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冷雨綿綿。

齊州府城中軸線的中央,坐落著一片厚重恢弘的建築。

籠罩在淡淡水霧之中,看上去愈發給人一種森嚴之感。

時至正午,雨水非但沒有變小,反而愈發大了起來。

從朦朦朧朧的細雨,變成了接天連地的水幕。

恢弘建築深處,有精緻典雅的亭台水榭,之間通過長廊跨水連成一片,是個散心觀景的好去處。

就在最大的亭台之中,一個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靠坐軟墊,面前矮桌上擺著幾碟精緻小菜,還有一壺燙的滾熱的醇酒。

亭台四邊又各自放著一尊半人多高的暖爐,內里燒得通紅,外置薰香靜燃,在愈發大的雨幕籠罩下,看上去有如朦朧仙境。

縱然外面秋風冷雨,寒意森森,卻絲毫影響不到亭內清香陣陣,溫暖如春。

錦袍中年男子端起酒盞喝了一口,又夾起一筷翠綠欲滴的青蔬慢慢吃了,滿足地呼出一口酒氣。

如是一口酒,又一口菜,不多時便是十幾壺醇厚酒水下肚。

男子很快喝得半熏,面上卻愈發郁色深重。

驀地長嘆一聲,他乾脆丟了酒盞不用,連菜也不再吃上一口,對著酒壺咕咚咕咚狂飲一氣,以此緩解心中焦慮憂愁。

忽然,一道身影衝破雨幕,從遠處飛快而來,很快便到了水榭涼亭近前。

錦袍男子抬起頭來,面上閃過一絲冷意,「說了多少次,不要在這時候來攪擾老夫,你們這幫蠢材是不是沒有一點兒的眼力分寸了?」

「大人,出事了!」

那道身影單膝跪地,語氣急促。

「出事,出什麼事了?」

錦袍男子端著酒壺的手頓在半空,眉頭也皺了起來。

「回大人,是向副使出事了。」

亭外年輕男子抬起頭來,接著說道,「還有巡禮司鄭中丞,也與向副使一起,在城外莊園死於非命!」

咔嚓!

酒壺破開幾個空洞,猶如琥珀的酒液從中淅淅瀝瀝流淌下來。

很快浸濕了中年男子所穿錦袍,甚至沾染了下方軟墊。

他卻對此仿若未覺,只是怔怔坐在那裡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十數個呼吸後,才表情嚴肅,語氣沉凝道,「此事重大,莫要胡言亂語,你說的這個消息,可是經過再三確認了?」

「回大人的話,屬下通過各種渠道確認,甚至親自前往那座城外莊園查驗,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無疑,節度副使向絀,齊州巡禮司鄭中丞,都已經在昨夜身死!」

說到此處,那人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不止如此,屬下聽附近的人說起,好似向副使府中昨夜便亂作一團。

府中男女主子同樣在昨夜橫死,就只剩下那些伺候人的下人僕役,瘋了一樣搶掠財貨,然後紛紛趁夜翻牆而逃,潛藏在了城中。」

錦袍男子隨手將破裂的酒壺丟到一旁,對向絀府宅根本就不關心,只是追著問了一句,「你確定,自己親眼見到了向副使的屍首?」

「屬下,屬下並未見到他的屍體。」

「沒見到屍體,伱又怎能確定向副使已然身死!?」

男子眼中波光閃動,夾起一片切得薄如蟬翼的滷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向副使可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師,縱橫來去,罕逢敵手,可不是說說而已。

你既然沒見得屍首,就不能確定他已然身死!」

「回大人的話,屬下雖未見到向副使的完整屍身,卻是看到了他的半片麵皮。

除此之外,屬下翻遍大坑內外所有碎肉,已然可以確定無疑,死在裡面的應該就是向副使和鄭中丞,此外似乎還好像混進來一兩個莫名其妙的女子。」

亭外年輕人抹去臉上雨水,表情嚴肅,語氣認真,「大人您再好好想一想,昨夜向副使家宅出了如此大事,如果他還活著,府城之內怎麼可能還會如今日這般毫無聲息?」

說到此處,他心中驀地一個激靈,忽然閉口收聲,感覺自己剛才的話似乎是詰問語氣。

若是亭內那位真要追究,那可是大不敬的嫌疑。

就算平日裡算是心腹,頗得寵信,那也少不了要挨上一頓訓斥,若是因此而被大人生出厭惡之情,簡直就是愚蠢到極點的自斷前程。

但是,亭台內靜悄悄的。

許久都沒有傳出一點兒聲音。

年輕人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正準備叩頭認錯,再說些好聽的消息討取歡心,卻有一聲悠悠嘆息自亭內響起,聽之猶如夢囈。

