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圓月高懸蒼穹。

稀疏星辰環繞左右,同時將清冷光芒灑向大地。

宮苑在山谷邊緣沉默肅立。

明嵐真人隨侍在側,不發一語。

悄無聲息間,一片雲朵飄來,遮擋住了月光星光。

就連掠過山谷的夜風也在此時消失無蹤,一切仿佛在剎那間變得靜謐無聲。

宮苑便在此時睜開眼睛,看向前方幽深狹長的山谷。

片刻後,她忽然悠悠一笑,「他已經知曉了吾等的到來,如今正在從沉睡中甦醒。」

明嵐問道,「派主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谷中人的身份?」

宮苑沉默片刻,緩緩說道,「說起來,此人身份貴不可言,曾經在四十年前的外戰中大放異彩。

卻又在半甲子前得見青蓮,數年後被朝廷教門聯手圍剿,打落深淵,自此再無音信傳來。」

「身份貴不可言,四十年前大放異彩,又在二十多年前失蹤不見?」

明嵐眉頭緊鎖,思忖著道,「您所說的這個人,莫非便是大周武帝第十三皇子,縱橫不敗數十載,有著霸王之稱的武修玄?」

宮苑並未直接回答問題,而是不無感慨說道,「當我還年少時,曾仗劍遊歷天下,恰逢外敵入侵,內亂四起,見慣了人命如草,世態炎涼。

又發現眾生百相,諸般命運大多從一開始便已經註定。

有些人自娘胎里出來,便天然有著貴人的身份,錦衣玉食自是不必多言,做任何事情大抵都可以心想事成。

而其他絕大多數人呢,卻是要什麼沒什麼,光是活下去就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說到此處,她目光幽幽看向山谷。

「說起藏身於此的這位皇族宗師,前半生貴為皇子親王,言出法隨,號令景從。

就算在武道修行上,也是步步登高,破境玄感踏入宗師,人生堪稱圓滿無暇。

誰曾想他卻又在人生最鼎盛之時,拋卻一切投身青蓮,你說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明嵐真人搖頭嘆息,「本人駑鈍,不得而知。」

宮苑微微笑道,「我如今雖身為青蓮護法長老,卻也不知道修玄前輩當年作何想法,為什麼會做出如此選擇。」

「所以才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想要與之見面一唔,探尋他老人家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

說著,她緩緩向前踏出一步,一隻腳沒入到山谷分界線內。

表情在這一刻陡然變得嚴肅沉凝。

山谷之內,密密麻麻的黑色蘑菇開始瘋長。

還有無數閃爍光芒的飛蟲,朝著她席捲蓋壓而來。

宮苑對此仿若未覺,款款前行。

很快沒入山谷深處,修長的身影消失無蹤。

明嵐真人緊隨其後,卻在分界線外停下腳步。

耳畔響起宮苑的聲音,讓他不敢繼續向前。

「武修玄既醒,未入宗師,進谷必死。」

明嵐面色接連變幻,死死盯著仿佛開鍋般沸騰的山谷,一個念頭揮之不去,不斷在心中環繞盤旋。

去年此時,她好像還在玄感。

結果僅僅一年時間過去,她便已經破除妄念,破境宗師!?

忽然,一道清冽女子聲音自蟲群深處緩緩響起,穿透黑暗傳遞四方。

「武前輩人不人、鬼不鬼,如此空耗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倒不如束手就擒,讓吾一窺你隱藏許久的秘密。」

緊接著,一道嘶啞空洞的聲音傳出,聽上去有種神志不清的瘋狂。

「氣血磅礴、肉身仙靈,吾當能飽食一餐!」

轟!

