「弟子研究許久,發現那些東西沒什麼用處,就隨手將它們送人了。」

「送人了?」

「送給誰了?」

美婦人端茶的手微微一顫,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音。

「蒼遠城一個武館的弟子,我回頭就找他把東西要回來。」

她有些尷尬地笑著,「老師,那叫什麼拓片的,到底有什麼用處?」

「我也不知道它們有何用處。」

婦人抬頭仰望著昏暗的天空,似乎有些出神,「許久以前,孫洗月還未叛逃的時候,為師見她拿著相同的東西在觀摩把玩,所以才想辦法找了一些。

只可惜鑽研許久都毫無收穫,便隨手將之當成書籤放了起來。

有意思的是,金師弟發現我如此,也花大力氣收集了一些拓片甲片,最後同樣毫無所得。」

說到此處,她看了自己弟子一眼,「你把那些拓片偷走,為師一開始就心知肚明。

原本還想著換你來研究,或許真能從中琢磨出些許秘密。

可萬萬沒想到,你這敗家孩子竟然直接給送人了。」

白翎羽斬釘截鐵道,「老師放心,弟子回去就找到那人,把東西原封不動討要回來。」

宮苑微微頜首,「那些拓片雖然不知有何用處,但能讓孫洗月時刻觀摩把玩,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忽然閉口,看向院外。

隱隱有極其細微的雜音,混在風中傳了過來。

「這莊子裡,還有其他人?」她問。

「城裡一個武館的小徒弟而已。」

白翎羽道,「弟子本打算將他們直接殺掉,但仔細想想,還是決定不去亂動她們兩個的玩具,免得引起她們太大的情緒波動。

到時候亂了弟子的心境事小,萬一對老師的計劃有了影響,完全是得不償失之舉。」

「嗯,你做得很好……嗯!?」

宮苑話說一半,面色驀地一變,旋即瞑目靜思。

許久後,她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金無傷,他死了。」

「想不到在這偏遠之地的荒野,竟然真能有人將他逼迫到必須全力出手的程度。

由此引動我打入他體內的那道勁力,致其內腑破碎而死。」

……………………

黑雲滾滾,寒風呼嘯。

溫度急劇降低。

不多時便又有雪花落下,

天地間儘是白茫茫的一片。

然而就在這樣的惡劣天氣中,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影悄然而至。

宮苑在荒野深處款款而行。

雖然是穿了一層薄薄單衣,卻對漫天風雪視而不見,仿佛只是微風拂面,不足掛懷。

她就像是在自家後花園中漫步,表情閒適,儀態雍容。

但是輕輕一步踏出,卻能直接跨過數丈距離。

無聲無息,猶如縮地成寸。

上一時還在林間,片刻後已過河畔。

而在她身後十數丈外,還有一道白衣白裙的身影在發力狂奔。

白翎羽體內氣血奔涌,雙腿肌肉急速顫動,每一次落地躍起,都會炸開大團泥石。

如此才堪堪追上宮苑的信步閒庭,沒有被拉開太遠距離。

咔嚓!

不見一點濕痕的鞋子落下,踩住了一柄斷掉的長刀。

宮苑驀地停下腳步,轉頭向著一側看去。

「老師,這裡有屍體。」白翎羽香汗淋漓,周身熱氣蒸騰,落在一堆殘屍斷臂中間。

忽然她眼神一凝,「隆昇也死了,被人以拳腳打斷骨骼,又用長刀切斷了脖頸。」

宮苑只是朝著遠處屍體處瞥了一眼,便移開目光,轉頭觀察著即將被白雪覆蓋的腳印。

每個腳印都有數寸深淺。

一直向著遠處延伸出去。

兩人便循著腳印一路前行,最終在一處亂石堆旁停了下來。

宮苑仔細觀察片刻,直接開口說道,「金無傷就死在這裡。」

她在周圍不停走動,排查著戰鬥後殘留下來的痕跡。

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模糊的畫面,正在一點點變得清晰。

「和他交手的只有一人,實力層次並不算強,應該是氣血三轉,最多不超過四轉境界。」

「按道理講,不應該啊……」

宮苑眉頭緊蹙,表情疑惑。

「以金無傷的身體狀況,若一心要走的話,那人幾乎不可能攔得住他。」

「就算那人身法出眾,能追得上金無傷的速度,但只要敢靠近到金師弟十步之內,也不過是白白送死而已。」

「可是,我那位金師弟竟然捨去性命不要,也要爆發氣血與對方搏命,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老師,這裡散落著大量暗器。」

宮苑眼中波光一閃,此時再看那片亂石堆,心中所有的疑惑頓時迎刃而解。

「如此看來,金師弟運氣實在是欠佳,竟然還能碰到這樣一個奇怪的敵人。

以迅捷身法在外圍不斷遊走,再不停射出暗器騷擾,絲毫不給他暴起出手的機會。

以金師弟的身體狀況,時間一旦拖得久了,確實便會陷入崩潰。

要麼被活活耗死,要麼就只能拚卻性命不要,嘗試與那人同歸於盡。」

她靜立不動,低頭默然良久。

終究是撫掌大笑了起來。

「那人能想出這樣的法子,

釣到金師弟這樣一條大魚。

妙,實在是妙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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