「你應該把那半片麵皮帶來,讓老夫親眼看上一看方可確信。」

「不過你跟了我十幾年時間,在這方面還從未犯過什麼錯失,這一次如此重大的事情,想必你更會小心謹慎、仔細探查、再三確認。」

年輕人伏地叩首,「大人明鑑,屬下是您一手帶出來的,無論如何都不敢對大人有任何欺瞞。」

亭內又是一聲低低嘆息,「是啊,不過你沒有將那半張麵皮帶來,是真的讓老夫感到無比可惜。」

說到此處,錦袍男子便站起身來,目光看向亭外密集落下的雨幕,「此情此景,若能看著向副使的半片麵皮下酒,該當是多麼令人精神舒暢的場面,光是想想就心曠神怡、難以自己。」

「前幾年,向絀從漠州到此就任節度副使,雖說是朝堂之上和江湖之遠兩方合力布局,為的便是讓他暗中監視青麟山,在元一道周圍埋下一顆釘子。

但隨著時間推移,此人在府城愈發囂張跋扈,渾然不將吾這個齊州節度使放在眼裡。

這麼多個日日夜夜,每每想到有這麼一個武道宗師在側,老夫修為境界卻只在練髒層次,端得是夜夜不得安眠,猶如芒刺在背。

如今此人橫死,卻是除去了吾心中一根尖刺,死得好,死得好啊!」

說到此處,他一擺手,「你去吩咐後廚,讓他們做一桌老夫最喜歡的山珍宴過來,再打開那壇窖里珍藏的一線香,讓本節度使開懷暢飲,也算是為向副使踏上黃泉路擺酒送行!」

「明白了,屬下這就去安排。」

年輕人起身,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

忽然,亭台內又傳出齊州節度使的聲音。

年輕人當即站住,回頭躬身一禮,「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齊州節度使斂去笑容,表情重新變得凝重,「剛才老夫一時心緒激盪,便差點兒忘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向絀軍中出身,據說又在漠州得遇極大機緣,一舉破境玄感晉入宗師,就算是在整個齊州地面,能殺得了他的人絕對屈指可數。

如今此人連同巡禮司鄭中丞一併被殺,出手之人的實力層次簡直令人心驚肉跳,可怕至極。」

沉默一下,他語氣陡然變得嚴肅,「你有沒有查到,到底是什麼人出手,取了向絀性命?

莫非是有紅名錄上排名最靠前的邪道巨擘,甚至是暗中潛入進來的北荒宗師,在我們齊州府城作亂?」

年輕人躬身一禮,「回大人的話,在下與府中幾位玄感客卿查探商議許久,首先排除了北荒宗師出手的可能,因為從遺留的痕跡上看,許多細節便無法對上。

至於是不是流竄至此的邪道宗師,大人莫非忘記了當年寧道主所做的事情?」

齊州節度使沉吟片刻,「那麼按照你們的分析,最有可能的又會是怎樣一種情況?」

年輕人驀地壓低了聲音,「在屬下等人看來,最有可能的便是寧道主星夜下山、月下殺人,親手擊斃節度副使向絀於府城之外!」

「至於巡禮司的鄭中丞,屬下認為純粹是因為他運氣不好,正好遇到兩位武道宗師交鋒,隨手被打死也是應有之意。

而且今天上午,屬下從城內各個渠道打探到的情報,基本上有資格知道這一事情的,也都在隱秘流傳著寧道主再度出手的消息。

因為就在之前,向副使那位便宜大舅子,剛剛派人砸了府城內某位元一道子置辦的產業,再加上之前雖未擺上明面,卻若有似無的針對,他老人家一怒出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寧道主,寧玄真……」