山谷內陡然升起一團巨大的蘑菇雲。

緊接著狂風乍起,蟲群散開。

瀰漫的霧氣也被迅速驅離。

露出山谷深處相對而立的兩道身影。

明嵐猛地眯起眼睛,瞳孔驟然收縮,映照出一個形容枯槁、乾瘦如柴的男子。

遠遠望去,他就像是一具直立的骨架骷髏。

還有密密麻麻的蟲子,在其身體內外鑽來鑽去,看上去詭異而又恐怖。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

兩道身影陡然消失不見。

兩側崖壁轟然倒塌。

剎那間巨石滾落、峽谷傾覆。

遮擋住了谷底的一切,讓人再也無法得見糾纏碰撞的兩道身影。

直到數十個呼吸後。

一道修長身影如蛟龍騰飛而起,緊接著又從高空迅速墜下,落地後連連後退,將堅硬的山石地面踩踏出一個個深坑。

而在百米之外,枯瘦如柴的男子緩步走來。

他抬頭仰望星空,臉上緩緩浮現出一縷莫名悲哀的笑容,眼神似乎在這一刻恢復了清明。

「我還記得你。」

男子緩緩開口,語氣不再沙啞瘋狂,而是變得溫和明朗,「沒想到當初那個心高氣傲的小姑娘,如今竟然達到了這樣的高度。」

宮苑拭去唇角溢出的血跡,緩緩平復著呼吸。

聞言只是露出一絲淡淡笑容,「武前輩謬讚了,晚輩有些擔當不起。」

男子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的身體,語氣隱隱有些疑惑,「伱已經有了幽玄詭絲,卻又為何要來此地攪擾老夫?」

宮苑道,「我有許多疑惑不解,既然知曉了武前輩的下落,自然想著前來尋求解惑。」

他眉頭微皺,「為了解答些許疑問,便不惜來此與老夫一戰,甚至讓你傷及根本,你覺得這一切值得麼?」

宮苑悠悠笑道,「雖然於天地乾坤而言,吾等皆渺小如若微塵,但能多撥開一些迷霧,無論如何都要好過無知無畏,茫然懵懂。」

男子低下頭,言辭間疑惑更甚,「你又如何能夠確定,自己歷盡千辛萬苦找尋到的,便是最終的真實?」

宮苑搖了搖頭,「世人愚鈍,只會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並為之尋找證據加以證實,晚輩生而為人,自然也是不能免俗。

不過既然已經付出了諸多努力,我就算是錯了也只能繼續下去,直至前路斷絕才敢罷休。」

「你很好,意志比老夫更加堅定。」

他緩緩抬頭,目光清澈,慨然嘆息。

「當年我若也是如此,或許便不會萬念崩解,心神動搖。」

停頓一下,他又接著說道,「你走的是桂書仿當初所設想的道路,老夫也不知是對是錯,最終又會將你引向何方。

不過若是有機會,你可以去找玄武道風洳老道交流探討,或許能從他那裡得到些許參考。」

「玄武道風洳太上早已不在人世,死在了他親手培養的玄武道子手中。」

「我也曾找尋他那位關門弟子,結果白白損失了麾下幾位長老,卻始終無緣與她一見。」

宮苑說到此處,躬身一禮,「既然求而不得,便不必太過強求,今日有修玄前輩做一參照,也已經好過晚輩齟齬獨行,在黑暗中獨自摸索。」

男子微微點頭,「幽玄詭絲不一定壞,老夫體內失控的遽欏鱗蟲也不一定好,你若有意,可自取之。」

他慢慢說著,眼睛裡的光芒漸漸散去。

便有無數飛蟲從其口中鑽出,開始大肆啃噬乾枯如柴的身體。

它們歡暢啼鳴,背上同時閃爍起金色光芒,猶如一隻只不停眨動的獨眼金瞳。

宮苑靜靜看著男子被吞噬乾淨。

然後揮動袍袖,將振翅欲飛的遽欏鱗蟲盡數收入囊中。

「此間事了,明嵐師弟便可返回青麟山門,也免得青陽院多日無主,一直無人主持大局。」

她轉身離開,走到一半卻又忽然停下,回頭朝著身後看來。

緩緩開口說道,「明嵐師弟,你心境已亂,怕是再也無法壓制修為境界,不日便將踏入玄感。」

明嵐真人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他眉宇間盡顯憂慮,「派主所言極是,我壓制境界數年時間,今日心神動搖,怕是再也無法持續下去,馬上就要推開那扇大門。」