齊州節度使沉默許久,「一場秋雨一場涼,看天氣如此變化,今年冬天怕是會愈發嚴寒。」

「大人的意思是?」

「今年給本府青麟山準備的禮品,不要再像往年那般弄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要好好備上一份碳敬厚禮,到時候老夫親自上山,拜訪求見寧道主他老人家。」

「明白了,屬下回去便開始著手安排。」

他恭聲應下,然後又問道,「關於向副使和鄭中丞身亡一事,還需要大人定下一個章程,也好讓下面的人知道,此事該怎樣去調查處置。」

「查一定是要好好查的。」

齊州節度使瞑目思索片刻,皮笑肉不笑說道,「既然是亡人事件,交給六扇門處置就行。

明日你和府城蔣總捕頭交代一下,聲勢要弄得大一些,文書再做得漂亮一些,明白了麼?

還有,既然元一高徒置辦的產業出了問題,也要派人過去好生安撫慰問,不要讓人說出什麼不是來。」

「屬下明白。」

「好了,老夫聽聞此事心癢難耐,你抓緊去後廚,讓他們將席面送到東廂暖房,讓吾一醉方休!」

府城邊緣,一座僻靜小院。

雨水落在房檐,噼啪響聲連成一片。

衛韜坐在廊下,手邊放著已經涼了的茶盞。

他凝望著廊外秋雨,不知不覺便陷入沉思。

「金剛秘法,北荒宗師修行法門,當真是晦澀難懂,苦思許久都尚未入門。」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浮現眼前。

金幣還有六枚剩餘,他原本想待到金剛秘法入門之後再用,結果卻一連幾天都沒有太大的進展。

但投入到其它功法上面,卻又都不太合適。

玄武真解倒是能夠繼續修行,但繼續提升下去,便有可能直接推開玄感那扇大門。

陰極秘法和皇極法印對精神身體強度要求更高,以他如今的狀態還不敢說能夠完全承受。

所以兜兜轉轉,最後竟然又回到了原點。

衛韜端起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又陷入到對金剛秘法的思索之中。

忽然,院門被有節律敲響。

商汴閃身進來,手中還拎著一隻封閉嚴實的木盒。

他收起雨傘,躬身一禮,「屬下有兩件事情,要向先生稟報。」

衛韜一指旁邊的木凳,「坐下說罷。」

商汴先將木盒放到桌上,這才斜簽著身子坐了,「第一件事,屬下前段時日和張制卿走遍了府城周邊,按照先生的吩咐收集那部古籍上描繪的物品,可惜收穫不多。」

衛韜打開木盒看了一眼,面上露出欣喜笑容,「商師傅辛苦,所得已然出乎了我的預料。」

「先生滿意就好。」

商汴呼出一口白氣,接著說道,「第二件事,今日節度使府衙遣人來了酒樓和茶館。」

衛韜微微皺眉,「來的人是誰,說的又是什麼事情?」

他也是沒有想到,齊州節度使反應會如此之快。

更沒想到的是,竟然這麼快便查到了酒樓和茶館的頭上。

聽說節度使府邸內甚至沒有宗師坐鎮,如果真要是被盯上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這齊州節度使也一併送入黃泉才算罷休。

商汴有些疑惑地道,「來的是節度使府宅大管事,說的儘是寬慰討好之語,還留下了一大筆銀錢,作為館舍修繕的用度。」

「寬慰討好之語,修繕館舍用度?」

衛韜同樣有些疑惑,「你確定來人是節度使府宅的大管事?」

「屬下確定,那老先生便是節度使宅子裡的人。」

商汴思索著慢慢說道,「屬下後面也打聽了,節度使派人前來,或許便因為先生是青麟山元一道子,有著這一層的身份在,才會如此重視。」

「我知道了,你們最近不要掉以輕心,等我查明了情況再說。」

衛韜點了點頭,「商師傅也累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便回去好好睡上一覺,休息一段時間。」

商汴躬身一禮,卻沒有離開。

衛韜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商師傅還有什麼事嗎?」

「先生,屬下實力太過低微,空有為先生效死的決心,卻是有心無力,無法為先生分憂。

而且先生將吾等留在此地,便是為了保護老爺夫人和小姐,但若是沒有強悍的實力打底,真要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就算是把命都豁出去,也沒有什麼用處。」

說到此處,他忽然單膝跪地,「因此還望先生成全,屬下和青衫社弟子都願意折上二十年陽壽,換取可以變強的那個契機!」

衛韜微微皺眉,表情疑惑,「商師傅是什麼意思,我好似沒有聽懂。」

商汴叩首一禮,語氣愈發堅定,「回先生的話,青緣小姐曾來到府城,見過屬下和青衫社弟子。

也就是那一次,她對吾等言道,先生有一門秘法,可以提升武者資質,增強修為,只是代價很大,需要折上二十年陽壽方可修成。」

聽到此處,衛韜終於明白,商汴所說的變強契機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不過他卻不知道,幽玄詭絲會折損陽壽的說法,她又是從何而來。

最大的可能還是柳青緣自己編的,目的便是用來嚇唬商汴,也是考驗一下他的誠心。

沉默片刻,衛韜才開口說道,「那柳青緣有沒有和你提起,那部秘法還會讓人妄念叢生,長此以往,甚至有可能神魂錯亂,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柳小姐提到了,不過她還說了,對於吾等這些實力低微的武者,並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而且在臨離開前,柳小姐還給屬下留了一部巡禮司訓練死士的法門,長時間修習便可以斷七情、絕六欲,如此便能再添加一層保險,保證不為妄念所擾。」

衛韜摩挲著光滑的瓷杯,忽然回想起教門大比歸山,在珞水短暫停留的一日。

當時他便覺得柳青緣麾下幾個親信有些奇怪,不過並沒有太過在意。

如今回過頭來細思,或許她已經拿自己人試手,為他們種植了幽玄詭絲入體。

怪不得那些人的實力層次也有肉眼可見的提升,原來根子還要落在這裡。

沉默許久,衛韜緩緩說道,「你提到的法門,我這裡確實是有,不過此法非是良策,還有什麼後果連我也沒有弄清。」

商汴垂下眼睛,低低嘆了口氣,「自從先生在那座荒山野林擊殺白翎羽,幫屬下報了師門被滅的血仇,屬下這條性命便算是交到了先生手上。

還有那些跟著我們從蒼遠來此的青衫社弟子,也是先生將他們從爛泥塘中撈起,給了他們活命的恩典。

加之屬下時刻為他們灌輸先生乃是神明降世、臨凡下生,忠誠不二的種子早已經生根發芽,如今唯一的缺陷便是屬下鐵腿門的功夫太過粗糙,無法得報先生賜下的恩情。」

衛韜溫和笑道,「商師傅事情做得很好,完全是出乎了我的預料。」

商汴躬身一禮,「還望先生成全!」

又是一陣沉默,衛韜一口飲盡杯中茶水,緩緩點了點頭,「那就按商師傅的意思辦吧,不過我還需要好好考慮兩日,理順一下思路,看怎樣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黑暗退去,朝陽初升。

衛韜關上練功房厚重的大門,將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阻攔在外。

黑暗寂靜中,一排整整齊齊的身影同時跪伏在地,口中低呼道,「屬下拜見主上。」

「都起來吧。」

衛韜微微頜首,緩步走到擺放好的木椅上坐下,低頭俯視著眼前面露狂熱表情的一眾青衫社弟子。

「啟稟先生,十八名弟子已經全部就緒。」

商汴從黑暗中走出,躬身一禮,「請主上訓示!」

衛韜眯起眼睛,目光落從左到右一一掃過,「你們,都確定要走出這一步?」

「是,屬下自從跟隨主上身後,卻因實力低微,寸功未立,心中無時無刻不在灼燒難過,早已下定了決心!」

衛韜沉吟片刻,語氣變得嚴肅沉凝,「你們很有可能會就此丟掉性命,而且從今以後,所有一切都將與我息息相關,這些事情可都想好了?」

「吾等願為主上效死!」

「既然如此……」

衛韜攤開掌心,其上隱現蜿蜒靈動的猩紅詭絲,「那就開始吧。」

轟!