「一入玄感,生死對半。

本來玄感層次便是有名的絕境難出,加之元一道不傳之秘因故缺失,所以寧道主不讓你們輕易踏入玄感,自是有著他的道理。」

宮苑眼中波光流轉,如水瀲灩,「你心境不穩,此時晉入玄感便算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後面也沒得幾年好活了。」

明嵐面色慘澹,一揖到地,「還望派主救我。」

「明嵐師弟既已得見青蓮,我自是不會棄你於不顧。」

宮苑思慮片刻,豎起兩根手指,「現在有兩個辦法,就看你想要如何選擇。」

明嵐再施一禮,「請派主明示。」

「第一個辦法,我傳下青蓮映月心法,你勤加修習之後,當可將玄感向後推延一段時間。」

明嵐心念轉動,「屬下想知道,第二個是何辦法。」

「第二個辦法啊。」

宮苑手腕一動,掌心便多出一隻遽欏鱗蟲,「第二個辦法便是將它融入身體,並與之心神相連,讓那些遽欏鱗蟲代替你承受大部分的玄感妄念。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或可成功破境玄感,踏入天人和合的宗師境界,自此便可與元一道主並列,天人榜上有名。」

說到此處,她聲音轉冷,「當然,若是失敗,你的下場將會比武修玄更加悽慘。」

「兩條道路該如何選擇,明嵐師弟自己決定,我會在此等待你一炷香的時間。」

「派主不用等了。」

明嵐真人站直身體,目光凝聚一處,落在那隻銀身金背的遽欏鱗蟲上面,「拖來拖去也沒什麼意思,我願走第二條道路。」

「選定離手,生死自負。」

宮苑深深看了他一眼,「明嵐師弟還須堅定意志,日後莫要後悔便是。」

嗡!

她手腕一動,那隻飛蟲悄然浮起。

就像是被一根透明絲線牽著,緩緩來到了明嵐真人嘴邊。

他沒有猶豫,猛地張口,便將它吞入腹中。

…………

…………

………

清風觀,煉藥園。

藥浴房內熱氣蒸騰,充斥著濃郁的腥苦氣息。

調配藥劑,準備藥浴。

衛韜將所有道童都趕出了藥園。

只有他一個人,忙得是腳不沾地,大汗淋漓。

終於一切準備就緒。

他褪去外衣,緩緩沒入沸騰的藥池。

感受到氣血又開始涌動游轉,循著血網大周天循環,衛韜的心情一點點恢復平靜。

「倪灀說玄武道的基礎功法可稱中正平和,修煉起來是個日積月累的長期過程。

那麼用藥量再多一些,步子邁得再大一點應該沒什麼問題。

畢竟中正平和就意味著副作用小,對身體的危害很低。」

「待到用藥量上去了,再動用狀態欄金幣直接提升修行進度,當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想到就做,衛韜當即加大了單次修行的藥量。

考慮到開始需要先測試身體的承受程度,他第一次只把藥量增加到標準藥量的五倍。

然後集中精神,腦海中浮現龜蛇交盤功法要訣。

同時還有紛繁複雜的扭曲線條,不停在眼前交替閃現。

不知不覺間,以洗月圖錄為核心,以陸芷荷氣血運行脈路為補充,再以幽玄詭絲為牽引,漸漸融入自身血網,將大周天循環變得愈發複雜難言。

轟!

第一個大周天循環結束。

氣血沒入各處竅穴節點。

緊接著卻又轟然爆發,開始了下一輪的周天。

就在此時。

衛韜眼前驀地一黑,陡然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

入目處一片死寂的黑暗。

唯有意識保持清醒,甚至比平時更加透徹清明。

沒有任何徵兆,變化悄然出現。

仿佛無窮無盡的黑暗深處,顯現出扭曲糾纏的彩色絲線,明滅不定,若隱若現。

絲線蜿蜒游轉,連成一片。

組成似文字非文字,似圖案非圖案的詭異紋路。

衛韜凝聚精神,盯著它看了許久,都沒有分辨出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還聽到了一陣若有似無、如泣如訴的輕吟淺唱。

無視了他的主觀意願,就在意識深處不斷盤旋,遊走迴蕩。

那道聲音在訴說,在呼喚。

許是他距離太過遙遠,無論如何都無法聽清楚,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但是當衛韜想要更加深入體悟感知時,彩色絲線和低吟淺笑又忽然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在意識深處出現。

濃郁的腥苦味道竄入口鼻。

衛韜就在此時睜開眼睛,感官恢復正常,回到霧氣騰騰的藥浴房中。

而就在此時,第二次大周天循環恰好結束。

氣血返回竅穴節點,等待著下一次的洶湧澎湃。

時間飛快流逝。

嘩啦啦……

衛韜從浴桶中跨出,換掉已經廢掉的藥液,不再嚴格遵照龜蛇篇的修行節奏,而是沒有任何停頓地開始下一階段的修煉。

這一次,他直接把藥量增加到標準要求的八倍。

「果然盡信書不如無書,這才是最適合我的修煉方法,按部就班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

轟!

體內氣血暴漲,洶湧澎湃。

部分血網似乎無法承受陡然劇烈的變化,但隨著狀態欄金幣的消耗,神秘氣息迅速跟上,改造經脈讓其很快適應變化。

夜深人靜,藥浴房內霧氣蒸騰。

甚至透過門窗縫隙溢出密室,將整個小院都變得朦朦朧朧,猶如仙境。

當白日降臨。

第一縷陽光落下。

衛韜繼續消耗金幣,藥量已經是標準的十倍。

再接下來,他直接將劑量提升到原來的十二倍,然後是十六倍……

轟!

金幣不斷消耗,神秘氣息融入身體,配合藥液改造身體。

直到所有儲備藥材被全部消耗殆盡,才意猶未盡停了下來。

衛韜睜開雙眼,緩緩從藥池起身,擦乾水珠穿上衣服。

默運玄武真解龜蛇篇。

洶湧澎湃的熱流頃刻間游遍四肢百骸,又沿著特定軌跡回歸一處處竅穴節點。

就像是現代化大都市的道路交通,形成無比複雜的閉合環路。

狀態欄浮現虛空。

看著裡面關於龜蛇篇的描述,衛韜表情有些莫名出神。

名稱:龜蛇交盤。

進度:220%。

狀態:破限十二段。

描述:不同氣血運行脈路相互融合,此功法得到大幅進化提升。

兩百二十的修行進度;

破限十二段的狀態描述;

還有密集糾纏的氣血網絡。

衛韜此時也有些搞不清楚,他所修行的玄武真解龜蛇篇,如今已經變成了什麼模樣。

只知道按照現在的情況,似乎已經脫離了玄武真解的範疇,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奇怪道路。