一片黑暗寂靜之中,猩紅觸絲倏然升騰、瘋狂亂舞。

然後忽然脫離衛韜掌心,又準確沒入到每個青衫社弟子身體各大竅穴之中。

做完這一切,衛韜重新坐回木椅,看了眼身前默立不語的商汴。

「還望先生成全。」

商汴再次行禮,表情堅定,語氣斬釘截鐵。

「商師傅你和他們不同,當初在鐵腿門曾經受過內傷,這麼長時間過來,雖然已經痊癒,卻是根基有損,導致精神疲敝,華發早生。」

衛韜閉上眼睛,聲音有些疲倦,「所以在我看來,我出手幫商師傅療傷可以,卻是沒有必要和他們一樣冒著風險提升實力。」

商汴深吸口氣,表情平靜。「屬下主意已定,還請先生成全。」

衛韜沉默的時間更長,許久後才緩緩點了點頭,「好。」

轟!

剛剛停息下來的猩紅觸絲再次暴漲,沒入商汴身體竅穴之中。

嘩啦啦!

下一刻,衛韜灑下大量補益氣血的丹丸,讓他們大口吞服用以消耗。

忽然噗通一聲悶響,一個青衫社弟子承受不住越來越強烈的痛苦,猛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弓起身體劇烈顫抖,卻死死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衛韜面無表情坐在那裡,仿佛在思考問題,又似乎是在走神發獃。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在他所穿的長衫下方,身體正在發生著怎樣劇烈的變化。

無數幽玄詭絲正在劇烈增殖,帶著瘋狂扭曲的氣息,但很快卻又被狠狠打壓下去,被氣血運行網絡盡數吞噬,化作補益自身的養分。

而在此期間,還有極淡的金色光芒混在猩紅血色深處,甚至在一片黑暗之中投射出朦朧的金紅光芒。

這一過程循環往復,仿佛永無止境。

不知道過了多久,衛韜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灼熱氣息,面上閃過些許恍然表情。

「原來如此,自從入手北荒金剛秘法以來,我沒有一時一刻的懈怠,又歷經不知多少次失敗推演,終於在今日才看到了一點成功的曙光。

卻是沒有想到,最終推開金剛秘法大門的抓手,還是要落在得自於洗月圖錄的血網上面。」

「商師傅還沒有停止變化嗎?」

衛韜在商汴身旁停下腳步,凝視著蜷縮成一團的身影。

映入衛韜眼帘的,是一個身長超過兩米,充滿力量的強悍軀體,肩肘膝蓋等部位的尖銳骨刺猶如刀鋒,望之森寒而又猙獰。

商汴每一次扭動身體,都將地面碰撞出耀眼的火星。

「吞噬吸收了那個小丫頭的銀色詭絲後,我本身的幽玄詭絲又出現了新的變化,或許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不過那個小丫頭卻不像他們這般,還能保持著纖細窈窕的模樣,究竟是因為她同時修行了悅容術的緣由,還是說從我體內抽離的詭絲,已經和原本的有了很大不同?」

衛韜默默思索,繞過漸漸平靜下來的商汴,緩緩來到青衫社弟子之間。

他們同樣發生了巨大變化,連他也有些不敢確認。

時間一點點過去。

忽然咔嚓一聲輕響,一個青衫社弟子緩緩起身,超過兩米的個頭與之前的身材樣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單膝跪地,看向衛韜的眼神更加狂熱,表情也愈發恭敬崇拜。

「你們這個樣子,沒辦法出去見人。」

衛韜緩緩說道,「我這裡有一門靈秀訣,你們就在這裡潛心修行,什麼時候能夠自如控制身體變化了,什麼時候才能踏出這間練功房的大門。」

…………

…………

………………

夜風寒涼,呼嘯而過。

兩道身影在高樓對坐,面前各自一盞香茗,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味道。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樓上一片安靜,唯有呼呼風聲,吹皺了四邊帷幔。

許久後,端坐不動的雍容女子才端起香茗,慢慢送到嘴邊抿了一口。

放下茶盞,她面上露出一絲淡淡笑容,「今日吾前來尋找劉師兄,也是有些許疑問,想要請師兄為我解惑。」

對面老者淡淡說道,「宮師妹身為定玄派主,修行的是定玄秘法,卻來找我一個玄武道的老頭子,吾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能夠幫得到你什麼。」