還知道現在身體變得有些笨拙,無法精確控制一舉一動的準度和力量。

他剛才從藥浴房出來,一不小心就將密室房門的把手直接扯掉。

想要試著將其重新裝上,結果伸手就將厚重鐵門懟了個大坑。

又一腳踩碎外面的青石台階,大大小小的石屑碎片四散飛濺。

按照倪灀親身經歷過的說法。

這就叫實力提升太快,導致精神念頭無法跟上身體的變化,必須停下來一點點去適應打磨,才能恢復到最為完美的狀態。

轉眼間數日時間過去。

衛韜完全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

他沒有任何猶豫,便又沉浸到下一階段的武道修行之中。

首先是魔象玄功。

投入四枚金幣,一口氣將其修行到了頂點的百分百進度。

從六重血象直奔十重血象

除左右雙肩、胸口、丹田、後背、脖頸外,還有手肘和雙腿膝蓋,十隻黑紅肉瘤高高鼓起。

全力施展功法,可瞬間增加原有兩倍的氣血總量。

下一步,他再將目光瞄向五方浮屠。

再次消耗四枚金幣,將其同樣提升至最高的第五浮屠。

覆蓋了前胸後背的骨甲,開始朝著身體其他部位延伸。

包括肩膀、肘膝、腰胯等關節同樣顯現骨質凸起,向外透射出幽幽寒光,還有熾烈灼熱的黑紅氣息不斷溢出。

狀態欄內金幣只剩下最後的兩枚。

衛韜便在此時破關而出。

安靜等待倪灀道子的到來。

九月十九,吉神宜趨,利出遠門。

溟水河上,一艘樓船順流而行。

兩道身影立於船頭空無一人的甲板,注視著前方廣闊的水面。

「這溟水河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像這般在水面上泛舟而行還是第一次體驗。」

倪灀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看著一條條魚兒躍起又落下,在河面濺起朵朵白色水花。

衛韜道,「道子棄陸路而走水路,豈不是繞了一個圈子?」

倪灀毫不在意道,「我不走陸路,便是不想看見青葉那張臭臉,不然萬一忍不住手癢,當著明嵐師叔的面將他痛打一頓,大家面子上都有些不太好看。」

衛韜便不再說話,沉默看著遠處岸邊的風景。

「一段時間不見,你似乎又有不小的變化。」

她微微側頭,目光須臾不離他的面龐,「現在我很想和你再打一場,看一看你全力出手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道子練髒圓滿,我自然不是對手。」

倪灀雙眉挑起,躍躍欲試,「我總感覺你在說謊,而且藏得很深,必須要打上一場才能試出你的深淺。」

說著,她已經毫無徵兆出手。

雙腳左右分開,牢牢釘在甲板。

袍袖高高盪起,內里藕臂一閃即逝。

雙手左右開弓,十指如花綻放。

動作飄逸輕柔,卻帶起風聲尖嘯。擊向衛韜肋下。

衛韜暗嘆一聲,頗多無奈。

腳步一動便向後退出兩米距離。

同時看都不看她仿若插花的指尖,忽然向正前方探出手掌,似緩實疾按了下去。

啪!

他掌心彈動,筋肉鳴響,恰好撞上鬼魅般升起的一隻纖足。

雙方一觸即分,各自退開。

倪灀眼睛亮若星辰,死死盯著他收回的手掌,輕輕呼出一口濁氣,「你怎麼看出來我側虛正實,主打中線?」

衛韜道,「我日夜修習龜蛇交盤有所感悟,剛剛見道子背脊弓起,腰胯發力,便知道你要出腳偷襲。」

「好好好!」

倪灀連說三個好字,臉上笑容愈發濃郁,「你以前一味追求勢大力沉、招式剛猛缺少變化,如今卻是補上了很大一塊短板,當讓我好好活動一下手腳。」

衛韜垂下眼睛,「道子在這裡比試,就不怕弄壞了船隻,還要賠償一大筆銀錢?」

「這……」

倪灀隱隱有些糾結,「我在山上生活,確實沒什麼金銀。」

但就在下一刻,她便又展顏笑道,「不過你在清風觀一定偷吃不少,拿出些許錢財賠他一條新船豈不是小事一樁?」

衛韜低低嘆息,「賠一條船確實不是大事,道子就算是想買個十條八條組個船隊,也只需要吩咐一聲,我亦當出錢出人辦理妥當,不過問題並不在此,而在於道子自己。」

「什麼問題在我?」

「我又有什麼問題?」

倪灀微微蹙眉,連聲反問。

「你莫不是忘了,自己才剛剛從養神閣出來?」

衛韜表情嚴肅,語氣沉凝,「若是動手打得興致上來,再次引動了只有你能聽到,我卻未曾聽聞的虛幻笑聲,又該如何是好?」

倪灀頓時怔住,沉默許久才道,「我自從那日出了清風觀後,便再沒有過任何妄念出現。

而且老師給我開了凝神靜意的藥方,這些時間我也一直都有按時服用,應該不會再有任何問題。」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衛韜言辭懇切,眼神真摯,「想要交手切磋,至少也要等你將這一個階段的藥吃完再說。」

倪灀若有所思,微微點頭。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有一道渾厚的男子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這位小姐,赤山城許公子擺下酒宴,請小姐進樓赴宴。」

男子抱拳一禮,「小姐看來也是個習武之人,若是想要找人切磋,咱家許公子乃九聖門高徒,願與小姐以武會友,切磋一二。」

「沒興趣,讓他滾一邊去。」

倪灀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男子直起身體,眉頭一點點皺起,「我家公子好意相邀,姑娘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還是說,你不知道我們九聖門在赤山……」

「煩死了。」

倪灀陡然停住身形,目光灼灼看了過來。

她剛剛向前踏出一步,身後卻是風聲乍起,早有一道身影呼嘯而過,剎那間便已經越過十數米距離,來到了樓船甲板中間。

巨大的風壓當頭落下,中年男子面色大變,意識一片恐怖的空白。

他想要閃避,卻發現在如此壓力之下,就連腳趾都無法動彈一下。

轟!

劇烈熱浪撲面而來,將他的面孔都炙烤得有些變形。

緊接著,一隻肌肉虯結,籠罩著著淡淡黑紅氣息的手臂從熱浪中衝出,朝著他一把抓落。

中年男子還是寸步未動。

被衛韜卡住脖頸,高高舉了起來。

下一刻,他兩眼翻白,直接暈了過去。

噗通!

衛韜隨手將人丟下,眼神中還有諸多疑惑。

「他怎麼會這麼弱,完全出乎預料的弱,若不是最後一刻收了力量,怕不是就要將他一把抓死。」

「此人其實並不算弱,主要還是因為你比他強了太多。」

倪灀來到近前,語氣中滿是欣喜,「不要著急,等我吃完了攜帶的藥品,就能專心致志和你打上一場,讓你真正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層次。」

船艙布簾掀動,走出幾個人來,從樓上居高臨下望了過來。

居中的是一個身著錦衣的年輕人。

看到倪灀的一瞬間,他的眼睛陡然亮起。

隨後見到趴伏在甲板的中年男子,臉色不由得微微一凝,負在身後的雙手微微握緊,旋又鬆開。

年輕人身後,是一個年齡稍大的女子。

她聲如蚊蟻,輕聲說道,「公子小心,這兩人實力不俗,不可輕易招惹。」

年輕人微微點頭,面上迅速浮現溫和笑容。

他抬手抱拳,「剛才許是家僕粗鄙,冒犯了兩位聊天觀景的興致。

不若進來飲上一杯水酒,讓在下向兩位賠禮道歉,也好交個朋友。」

「你太弱了,我沒興趣和你交朋友。」

倪灀冷冷拒絕,看一眼面色陡然鐵青的幾人,便伸手一指衛韜。

又加了一句,「我現在不方便出手,所以說誰要再敢糾纏,我就讓他把誰打死。」

年輕人眼角嘴角微微抽搐,向樓下甲板深深看了一眼,硬是壓住心中升騰的火氣,轉身進了船艙。

咔嚓!

他一把捏碎木質欄杆,死死盯著身側的中年女人,「你說他們實力不俗,到底有多麼不俗?」

中年女人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剛才奴婢見到那人出手,如果和他對上,我們絕無倖免之理。」

「你的意思是,他要比我父親更加厲害!?」

「如果以此人剛剛表現出來的實力,自然是比老爺差了不止一籌。」

女人思忖著慢慢說道,「但恐怕他還有隱藏不出的殺招,奴婢並未親眼見到,因此不敢妄言。」

年輕人眉頭緊皺,遍布陰霾,「但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你說,我們馬上要接到的劉大哥,如果是他出手的話,又能有幾分把握?」

中年女人不由得一怔,隨即露出恍然神色,「奴婢愚鈍,竟然忘了少爺此行是要去面見劉少爺。」

她語氣輕鬆,撫掌笑道,「劉少爺乃是教門七宗之一的靈明山道子,若是有他出手,拿下這兩人易如反掌,斷然不費吹灰之力。」

年輕人點點頭,原本鐵青的臉色緩緩恢復正常。

「既然不好對付,那就再忍上一段時間,讓這兩個傢伙在船上好好快活,等我接到了劉大哥,才要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年輕俊彥,靈秀榜上有名的高手!」

今天白天出去辦事,回來有些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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