宮苑沒有直接作出回應,而是以緬懷的語氣慢慢說著,「當年朝廷巡禮司的桂書仿,在武道修行上面乃是一代驚才絕艷的人物。

能夠打破重重桎梏,重現缺失古法所描述的幽玄詭絲,當真是令人驚訝詫異,感慨莫名。」

老者眉頭皺起,「宮師妹忽出此言,又是何意?」

「二十多年前齊州珞水河畔一戰,桂書仿身死燈滅,但他研究出來的幽玄詭絲,卻是沒有隨著其人一同入土,而是暗中流傳了下來。

不管是朝廷巡禮司,還是玄武道的風洳太上,甚至是也參與了此戰的劉師兄你,都有所參與,不知師妹所說的,究竟對與不對?」

老者垂下眼睛,沉默不語。

便聽宮苑接著又道,「吾在劉師兄面前打開天窗說亮話,對於幽玄詭絲,其實本人也有所涉獵,並且從中悟出了許多武道修行上的道理。

不過福兮禍所依,有些好處吃的時候開心爽利,卻沒料到之後卻又會生出許多的煩憂,吾苦思許久也沒有找到一個真正完美解決的法子。

便想到劉師兄接觸幽玄詭絲日久,或許能給我一些這方面的啟示,也能讓師妹撥雲見日,得遇光明。」

「你處心積慮在玄武山門之外堵住老夫,所為的就是這件事情?」

老者面無表情說道,「若說研究幽玄詭絲更深的,你應該去找巡禮司的鬼手蒼愁,而不是找我這個半途而廢的人。」

「半途而廢只是劉師兄自己的說法,至於真實情況如何,誰又說得准呢?」

宮苑悠悠一笑,「劉師兄最好還是配合一些,那樣也會免去了許多麻煩,不用師妹費神勞力親自動手。」

「宮苑,你確定要在此地與老夫動手?」

「劉師兄雖為玄武宗師,卻是不要忘了,陰陽和合,陰極陽生,所以宗師與宗師之間,卻也是有很大不同。」

宮苑笑容不變,聲音卻漸漸變得森寒,「吾雖然不是青麟山寧玄真對手,但若是對上劉師兄的話,卻還是有著戰而勝之的信心。」

忽然,風中多出嘩嘩響動。

下一刻,一隻黑羽鷹雀穿透夜幕而來,落在宮苑身前。

一縷銀絲自鷹雀體內鑽出,上面還夾雜著一枚密閉的銅管。

老者見到黑羽鷹雀,目光落在銀絲之上,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宮苑打開銅管,從中取出一張字條,藉助燈火細細觀看。

看完後,她眉宇間閃過些許異色,眸子裡波光粼粼,一時間還隱隱有些出神。

時間一點點過去。

高樓上的氣氛愈發森寒冰冷。

直到她微微一笑,才打破了這種沉凝。

「吾也是沒有想到,剛剛準備以養蠱搏殺的方式培養一個新的孫道子,結果才剛剛過了幾天時間,其中一隻蠱蟲便已然粉身碎骨,性命不存。

甚至還連累著搭上了一位武道宗師,真是連吾都感到肉痛的巨大損失。」

她緩緩收斂笑容,又是一聲幽幽嘆息,「青麟山寧道主,當真是雷厲風行的好手段。」

老者閉口不言,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他忽然發現自己有些看不懂這位定玄派主。

身為教門高層,竟然擁有當年青蓮教的傳訊手段。

而且就連她所豢養的雀鷹,體內都有詭絲相牽,簡直快要超出了他的想像。

就在此時,宮苑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劉師兄,吾此番損失慘重,看來只能從你身上做些找補,希望你不要讓我再次失望。」

「還有,劉師兄請放心,我不會在此取你性命,只不過會抽取你體內養了數十年的幽玄詭絲,再換成本人親自培養的那些,也好讓你心甘情願幫我去做一件事情。」

過年這幾日事情太多,繁忙疲憊,更新就晚了一些,抱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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